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了、你没事了。”他反反复复地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嘘嘘嘘,没事了、没事了。放松。”
“什么?”我的声音听起来嘶哑粗糙,“他妈的怎么搞的,托尼?发生了什么?你干嘛摁着我?”
托尼似乎被我吓了一跳,他警觉地往后仰了仰身子,然后低下头谨慎地看着我,“你醒了?”
“我不知道。”我仍旧感到晕晕乎乎的,“我在哪儿?”
“混蛋。”托尼没好气地放开我,一边爬起来一边说:“你在佛罗里达,美国,地球,银河系。你以为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除了这个答案,别的什么也想不出,只好再问一遍,“发生了什么?”
托尼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捋了一把头发,回答:“五分钟前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地板上犯病,看起来像是癫痫发作,吓得我差点就要打911了。伙计,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急救电话不是911吧?”
“那是多少?”
“不知道。”我还没完全清醒,只知道自己满身是汗,衣服全都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呃,120?”
托尼开始翻白眼,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我感觉好多了。他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皱眉看着我,“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从沙滩直接回这边来了呢。你这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我就是直接回来……”我回答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看到了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泥土和石子,还有手掌上触目惊心的擦伤。左侧肿痛的膝盖突然变得难以忽视,每次血管跳动,伤处都会抽搐着作痛。我把手试探性地放到几乎变成紫黑色的膝盖上,然后忍不住耸起肩膀,紧紧咬住后槽牙。如果有人从十八楼一跃而下,还自不量力地采用超级英雄式落地姿势的话,膝盖大概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除此之外,我该死的脖子也疼得厉害。
“喏。”托尼看到我的动作,随手递给我一面镜子,同情地点点头,“项链看上去不错,伙计。”
那的确像一条项链。红色的勒痕绕着我的脖子整整一圈,摸上去微微凸起,触感滚烫。“这肯定是新伤。”我审视着伤势,嘀咕了一声,“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不然早就该消了。”
托尼抱起胳膊,“我说,如果这伤是你自己弄出来的话,我强烈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你知道,我对自残的态度从来都是……”
“怎么可能是我自己弄的?”我一边用手指勾着领口往外扯,一边恶狠狠地打断他,“看看,托尼,你觉得这像指印吗?”
“我知道这不是指印。我也强烈怀疑一个正常人能用手把自己掐成这样。”
“那就省省你那套自残的屁话,我还没疯到那个地步。”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喉咙疼的几乎没法吞咽,“就是……这不是我自己弄得,好吗?”
托尼点点头,严肃而又仔细地看着我。他脸上的表情是罕见的警惕和认真。
“我相信你。但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告诉我,是谁把你脖子勒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我颓然把手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头脑仍旧混乱不堪,“我感觉自己做了个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我记不清了。”
托尼想了想,“我进来的时候,你一直在大喊什么‘镜子’之类的梦话。这能让你想起什么吗?”
我皱起眉,仔细地想、拼命地想,但脑海里目前仍是一片空白,只好摇了摇头。托尼叹了口气。这时,我后知后觉地发现,窗户外面竟然一片漆黑——不是天黑了,而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挡住了整面窗户。屋里的照明现在全靠电灯。
“我发现你倒在地板上之后,就第一时间封锁了整个别墅。安保系统反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生命信号,所以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安全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什么人把你弄成这副惨样的话。”托尼解释了一句,然后不悦地看着我目瞪口呆的表情,“怎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业余的家伙吗?”
“我只是……没想到你在度假的别墅里也有这么严密的安保系统。”
托尼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墙边,随手点了几下,就调出一个透明的窗口悬浮在墙上。“你居然这么低估我,这可真令人伤心。”他心不在焉地说着,手指滑了一下,“你看,这是今天下午别墅监控生命信号的情况。我没有安装摄像头,只是凭借感应器……”
他忽然停下滔滔不绝的解释,盯着悬浮窗口皱起了眉头。我立刻跳起来,走到他身后,“怎么了?”
