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与回报不成比例。”他阴沉沉地开口,那语气在我听来死板得要命,像是在对死人说话,又或者根本就是从死人的嘴唇里吐出来的。一时之间,我的头发争先恐后倒竖起来,仿佛我正把手放在范德格拉夫起电机上面。我不禁想起漫画里的卡通角色——那些漫画人物一旦受到惊吓,头发就会朝四面八方炸开。与此同时,我的心脏像在同步执行停止跳动和加速供血的矛盾命令,差点令我当场窒息而亡。
“沉默是最好的反击。”
对准我的枪口没有一丝颤抖。显而易见,拿枪的人心智十分坚定。
“鬼火、衣橱、姜汁啤酒……”
“别说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低声呻|吟,但那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好像我已经灵魂出窍了一样,“巴基,别……”
然而巴基不为所动。他继续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下去:“宇宙、万物、42、零。”
最后一个字落下,我下意识地用力吸气,然后死死憋住。我脖子后面的肌肉像石头一样绷得硬邦邦的,血管则在两侧的太阳穴附近砰砰直跳。
巴基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的眼神冷静犀利,持枪的手比神经外科的大夫摘除脑瘤时还要稳定。
“士兵,是否待命?”
话音落地,我们两个都紧张地盯紧对方,一动不动。别人要是看了,恐怕还会以为我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要不就是准备来一场激烈的法式热吻。
那之后短短的几分钟内,我和巴基都在等,等某种征兆出现,证明我已变成受控的杀人机器。期间数不清的海鸟一直不耐烦地在我们头灯盘旋、鸣叫。我再一次注意到,这里荒凉得宛如世界尽头,除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外什么都没有。
“士兵,是否待命?”巴基紧盯着我,又缓缓重复了一遍。一只原本已经落在附近栏杆上的海鸥扑棱一声展翅飞起,顿时打破之前的寂静,也让我从梦魇一般的混沌中猛地清醒过来。
“待命你大爷。”我脱口而出,嗓子哑得活像刚吞了一大把沙子进喉咙里。我想,大概直到听见自己如常地开口说话,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有多担心,也才真正能够确定,我的确已经摆脱九头蛇的精神控制了。
唉,或多或少吧。
不过巴基并没像我一样松一口气,他突然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外国话,并且用了不止一种语言。我能听出来的只有俄语、德语和法语,还有几句听起来像是斯瓦希里语。显然巴基认为仅仅一版催眠咒语还不能保证可靠,毕竟九头蛇也算是“跨国企业”。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子居然精通多国语言。信不信由你,他甚至还会讲旧式法语,并且惟妙惟肖地模仿当地人的口音。
但那天他就算用上中国话,我也不会对催眠做出任何反应。那个惊恐忧惧的短暂时刻已经过去了,我认定自己的精神是自由的。凯茜到底还是成功了。
于是,等巴基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我不无得意地问他:“怎么样,还准备打得我脑袋开花吗?”
“死期未到。”他说话的那口气,还真有点像安德鲁·斯科特扮演莫里亚蒂时那个调调。也就是说,当巴基把枪口从我眉心移开的时候,我的拳头一阵痒痒,只可惜打不着他。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挑眉问他,“就这么一直捆着我?”
“我知道这些绳子你挣得断。”巴基也挑了挑眉,然后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哦,得了吧,别摆出这副无辜的样子。你这是跟谁装可怜呢。”
言之有理,我竟被堵得一时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他投降似的举起手,然后把棒球帽的帽檐煞有介事地转到后面,好让我看清他的眼睛,“你肯配合我演一出海盗和肥羊的戏,我很感激,多谢啦。但我要是没能发现你一直在偷偷松动绳子,那我还真是他妈的该死。”琇書蛧
巴基说完这番话就收起枪,然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干脆利落地抽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折刀。他甚至还用拇指试了试刀刃,那架势,差点让我以为这家伙虽然不打算让我脑袋开花,但却准备像维京海盗一样把我开膛破肚。
“听着,我准备割断你的绳子,给你省点力气。”巴基说着把刀在手中转了个圈,动作十分潇洒。考虑到那玩意儿的锋利程度,他没把自己的手指头削下来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他说:“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很可能还会割断点别的什么东西。听明白了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忍气吞声地点了点头,努力摆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样子。
接着,巴基的动作简直敏捷得不可思议,他向前一伸手,上挑的刀尖几乎没有碰到我,但我的手臂和双腿一松,绳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断掉了。巴基直起身子的时候,那些断掉的绳子甚至还没来得及落下。然后他像个杂技演员似的把折刀抛起来再接住,那把“美国蜘蛛”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他的武器带里。
我怀疑他在炫技,但没有证据。
“进船舱,我有东西给你看。”巴基说着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硬生生来起来,也不管我正龇牙咧嘴地活动发麻的手脚,“小子,你不会想要和我作对的。相信我,那场面一定不好看。捣蛋的孩子没糖吃,你听过这句老话吗?”
