或许女人怎么也想不到,那段时间里女儿的乖巧听话其实是她背后偷偷哭泣的伪装。

  被长期的校园霸凌,她已经逐渐丧失了对生的希望。

  而自己漠视她,沉浸在自己痛苦世界里的行为,则是将她推向死亡边缘的导火索……

  洗漱完毕,宁歌重又套上黑色的防晒衣,她背着水蓝色的小包,里面是宁洁给她装的钥匙和手机。

  她已经高三了,并不是文化生,而是以画画为主的艺术生。

  “宁宁,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要给妈妈发个消息哦。”

  宁洁摸了摸女儿隐在帽檐下的脑袋,微笑着目送她进电梯。

  今天又是个美好的开始。

  女儿渐渐不再拒绝自己的触碰,开始会喊自己妈妈,会慢慢向自己诉说原因和理由。

  好在她醒悟了过来,虽然晚了些,可宁宁还是慢慢恢复过来了。

  她不怕等待,也不怕时间长,她只想要自己的宝贝女儿恢复健康,让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宁歌不知道宁洁心底深深的悔恨与愧疚,她暗自庆幸早上六点半的电梯还没有人光顾,也因此她幸福的度过了一段宁静时光。

  原主不是自闭症患者,也并非抑郁症患者。

  但可以说,如果宁洁再发现晚一步,原主可能就会在一个寂静无人的角落等待死亡,香消玉殒,无人知晓。

  宁歌来时原主正处于自厌情绪最高潮最极端的时候,她总会想着去一个黑暗僻静,永远也没有人能找到的角落里待着,拒绝别人的触碰,拒绝别人无止境在耳边嗡嗡作响,这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困扰。

  便是一向大大咧咧的宁歌也险些因为这个情绪陷入压抑绝望之中。

  是百合花每晚将她带到系统空间,为她抚平原主感染宁歌的负面执念。

  宁洁很爱原主,爱到当知道原主身上发生的所有痛苦时,她一度自责昏迷,甚至到了绝望想要自杀的地步。

  在最后一刻她清醒了过来,清醒的知道自己是一位母亲。

  而她的孩子还在等着她。

  她开始引导女儿,辞去了工作在家里等待放学回家的女儿,为她做好饭菜,每日嘘寒问暖,注意她的情绪……

  这段时光真的很压抑。

  女儿的拒绝交流一度使宁洁痛苦万分,她甚至不敢再家里大声哭泣,只会躲着藏着哽咽抽泣。

  她很自责,很无助。

  可她却不想让自己无能为力。

  温柔似水的母亲最终成为了坚强勇敢的母亲。

  而在她一步步的温柔引导之下,宁歌也逐渐好转起来。

  也许这是这个世界宁歌的人设,一个痛苦绝望陷入无边落寞中的女孩。

  可宁歌却从未将它当做一个人设,因为这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一个最为纯净可爱的女孩子,即便暂时被世间污浊,她最终还是会恢复如水一般的柔和纯洁。

  走出电梯,如往常一般来到小区门口总是热闹盈天的包子铺前,步子踌躇着前进。

  宁歌习惯了原主的心理历程,习惯了她的行为方式,也因此,她总会按照原主的方式来。

  原主最爱吃这家包子铺的包菜馅儿包子,老板娘是个热情大方的丰腴美人,也认识宁歌。

  她慢悠悠的踱步上去,站在包子笼面前发呆,老板娘看到了她,走过来笑着说了句,“小宁来啦,还是包菜馅儿的包子吗?”

  老板娘日常都会说一句的。

  宁歌揪着小包垂下的细带子,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今天的肉包很好吃哦,小宁要不要来一个?”

