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史塔克家离开的时候,就下着这样一场小雪。时间还早,我干脆步行回家,在不算强烈的寒风中穿过拥挤的人潮和穿梭的车流,打算思考一下佩珀刚刚提出的关于圣诞节的建议。
蓝迪和范德梅尔就是在这时进入我的视线的。
此刻,风已经停了,灰白色的雪花正从夜空飘落下来。不远处,某家商店已经开始播放圣诞歌曲,比尔奈伊一遍一遍唱着“圣诞就在身边”。他们两个就站在离我几步开外的十字路口那里,一高一矮,手拉着手。范德梅尔正皱着眉头看着足足还有九十多秒的红灯,蓝迪则扭头看着我。他戴着粉色的毛线帽子、浅蓝色的厚围巾和笨拙的羽绒服,不过我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他,也认出了范德梅尔。
我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她打算干什么?
“圣诞快乐,哈兰咸亨。”蓝迪含糊不清地说,糖果在牙齿间发出咯楞咯楞的声音,“婆婆带我来城里购物,圣诞购物!”他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里的几个小购物袋。我这才看到,范德梅尔手里也拎着三个大购物袋。他们两个身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难道范德梅尔不是专门来找我的?
“圣诞快乐,蓝迪小子。”我冲他们挥了挥手,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傻。我看向范德梅尔,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口问她:“来城里购物吗,女士?”
“呵,你听见蓝迪说的了。”范德梅尔斜着眼看了看我,然后继续盯着还剩七十多秒的红灯,“关于实验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多谢关心。要是这个女人打算来硬的,我和她当街大打出手会不会被误会的行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还不到时候,女士。”我冷静地点点头,“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蓝迪“咔嚓”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我以为他会发表什么看法,因为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老成得多。然而他只是一边嚼着碎掉的糖渣,一边把重心从左脚倒到右脚,再倒回左脚,就像任何不耐烦等红绿灯的小孩子一样。
范德梅尔轻轻哼了一声,对我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和奈汀盖尔谈过了吗?”
我没说话,于是她摇了摇头,“去和她谈谈。她会让你明白,你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跟我走。我可以把你修好。”
“哦,那还真是谢了。”我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暴露情绪。
“不客气。”范德梅尔冲我冷冷地一笑,“但你不和我走,我能做的很有限。”
“我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范德梅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很顽固。有人这么跟你说过吗?”
“可能吧。”我耸了耸肩。
“我说你时间不多并不是玩笑。时间拖得越长,毒素对你身体的损害就越大。”她用一种令人不自在的眼神盯着我,“难道你最近没感到体能在减退吗?”
我板起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短暂的寂静插进我们三个之间。红灯下的数字从两位数跳到了个位数。范德梅尔低下头对蓝迪说:“蓝迪,跟哈兰先生说再见。”
蓝迪跺了跺脚,咳了一声,然后冲我摆了摆手,“再见,哈兰先生。”
“再见,蓝迪。呃,再见,范德梅尔女士。”
我有些意外这场对话居然就这么结束了,但范德梅尔已经拉着蓝迪走上了人行道。尽管红灯天理难容地长达九十秒,绿灯却只有三十秒。等我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雪继续下。
“也就是说,你要和托尼在佛罗里达过圣诞。在他的私人别墅里,就你们两个。”山姆的语气完全不带偏颇色彩,即便他挑眉的样子让我很想把他的脸画在沙袋上面。
“为什么经过你的嘴巴一说,”我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回答,“听起来就这么奇怪呢?”
“别埋怨我的嘴,”山姆拉长声音,“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娜塔莎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但显然把山姆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她勾起嘴角对山姆说:“你这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山姆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敢说你不羡慕?”娜塔莎终于扭过头,揶揄地冲他挑了挑眉。
山姆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我羡慕死了,能和纽约富豪共度圣诞,享受面朝大海的私人豪宅。”他转头问我,“我说,史塔克不会还有一座私人小岛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咳嗽了一声,“佩珀没有提起过那岛是谁的。”
按照计划,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佩珀原本打算用史塔克的私人飞机送我,但我坚定地拒绝了。因为不管我和山姆是怎么说的,和托尼单独过圣诞的确让我觉得有点别扭,所以最好还是别让整件事更别扭了。
至少航空公司一定会喜欢我的决定。
这天也是我们四人小组在圣诞节前工作的最后一天。我和山姆显然都要过圣诞,而旺达打算趁这个时候跑去找幻视,娜塔莎果断拒绝独自加班,于是干脆假模假样地给所有人放大假,然后我们一起为这个假模假样的决定假模假样地欢呼了一会儿。
真是一群成熟的社会人。
“嘿,娜塔莎。”临走的时候,我特意留在最后,想和娜塔莎说几句话,“你没什么急事吧?”
娜塔莎还在整理我们这段时间收集的资料。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是想邀请我一起去佛罗里达的话,还是省省吧。我更喜欢在能下雪的地方过圣诞。”
“呃。”虽然我的确这么考虑过,不过我不是打算说这个。
娜塔莎挑了挑眉,狐疑地问:“你又做什么奇怪的梦了?”
