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话却不与他多说一句。
他等了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李福才猫着腰出来。
一走近,见他满头的汗,笑着递了一方干净手帕过去:“黄府尹擦擦汗,这样仪容不整见官家,可不像话。”
黄为松哪里敢接他的,举着官服袖口擦去额头的汗珠,又连声道谢,紧跟着就小心翼翼问李福:“官家是从圣人宫中过来吗?”
李福笑笑没说话,侧身做了个请的举动,引着黄为松进殿去。
黄为松心就沉了沉。
那就是了。
他都知道在家里陪着妻儿准备过年呢,官家肯定也在陪圣人。
然后就被他给搅和了。
·
东次间里晋和帝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瞧着面色倒都还好,甚至噙着淡淡笑意,唇角微扬着,心情好似不错。
黄为松匆匆看过一眼后就不敢再看,磕头请安,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晋和帝也把他的拘谨与惶恐看在眼中,笑着让他坐下回话:“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你也不会这个时辰进宫。
是要过年了,朕在陪皇后剪窗花,可你不也没闲着吗?
今儿也不在家里陪陪夫人孩子,还去衙门当差了啊?”
黄为松至此才松口气,又没敢彻底松完:“这都是臣的本分。”
晋和帝也不听他那些客套话,径直问他:“说吧,出什么事了。”
“是成国公府小公爷与薛娘子那案子……”
黄为松犹豫着,回话时候自吞吐支吾:“此案臣不敢擅自定夺,原该等到年后开朝复印,再上折子呈送官家知晓。
但臣也知道,国公府立在那儿,此案官家定然是早已知道内情的。
官家既无圣旨,便是叫臣等到年后。
但今天薛娘子一早就跑去了府衙外,直挺挺的跪着,脸色都冻得发白了,无论怎么劝说,她就是不肯起身。
她是受害者,本就可怜,臣也狠不下心把她赶走。
本来就准备进宫请您旨意,叫人暂且把她请进府衙了,谁知道她又突然发了性,在府衙门外闹起来,竟……竟自己……她自己……”
晋和帝脸色一沉:“她自己闹得人尽皆知,眼下往来围观的百姓把京兆府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是吧?”
黄为松重重点头,连声应是:“臣已经安排人把薛娘子请入府衙,也吩咐了底下人疏散安抚百姓,还叫人去了郡王府请小姜大人去陪着薛娘子,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可官家,此案拖不得了——薛娘子这么一闹,百姓皆知,要不了一时三刻,怕能传遍盛京。
这小公爷行事荒唐,证据确凿,薛娘子若不闹开,年后处置也没什么,总要安安生生过个好年。ωωω.χΙυΜЬ.Cǒm
但她一闹……臣只能这个时辰进宫,请官家裁定!”
他说着,站起身,又跪下去:“臣无能,不能为官家分忧,腊月二十九,还要官家为这些事情而忧心,臣有罪。”
晋和帝铁青着一张脸,须臾揉着眉心,叫他起身:“此案——”
你怎么看四个字到了嘴边,晋和帝又觉得没必要问。
黄为松虽是京兆府尹,可一边是三郎与成国公府,一边是沛国公府与姜家背后那一大堆的姻亲关系,他要是有主见,敢定夺,就不会这时辰贸然进宫了。
问了也是白问,何必为难他。
他做这个京兆府尹做的不容易,晋和帝还是知道的。
于是叹口气:“你先回去,少顷朕自有旨意送达。”
黄为松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来。
又觉得自己果然没料错。
官家心中早有定夺,所以才一直压下不发。
他来回话,也不问他意见,就足以说明一切的。
黄为松起身,恭敬辞礼:“臣告退。”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出殿门,晋和帝后脚就吩咐李福去叫赵禹到福宁殿回话。
·
实际上牵扯到姜元瞻与赵奕,赵禹会有什么样的选择,晋和帝根本都不必问。
但他为父,总存了些别的心思。
赵禹冒风雪而来,进了门都还没请安,晋和帝已经摆手止了他动作。
李福紧着接下赵禹还沾着雪的大氅,又去给他倒热茶暖身子,才退到一旁去。
晋和帝肃容叫他,把薛婵之事说给他听,在看见赵禹眼底诧异后,眯了眯眼:“朕原想着,成国公自请重责,想换他儿女两条命,也不是不成。但现下闹得人尽皆知,薛婵又是清清白白的未嫁女,按律……”
“按律韩沛昭当斩立决。”
赵禹放下手中茶杯,目光自蒸腾的热气淡漠扫过,接过晋和帝的话,然后问道:“父皇之所以想给韩沛昭留一条生路,是为了三郎吧?”
晋和帝叹气:“他是你亲弟弟……”
“这是两码事。”赵禹面不改色,态度却很坚定,“儿臣从没想对他怎么样,只要他本分老实,规规矩矩的。
韩沛昭是他的伴读,可如此就能为他网开一面,叫他罔顾律法吗?
儿臣还知道,父皇您英明神武,绝不全是为了三郎,也是不想让武将寒心,觉得唇亡齿寒,您不看重行武之家。
但在这件事上,儿臣以为,轻纵不得!”
“三郎日前留宿玉华楼,韩沛昭又闹出这样的丑闻,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弟弟也没脸见人了。”
“他没脸见人是自找的。”赵禹寸步不让,“沛国公还在幽州驻守,辽东苦寒之地,他从没向朝廷抱怨过分毫。
阿耶,成国公府行武,沛国公府亦然。
这事儿若是两家各自有错,那各打五十大板自然没什么。
偏偏是韩沛昭一人之错,却凭什么要沛国公府一再退让,倒要给韩沛昭留一条活路呢?”
晋和帝彻底失望了。
他本意希望大郎能对三郎有些许怜悯。
如今看来,是别指望了。
他连父皇都不叫,改口称阿耶,也要治韩沛昭死罪。
又根本不接三郎那一茬——
晋和帝的叹息声更重:“那就杀了吧。你亲自去传旨,准成国公府在京中过完年,年后离京,不得迁延。
既然发落了,就一并处置,也别叫百姓年前还要看这个热闹,拿这个来说嘴,又弄得满城风雨,不得安生。
你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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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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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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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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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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