  宁歌摇摇头。

  老板娘也不奇怪,动作利落的装了两个包子给宁歌,然后大大方方的收了她的钱,“今天上学也要加油呀~”

  宁歌转身的动作一顿,重又转身过来,“谢谢。”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可老板娘知道她在说谢谢,小宁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她一直都知道。

  打开袋子,小口小口的啃着包子,里面的包菜很新鲜,配着包子的结实,一早上都不会饿。

  “包菜馅的包子很好吃哦。”

  宁歌自言自语道。

  心底却缓缓出现一道温柔恬静的声音,“谢谢。”

  闻言,宁歌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隐在帽子下,谁也看不见。

  站在公交站牌上,她嚼完最后一口包子,将袋子丢进垃圾桶里,眼睛望着来往的车辆,感受着来自盛夏的温度,额头隐隐有汗渗出。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远离这位奇怪的女孩,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们口中并没有说出唐突的话,可周围传来的探寻的目光还是会一束束刺在宁歌身上,无形的痛,锥心的痛。

  车来了。

  大家收回目光,一个个挤上了车,不再关注这个站牌里的怪人。

  宁歌并没有上车,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七月的盛夏有着最为热烈的骄阳,铁皮的站牌碰一碰都会烫手,宁歌看着站牌上清晰的路线图,上面标注的宜城实验高中便是她的学校。

  离这个站点只有一站路。

  往后便是隆德路,顺延路,光明大道……终点是宜城最著名的大学,在全国也能排上前三十,叫做宜州大学。

  那是原主最向往的大学。

  周围人又多了起来,宁歌避到了站牌最里面,小心翼翼的抬头张望一番,重又低下头。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柔软的发丝梳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带着一副黑边的眼镜,镜片下的瞳孔是纯褐色的,格外摄人心魂。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裤子是黑色的,很休闲,同样衬出他双腿的修长与健美。

  他甫一出现,刺耳的蝉鸣仿佛都不再惹人心烦。

  周围的女孩不禁拿起手机拍照,当他注视过去时又害羞无措的垂下手来。

  车又来了。

  他上了车,公交车沿着特定的轨道出发。

  望着公交消失在眼前,宁歌抬步也往同一方向走去。

  他的终点还不是她的终点。

  高三时光格外紧张,便是艺术生也在进行激烈紧张的培训,为了几月后的高考而不断努力。

  宁歌是从文化生转为艺术生的。wWW.ΧìǔΜЬ.CǒΜ

  在她不敢承受人多的环境压力时,她会将自己每天困在房里,一待就是一天。

  后来宁洁给她买了画纸,小心翼翼的将画笔放在她手里,告诉她,你可以画画来宣泄自己的情绪,不要压抑自己。

  学校也接受了宁洁将她转为艺术生的决定,尽管宁歌曾经的成绩名列前茅。

  从高二到高三,宁歌刚开始时是自主作画,后面便是学校老师的专业培训。

  宜城实高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它的师资资源几乎是全省所有高中加起来也够不着的程度。

  所以宁歌从中学到了真正的画画本领。

  到了高三,她的画作已经被老师认可,得到了她的鼓励与赞美。

  很奇怪,当一个人很优秀时,大家会不由自主去关注ta的优秀方面,从而生出对ta的敬佩仰慕甚至是嫉妒。

  可当一个有着缺陷的优秀者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他们反而只会关注ta的缺陷,甚至去放大ta的缺陷。

  在这个满是绘画强者的画室里,宁歌并没有得到他人的赞美与友善。

  她一直都是边缘化的人物。

  没有朋友,没有伙伴,甚至连一个对手都没有。

  这就是宁歌所说的枯燥与乏味,可掩藏在最深处的却是一波又一波将她淹没在滔天巨浪内的压抑与痛苦。

  他们从最开始就将宁歌认定为不同世界的人物,也因此,他们不会花费自己的时间精力来关注她。

  更何况她还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连帽子都遮得严严实实,似乎是在告诉他们,她拒绝交流。

  “今天画的很棒呀!”

  脑海中传来百合花的声音,虽然咋咋呼呼的,可宁歌很开心,“谢谢!”