“这倒没有。”至少没什么新的玩意儿,“我是想跟你说,等我从佛罗里达州回来之后,我要去见凯茜。”
娜塔莎似乎毫不吃惊,不过她安静了几秒钟才缓缓点头,“好。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我一个人去就好。”我犹豫了片刻,“但如果我打退堂鼓了,你到时候能推我一把吗?”
娜塔莎笑了笑,“你不会打退堂鼓的。”然后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她耸了耸肩,“不过你这么说了,我完全没问题。”
“我很可能会打退堂鼓的。”我叹了口气,靠在门框上,看着娜塔莎,“我猜这整件事让我有点抓狂。”
“别太为难自己。换了别人,很可能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这几天穿的都是深色的裤子?”
“天啊。”娜塔莎仰天翻了个白眼,“你还没和托尼过圣诞,就已经被他带坏了。”
“这叫做臭味相投。”说完这句话,我毫无征兆地转换话题,告诉她,“范德梅尔前几天跟我说,她能解决我的麻烦。她认为我最好尽快和她回实验室。”
娜塔莎皱眉朝我头来一瞥,“你又去见她了?”
“事实上,我们是在街头偶遇的,就像任何好公民那样。”我回答。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街头偶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娜塔莎实事求是地说,“考虑到对象是一个危险的疯狂科学家,这个概率应该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娜塔莎皱眉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应该相信凯茜。就算你真的出问题了,她也一定会全力以赴想办法解决。”
“我也这么认为。”我慢吞吞地说,“毕竟我人这么好。”
娜塔莎笑着拍了我一下,“趁着假期好好玩玩。你和托尼都该好好放松一下。”
我调动脸部肌肉,摆出我能做到的最轻佻的表情,“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别担心。”
事实上,我们的圣诞假期确实不错,至少头几天不错。我只花了二十分钟就收拾好了行李,轻装上阵。走的时候,寒风呼啸、雪花飞扬,但当我在萨拉索塔下飞机的时候,却仿佛直接走进了初夏。路边电子显示牌上的温度是八十五华氏度,我默默地换算了一下,三十度在我曾经的家乡几乎算是高温了。
“嘿,小子,想搭顺风车吗?”就在我左顾右盼,想打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一辆低调奢华的跑车停在我旁边。托尼戴着墨镜,胳膊肘架在车门,笑着冲我露出一口保养得体的白牙。
我挑了挑眉,“了不起,你居然亲自来接我。我该感到受宠若惊吗?”
“我的御用司机还在纽约呢。”他故作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别啰嗦,赶紧滚上车。”
我把行李袋直接扔到后座上,然后跳进了副驾驶。托尼一边哼歌一边重新让车子上路。今天他显然没有喝酒,要不就是星期五终于拒绝替醉鬼开车了。无论哪个,对托尼都有好处。wWW.ΧìǔΜЬ.CǒΜ
“你知道,你本来能直接坐我的飞机,直接到我的别墅。”托尼说,“结果现在还要我来接你。”
“我原本可以打车的。”我指出来,“你只要坐在家里等就行了,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真是个不知感恩的异教徒。”托尼几乎是唱出来的,“没良心的小混蛋。”
“你是不是磕嗨了?”我问他,眯起眼睛看着他的侧脸。
托尼说:“我这是自然嗨。”然后想了想,承认道,“当然,我可能吃了太多甜点。奇托尔夫人做的小蛋糕棒极了,你一定要尝尝。”
“奇托尔夫人?”
“她每隔一天来替我收拾一次房间,然后再带来足够的食物确保我不会把自己饿死。”托尼说,“如果我需要有人替我跑腿的话,附近有个姓丹伯多的小伙子会很乐意赚点外快。”
“听起来很方便。”
“我喜欢方便。”
“很遗憾佩珀不能来和你过圣诞了。”我靠在椅背上,一边看着四周带着热带风情的景致,一边对他说,“今年你真该好好休个假,好好享受享受。”
“对我来说,想什么时候度假就什么时候度假。”托尼说完之后连珠炮似的发问,“你在佛罗里达过过圣诞吗?美国有句俗语,叫做‘萨拉索塔都会下雪’,意思是在萨拉索塔下雪是件非常稀罕的事,而且根据气象局预报,未来几天全都是艳阳天。如果你更喜欢白色圣诞的话,恐怕要失望了。”
“我是异教徒,托尼,圣诞节对我而言就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铃儿响叮当’的一段日子。我才不管它是不是白色呢。”
我很久没听托尼这么滔滔不绝了,当然,他喝醉的时候除外。事实上,他这样子几乎有些讨人喜欢。
“对了,我们有一整面窗都对着大海,晚上是最漂亮的时候。”
“听起来很不错。”
“只是很不错?”
“哈,你就是变着法的想让我夸你。”
“我会需要别人的夸奖?你在开玩笑吗?再听听这个,我还有一艘汽艇,如果你想去海上兜风,我可以大发善心把你捎上。”
我睁大了眼睛,“听上去真酷,托尼,你最酷了。”
“天啊,你听上去像十几岁的高中生。”
“我是为了配合你。你听上去像是超级有钱的十几岁的高中生。”我把重音加在“超级”上面。
托尼夸张地大笑起来,“没错,我绝对很‘超级’!”
车子朝着海湾边的那栋房子驶去,一路把我们的笑声留在风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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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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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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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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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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