“这里。”他指了指,“我是十八点零三分进来的,你看这是我进来的路线。你在二楼,噩梦发作。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但你看,从十七点五十六分到十八点零一分,别墅里没有任何生命信号。你的生命信号整整消失了四分钟。”托尼说着把信号监控按照时间调出来。那上面,代表着我的信号点果然有一处断口。
“而且你不是走出去,消失,再进来。”托尼轻声说,带着几分惊叹,“你是在原地消失,然后再出现。”
“呃,”我茫然地看着窗口,“这代表什么?你的感应器出故障了?”
托尼扭头瞪着我,“我的感应器不可能出故障,兄弟,要出故障也是你出故障了。”他说着伸手碰了碰我,好像想确定我存在的真实性,“妈的,这不科学。”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还有我身上那些一点也不符合佛罗里达特色的泥土。我开始想起我常做的噩梦,想起梦醒之后无法解释的伤痕。
如果那不是梦呢?如果那只是我……消失了,然后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呢?
“所以,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你所谓的‘噩梦’了?能不能回忆一下地点是在哪里?”托尼显然和我想到了一块去,这还真是难得。他再次打量着我,看着我脚底沾着的泥土,还有我脖子和膝盖上两处已经开始愈合、但仍旧狰狞的伤口,“你记得自己和人打斗过吗?”
我叹了口气,往后坐倒在地板上,“我不知道。但这也许又是那个墓地的噩梦。”我解释说,“墓地、森林、悬崖。我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做反复梦?关于墓地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托尼睁大眼睛,“你之前出现过受伤的情况吗?”
我不大乐意地点了点头。
“而你居然谁也没告诉?”托尼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以为你是谁?独行侠吗?”
我真不想告诉他,我之前已经和娜塔莎提起过这件事了。不过托尼显然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摇着头,徒劳地挥了挥手,“算了。”
“但一个人真的可以进入自己的梦里吗?”我问他,“这听上去……太科幻了。”
“我不知道。我讨厌‘不知道’的感觉。”托尼皱眉看着我,“如果你不介意,回去之后我想给你做一个全身检查。”
我叹了口气,“好吧。”
“嘿,乐观点。如果你真的瞬移了,搞不好有人往你脑子里安了一个传送器,就像星际迷航那样。”托尼挑起一侧的眉毛。
“我很肯定星际迷航里没有把传送器安装到人脑里的情节。”我翻了个白眼。
托尼耸了耸肩,“我一向擅长想象。”
“如果我脑子里真的有东西,之前那几次身体检查不可能没有发现异常。我看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没准真是你的安保系统出问题了。”
“那样倒是好了。”托尼说着随手解除了别墅的封锁。伴随着“滴”的一声轻响,窗户内侧有一道铁板缓缓升起,很快便让外面如火的夕阳倾泻进来。
铁板升到一半的时候,我和托尼就都看见了那个东西。托尼目瞪口呆,而我情不自禁地往后一跳,脱口大骂了一声“他妈的”。
——那面窗户上不知何时被画上了一整幅水彩画,在落日余晖的照映下,正呈现出血一般的颜色。
“这是你画的?”托尼头也不回地问我,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这幅画,“妈的……我该怎么和小辣椒解释这个?”
我完全没有画这幅画的记忆,但只看上一眼,我也知道那就是我自己的大作——陡峭的悬崖、无助滑落的人,惊恐的双眼。
我突然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我还用铅笔画过一幅类似的画。眼前这个,更像是那一次草稿的扩展。
栩栩如生的扩展。
“嘿,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艺术家先生。”
“我不知道,托尼。”我虚弱地回答,“我不记得,操,我不记得我在你家玻璃上画画这回事了。”
“实话实说,这画够诡异的。我不确定我会喜欢这种东西留在我度假的地方。”托尼瞟了我一眼,“这画的是你的梦?还是你随意发挥了一下艺术家的灵感?”
“可能是我的梦,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我从镜子里看到了我自己。”但随着我的话语,那些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所以画上的人是你自己?”
“不然呢?”我看了眼托尼,死气沉沉地问,“我当时就在悬崖上,我看到的当然是对面镜子里的我自己。”琇書網
托尼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有趣的梦。”
“吓人的梦。”我否定了他的观点。
事实证明,我俩都是对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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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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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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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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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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