  她以前从没有为了一件事而聚精会神这么久,她是个典型的三分钟热度患者,可这幅画,这幅她随心而作的画花了她三个小时。

  这是一幅背影。

  黑白打底,远远一望似乎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而随着距离的不断靠近,背影逐渐清晰,甚至连一笔一划都能看出画中背影的俊美来。

  这是他。

  宁歌心中的他。

  在她灰暗的人生中给了她温暖与动力,教她如何握住光的他。

  光好难抓,瞬间便会陨灭,可他却没有嘲笑她,而是将自己手中的光递给她。

  是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紧张的一天慢慢过去,当宁歌从无数张需要练习的草稿中抬起头时,骄阳仍旧如火。

  高三放学很晚,晚自习的时间也很长。

  走读生每晚要上到九点半,而在学校住宿的学生则是更辛苦一点,上到晚上十点。

  宁歌例外。

  她可以在下午五点半的放学铃中与附属小学欢呼雀跃的小朋友们一起离开。

  或许是换了个心境,开始向往新生的生活,小朋友们的欢呼声并不刺耳,而是带着年少童真的朝气蓬勃,纯澈如水,热烈如七月盛夏,灿烂了所有人的心扉。

  宁歌走得很慢,一步分成两步来走,路过站牌,绕过一大片粉嫩鲜艳的花坛,沿边的小商铺挤满了刚放学的小学子,前面便是小区外的包子店,早上和晚上都会开门经营,生意很是红火。

  电梯下来,宁歌走了进去,等了几秒,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跟着一起进了电梯。

  是他。

  熟悉的味道再次盈满鼻翼,出奇的好闻。

  “小朋友,你几楼?”

  这次,宁歌不再走出电梯,而是伸出没有血色的手,隔空比了四根手指。

  “四楼吗?”

  男人按下四和五的按钮。

  时间过得很快,宁歌只觉得是一秒过去,电梯就到了楼层。

  宁洁等在电梯口,看见宁歌与别人同坐一个电梯,眼睛立马睁得圆圆的。

  宁歌走出电梯口,转身,电梯门已经关上,她抿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宁宁,今天回来的很早哦。”

  “嗯。”

  宁洁有心再问问其他,可看着自家女儿明显表现出来的心不在焉,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忧,话在嘴边轱辘几圈,又润了润色,这才斟酌着吐出口,“听说那位解先生是宜大的校医,一表人才的,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说起来宁宁也想考宜大吧?可以将解先生作为目标哦。”

  “嗯。”

  “那我们吃饭吧?今天妈妈炖了玉米排骨汤哦……”

  一顿饭几乎只有筷子小声敲击在碗边的清脆响声,宁歌饭量不大,很快便下了桌。

  望着女儿回屋的背影,站在厨房玻璃门前的宁洁将手里的水擦在围裙上,然后掏出手机,点进微信的交流群里。

  这里的每一栋公寓楼都有一个总体的房主聊天群,进去的人要标明楼层号与自己的姓名。

  很快,宁洁就在一大群头像中找到了“507-解迟”。

  507——

  黑白主调的卧室内,窸窸窣窣的水声传来,磨砂玻璃质感的浴室隐隐透出男人的肌肤。

  解迟推开门,手上正拿着一个纯黑色的毛巾擦拭未干的短发,他习惯性的查看手机有没有重要的讯息,手指滑动几下,点开了属于“404-宁洁”的头像。

  那是一个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约莫十岁,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碎花裙,有些婴儿肥的精致小脸上是灿烂夺目的笑意,双手扯住脸颊,做出一个搞怪又可爱的表情来。

  沉思几秒,解迟点了同意。

  与此同时,房间内把玩手机的宁歌也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先隐姓埋名的加一下解迟的微信。

  小腿一前一后交替着摆动,瘫在床上成了饼的宁歌将自己圈在软乎的被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手机界面。

  “如果你现在加,到时候翻车了咋办?”

  “到时候我已经好了啊。”

  “但你现在还没有恢复健康啊,你能想象一个严重拒绝出门的小女孩居然在手机上跟人聊到飞起吗?”

  “……不敢想象。”

  “那不就得了。”

  百合花舔舔自己的梅花爪爪,“你先按部就班着来,把身体调养好再说,别忘了,你还有一个高考要准备。”

  “……杀人诛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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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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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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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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