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礼司主事沉吟不定。
押司道:“咱们诚意这么足……”
“你不懂。”主事知道他们原来犯的错误有多大。
上级可以不追究,但不代表把这件事遗忘了。
那可是否定战天斗地精神,甚至给豪迈的工作抹黑的行径啊。
“失策了。”主事心中不止一次懊恼过当初选择推荐秦晶的《家园》大电影。
现在回过头来看下,人家几乎把他当傻逼哄。
原本他觉着很接地气的镜头,后来跑去询问过因为治沙搬迁的民众,人家根本就没那么想过。
什么表现出宁死也不离开的精神啊,什么离开就没法活了的想法。
都没有。
“人是要求活的,人不像是树,一挪,死逑了。”一位七十多岁的搬迁亲历者痛骂,“那电影心思黑的很,当时是有强行叫我们搬到这里来的人,但是绝对没有斧头铁锹一起上的场面,因为咱老家那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谁都知道离开那就能活,既然县里给了路费,还有安家钱,那为啥要死都不走?别的不说,就当时包车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一看,交通这么好,还有绿叶叶子树呢,我们为啥不搬走?”
那……
“是有一些地方咋都不想搬迁,但是那是人家几代人在那生,在那长,在那把根扎,祖先人都在那的村子。我们这是没发生过电影里头那种事情,也没有人抱着一堆沙子不放,可是那电影明明确确说是我们的历史。”老人怒骂道,“再一个,咱们这地方比较特殊,当时谁敢那么强横的要我们滚?”
但电影里表现的是一种手法啊。
“啥手法,几百个人站你面前你敢横?”老人道,“那不是我们的故事,那是那个娘们脑子里幻想的我们的故事。”
这下主事就被动了,他当时可是口口声声说那就是历史,还把节度使给骗了。
主事在车上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个他们极力扶持的剧组集体罢工了。
“不是我不干,而是没法干,原本我们有信心拿下最起码合格的工程,但是现在人家剧组也进了这个领域,我们没办法跟人家对抗,”导演明确道,“最关键的是,圈内现在几乎传遍了,人家就是对标你们前头推荐的那《家园》,明摆着就是针对你们的,我们没能力给你们背这个黑锅的。要是有人有能耐接秦晶的锅那你们找别人去。”
节度使都没办法了,只好问应该怎么办。
导演说:“我也跟人家打交道,知道人家的规矩。现在一是要彻底放弃在修整《家园》这个剧本的基础上,拍摄当地扶贫的故事的剧组。第二,要赶紧去学习,人家敞开了给我们教戏,我们要是还不学那不要怪人家摧枯拉朽解决我们。”
主事只要硬着头皮表态要带队来学习。
咋学习?
“拿出一周时间,看人家咋弄,照猫画虎也得有皮相。”转运使表态,“一人一天五十块钱,你们去跟人家学怎么拍戏,你们还要学现在的正确的路子是个啥路子呢。”
就是没想到,车队刚到的时候人家正在修院墙。
一大群明星,一个个身上脏兮兮的,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还都是那个年代才有的衣服,有的拿着瓦刀,有的提了水桶,有的还开着手扶拖拉机。
这都从哪儿弄来的嘛?
就那手扶拖拉机,现在基本上都看不到了,可剧组弄了一台全新的,而且,那标签怎么看怎么很眼熟?
那能不眼熟么,三十年前农村也少有的春风牌拖拉机,洛阳原来的拖拉机厂生产的。
“这标签都是当年的模样,我记着就是三个柳叶子。”主事上去一摸不知该说啥。
这道具……
这就不是道具,这是真正能让剧组用上的工具,那不怪人家的电视剧好呢。
“你们这衣服从哪买的嘛。”导演拦住一个人询问道。
主事一看,这不是辛路宏?
你咋穿着一身中山装,蓝的都磨成白的了呢?
辛路宏提着水桶说道:“这里的任何一个道具,都是花大价钱请一些生产厂,按照当时的工艺和原材料做的,你看这水桶,注意到没的?”
主事默默地抓了下头发上的雨水。
一口本地化的普通话味。
他摸摸那铁皮水桶,正是当年他在乡下亲戚家见过的白铁小桶。m.χIùmЬ.CǒM
拖拉机突突突跑过来,车斗放着两个大桶。
见过当年装石油的铁桶吗?
这上头就是。
“从玉门那边找来的,翻了几十个仓库,才找到两个当年的石油桶。”辛路宏介绍,然后提着水桶赶紧跑了。
干啥?
“我演个当年的乡村老教师,我那学校得亲自动手盖,我住的房子得自己亲手盖,家也得自己亲自动手盖,时间紧,任务重,你们先看着。”辛路宏跑两步连忙弯腰把一双破旧的低腰雨靴勾起来,两条腿小腿黑黢黢的,颜色根本不均匀。
主事叹息道:“这不是化妆能化妆出来的。”
导演不解道:“那不就是把灰尘打湿了盖在上面吗?”
“那个叫垢痂,不是化妆的。”主事吩咐道,“等会好好问人家一下,还有记着问一下人家是咋投入状态的。”
他一个小主事都觉着一身垢痂脏的很。
这些艺术家难道就没觉着肮脏?
这时,又有一辆车过来了。
车上下来一个人,仔细一看不是贝观海吗?
他怎么也跑来剧组啦?
贝观海脸上也脏兮兮的,下车招呼道:“我刚去问过气象局,人家说过两天就起风,赶紧加快拍到我刚来那场戏,要不然又要等好多天了。”
你……
“哟,赵导,你来了。”贝观海一口津门方言,握手,“来指导呢嘛?快请,我们前两天翻修好了接待室,你们在那等一下。”
旁边路过一轻微驼背的年轻人,肩膀上搭着一副鞍鞯,头发长长的,闻声看两眼:“赵导?你也来咧啊。”
导演心中一惊,这不是去年还单手开车拍广告的唐夕吗?
你咋打扮成这样了?
还有你这满嘴的当地话到底是咋学的嘛?
“新学的,还行不吗?”唐夕抓了把头发,指甲缝里立马一层黑土,无奈道,“半个月没敢洗澡,这味儿还真不是人能受得了了,你们先躲着,我们习惯了。”
跟来的十几个演员低着头。
原本还想说凭啥让小山头的人把小山头的剧本全霸占了。
现在呢?
是个人就没脸说。
就凭那两腿垢痂,就凭这一头黑土,就凭下雨天提着桶给自己修房子的精神。
人家的剧本,就不可能也不会给别人去拍。
谁能有这种精神状态?
“我反正没有。”一个老演员嘀咕着,再不想抗议人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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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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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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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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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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