“我只听过不给糖就捣蛋。”
“复仇者如今已经没法再庇护你了。”巴基把我拉进阴凉的船舱内,头也不回地说,“神盾局本来该趁这个机会把你纳入掌控之中。依我看,你能从灯塔里毫发无伤地走出来,不是因为你骗过了他们,而是因为有人故意要放你离开。”
他终于松开我的胳膊,独自走到桌前,伸手翻了翻上面堆放的各种纸张和文件夹。船舱里头干净整洁,虽然不算宽敞,但至少能站能坐。桌上甚至有个随身听,还插着耳机,就放在笔记本电脑的旁边。
不过我当时的注意力并不在船舱里的这些细节上面。刚才巴基说的那番话才是我关注的重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普通人不认得美国队长能够理解,毕竟花时间把历史书上的名人都混个脸熟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巴基的语气很平淡,“但受训的特工呢?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认不出你这张脸吧?”
我的脚步一顿,就停在船舱门口的最后一级台阶上。
“你是说,他们是故意装作没认出我?”
哇,真要是这样,那奥斯卡得主就该他妈的换人了。
“那些埋头搞研究的可能是真认不出你。但特工的基本能力之一就是人脸辨识。哪怕你留着大胡子、戴上墨镜和口罩,他们也有本事在人群里把你一眼认出来。”
“照你这么说,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当场抓住我,反倒放我离开?”我沉下脸反问他。
“两种可能,一是放长线钓大鱼,二是他们自己火烧屁股,没空管你。”巴基耸了耸肩,“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因为我已经把你带出来了。算你走运。哪怕再受训一百年,那群饭桶也没本事跟踪我。”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巴基则冷静地回视,那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吹牛皮。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我觉得你也多半不怀好意。”我慢吞吞地说,知道自己这话不算公平。不过巴基并没否认。事实上,他根本懒得否认。
“所以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你的古董随身听吗?”
巴基没有回答,他只是从桌上挑出一份文件,头也不回地扔给我,硬邦邦的文件夹砸到我胸口,发出“哗啦”一声。我手忙脚乱地接住,皱着眉打开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也打开了通往过去的噩梦通道。
——那是一份完整的“镜像计划”。和莱曼教授曾经用投影仪放给我看的不一样,这里面的细节多到让人吃不消。我不知道巴基是从哪里搞来这东西的,但我只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那上面净是我的照片,大多都是黑白的,并且一脸麻木,看上去像是末日将近的死刑犯,或者阴沉不定的变态。反正二选一就对了。
“等等。”巴基在我匆匆合起文件前伸手挡住我,然后用食指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这个女人,你还记得她吗?”
“这是谁?”我低头看了一眼,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猜出来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艾尔希娅·范德梅尔?”
巴基点了点头。我的胃随即收缩了一下,就像一口气喝了太多冰镇可乐,连打出的嗝儿都在冒寒气似的。
“她也是‘镜像计划’的成员?”我盯着照片看了一阵,像素很低,但能看出来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不,我不记得她。”再否认和她见过已经没意义了。我们甚至还有一张合照,虽然照片上的我看上去就像个溺水的白痴。
“她是二把手。搞不好还只是表面上的二把手,实际却是真正的操刀者。”
我沉默了一会儿,试图在脑子里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但很快就放弃了。
“你为什么想找她麻烦?”
“因为她可能会对史蒂夫不利。”巴基回答。
我几乎立刻就相信了他。事实证明,那天他虽然对我说了不少屁话,但这一句却是实实在在,半点不掺假。不过直到后来我们才发现,对史蒂夫不利的其实另有其人。
可为时已晚。
“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我严肃地问他。不管巴基信不信任我(不用想,他信任我的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至少史蒂夫仍是我的朋友,是为数不多在我身处困境时肯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我的计划就是不让你知道我的计划。”巴基也严肃地回答,然后,我俩就像约定好的傻瓜似的,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宁静的海浪声中,这艘船仍在朝南劈波斩浪,很快就要横跨墨西哥湾,然后再度北上。那个巴基不肯告诉我的计划虽然最后未能成功,但我们仍旧到达了原定的目的地。
克利夫兰,俄亥俄州的森林城市,印第安人队的主场,美国最佳居住城市之一。
那里,一具尸体正等着我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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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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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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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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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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