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令芙跟在韩沛昭身后进了月洞门,心不在焉上了垂带踏跺,脚下没稳住,差点儿被绊倒。
还是韩沛昭眼明手快,回身扶住她,黑着脸把人带进了屋里。
“大兄不再想想办法吗?”
甫一进门,韩令芙死死拽着韩沛昭的手臂不肯松开:“咱们就这样收拾东西回京,禀明爹娘,然后呢?这件事情不能闹大的!”
她还要脸,将来还要在盛京行走。
这是家丑,看似与她无关,实则是成国公府失了体面,她既是国公府嫡女,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身家不够清白,有个这样荒唐胡闹的兄长,来日于婚配之事上……
韩令芙着急的不得了:“大兄你知道我心思的!这事儿一旦宣扬开,我将来就没有指望了!”
韩沛昭闻言长臂一挥,把她整个人挥开:“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自己能不能嫁二殿下?”
为什么不能惦记?她难道不应该惦记吗?
错不是她犯下的,她也是被连累的!
韩令芙咬牙切齿:“是你行为不检点,做出这荒唐事,你凭什么凶我?”
她不想闹脾气。
现而今都是于事无补。
韩令芙深吸了好几口气,尽可能的稳下心神来:“当着姜莞的面,二殿下肯定是要顺着她的意思来办的,大兄不如再去见一见殿下,看看殿下能不能回心转意。”
她想着又踱上去半步:“难道你真的想跟裴家退婚吗?”
韩沛昭坐在太师椅上,整张脸埋在手心里。
从出事到方才在主院,他整个人都很乱,一直没能理出个思绪来。
现在回想,似乎有些太巧了。
饭后已经过了这么久,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辰送醒酒汤到依山来?
还有云黛。
李玉棋在泡池子,云黛去帮她取东西,依山门前也并不是必经之地。
他平素好色是不假,今日席间被灌了酒,有些上头也没错,但仔细想来,还不至于这般失了分寸,青天白日把人拽到自己院中,连屋子都没进,就要行周公之礼。
韩沛昭腾地站起身来,面色铁青。
韩令芙不明就里,试着靠近他些:“大兄?”
她用的是桂花头油,香甜不浓郁,淡淡的桂花香气入鼻,韩沛昭鼻尖却萦绕过一股清冽梅花香。
他深吸一口,又不见了踪影。
那股香味——
“你跟她们一起去泡池子的时候,可有谁身上用过梅香吗?”
韩令芙秀眉紧锁:“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
“回答我!”
韩沛昭端的严肃又认真,拔高的音调猛地吓了韩令芙一跳。
她愣怔须臾下意识依他所言去回想,好半晌才摇头说没有:“不过平素李玉棋最爱用梅香,周宛宁也常用。”
韩沛昭原就沉如寒潭的那张脸,登时更冷冽。
他拔步要往外走,又在门口驻足停下来。
韩令芙跟上去两步后追着问他:“大兄,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事情吗?”
“我可能,是中了别人圈套了。”
韩沛昭咬着牙,一字一句是从他牙缝里漏出来的:“云黛身染梅花香气而来,她自依山门前路过,我正好出来透口气,香气扑面而来,带得一阵情动,才有后来的事情。还有赵行让人送来的那碗醒酒汤——来得太巧,实在是太巧了!”
这太荒谬了!
韩令芙横两步上去,拦在他身前:“刚才你怎么不说?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么要紧的事情你怎么没想到?你明明……你明明已经认了!”
是,最要命的就在于,他头昏脑涨没能想起这些,当姜莞咄咄逼人,李玉棋软声要他给个交代的时候,他默认了。
是他行事荒唐,见色起意。
现在突然悔口,又无凭证,便会连李家也一并得罪透彻。
韩沛昭思量再三,抬手在韩令芙肩膀上按了一把:“我去见二殿下,你在依山等我回来。”
·
赵行不在主院,底下的奴才们说他到绿腰去寻姜莞了,韩沛昭没法当着姜莞的面跟赵行说这事,更不愿意到姜莞的地方去,便就在主院外等。
而绿腰正堂中,赵行和姜莞一左一右坐在拔步床上,黑漆描金小案上除了两杯热茶外,还躺着一只精致小香包。
香包被人处理过,里面的香已经全都取了出来,只依稀可闻见一缕淡淡梅花香气。
姜莞要上手去拿,被赵行横伸过来的手挡住:“别碰。”
她抿唇:“里面的香,你取出来找人验过了?”
赵行知道她一向不喜韩令芙,从前看在赵奕的面上,对韩沛昭还算客气,如今她同赵奕闹成这样,自然连带着看韩沛昭不顺眼。
再加上先前两场梦境,她先入为主不喜韩沛昭,想要退掉裴家和成国公府这桩婚事的心太坚定了。
今天抓了韩沛昭一个现行,可是一个时辰都不到,他拿着这东西来见她,说一切可能都是他们搞错了。
赵行温声叫她:“珠珠,我若没有查清楚,怎么会拿着这香包来与你说这些?”
那是奴才们在荷塘边上捡起来的。琇書蛧
天寒地冻,没有人会去荷塘赏景。
只有云黛跳了一次塘,所以很显然这香包是她遗落在荷塘那里的。
被救上来之后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也无人留意到这只香包。
他本打算物归原主,吩咐人送回去给云黛,是元福说这香料似有些古怪。
赵行是谨慎的人,元福又的确懂香,他便差人传了医官来看,方才知晓这小小香包中居然藏着催情之物。
姜莞指尖微颤,显然不愿意承认:“也许是去救她的时候,旁人遗落的……”
她尾音渐次弱下来,自己都不相信这话。
当一切都太过巧合,若是摒除先入为主的不喜,以公平些的立场来看,韩沛昭是极有可能受了这香包影响,才会那般举止荒唐。
“算了,我都说服不了自己。”姜莞垂眸,显得有些丧气,“那就是错怪了他,倒不是他色迷心窍,风流成性。”
赵行心头动了下,有些无奈:“你还是不想让裴清沅嫁入成国公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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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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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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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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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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