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或是返家,或者是打扫战场,而那詹启仕却是有些无所适从。
“大少爷……这个,老朽……”
赵微看了看这个年逾六十的老人,心中有些怜悯:“刚才我也听说了……节哀。”
一句话便令詹启仕有些浑浊的老眼流下泪来:“老朽……感谢大少爷的恩德。”
赵微见状,便过去扶着他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待他抹完了眼泪,才开始说道:“你家中的事情,我并没有预料到,今日这王林来此大闹一番,我都是未曾料到的,因此……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了,还是节哀吧!”
“老朽省得。”詹启仕又哽咽了片刻,“还是要感谢大少爷帮老朽脱罪,老朽自从帮他们私藏军械,日日过得都不得安生,今日有此一劫,也是报应……是报应啊!”
赵微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叹了两口气,经过这么一档子事,对詹启仕的一些性情也开始有了些了解,这些时候,也没有什么指纹一说,很多事情,只要听起来合乎情理,又被大家所接受,大家也就愿意主动去接受了,所以赵微对着那些衙役,轻飘飘一句话的事情,詹启仕之前的罪过全被带过去了。
想邀他来这里帮忙协助处理田阳村的事务,却是被一口拒绝了。赵微理解,原本幸福美满,此时成了孤寡老人,这时的心情,哪里能做得了这些?
“若是……实在无处可去,便来这里帮帮赵德,有些事情处理起来,他不是很顺手。”
一句话,就让詹启仕望着自己家宅的方向沉默了好久。
“还是……回去看看吧……我喊几个人陪你去。”
“老朽……自己可以。”
赵微没再强求,只是吩咐水长东好好跟着,别出了事情。长东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种人,执行力强,也不至于说些什么让这老头起了寻死的念头,最是合适不过。
若是黄退之……赵微不敢想。
现在看似平静了,其实琐碎的事情反而更多了起来。今日不知道死了多少百姓,其实也就是赵家的庄户。家中的劳力死了,身为主家总该做些抚恤。现在都在前面的废墟里收拾烂摊子,都没还顾上这些事情。
赵微叹了口气,石头也还没醒,看来还得在这里待几天了。
一边想着,一边翻出些笔墨纸砚来,准备把今日这些善后的处理条陈给写出来,写着写着,就听见了远处樊辉、卞志伟还有黄退之等人的笑闹声,不由得出了神。
今日卞志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很懂得查漏补缺的一个人。自己当时因为石头而非要死守时,其实有不少村民在场,是听见了的,多亏了他……
赵微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写的这些条陈,摇了摇头,将它们撕了下来团成了一团,丢到了一旁。
自己太过公事公办了……失了些许人情味,哪怕是抚恤,也注重的是规则的遵守,就好像在卞志伟建议逃走时那样。
太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了。
从客观角度说,那确实是最正确的做法,避其锋芒之后再作壁上观,而自己却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若是普通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而当时的自己,却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这样就有些太寒人的心了。
还是有些融入不进来啊……
赵微摇了摇头,重新开始书写起新的条陈来,还是人情味多些的好。
幸好回去后自己就不用再管这摊子事了,习惯了悠闲,成天这样考虑事情太累了,谁爱操心谁去吧!
“少爷!”
赵微闻言抬了抬头,是卞志伟。
“怎么了?坐!”
“不用了,退之没来过吗?”
赵微有些疑惑,黄退之这不靠谱的家伙啥时候主动来找过我了?就算找他比拳脚都还是辗转几个人才联系到他。
卞志伟一看赵微的表情,心中顿时了然,不再多说什么,抱拳就要告退。
“志伟!慢!”赵微连忙叫住,“今日多谢你当众说的那些。”
卞志伟一脸困惑:“哪……些?”
赵微笑着摆了摆手:“不记得就算了。”
“哦对了,锦囊开了几个?是三个吗?”
这话一出,卞志伟表情古怪起来:“是三个,我这里两个,志青那一个。”
“那把剩下没开的还给我吧!”赵微一边写东西,一边说着话,没看见卞志伟脸上的表情。
“呃……我去把志青手里的拿过来,一起交由大少爷。”
“是没开的给我!”
“哦好!少爷稍待片刻,我现在就去取。”
“哎你……”
赵微的话都没说完,卞志伟就跑得没影了,这让赵微有些无语,怎么他现在也跟黄退之似的不靠谱起来。
隐隐间,赵微就听见了有人在呼喝黄退之的名字,先还是“退之退之”的喊,不多一会儿就变成“大黄”了。
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耳聪目明了?赵微也没多想,摇了摇头继续书写起来。
而另一边,却是樊辉、卞家兄弟还有王劲峰一起在找黄退之的下落。甚至还专门找绳索来从这高地上垂了下去,依然没能看见黄退之的身影。
“事情很要紧吗?”樊辉不明白为何卞志伟这么紧张。
“很要紧!非常要紧!”
“出什么事了?”
卞志伟咬了咬牙,一撩上身衣服下摆,露出腰来,上面挂了一只锦囊。
樊辉还是没明白何意,而其他几人都反应过来,“哎哟”一声继续找了起来。
“之前那件事情,少爷给了五个锦囊,里面装着遇事不决时的对策,特意声名第五个不到生死关头开不得!我这里开了两个,志青那里开了一个,还有两个没开,退之非吵着要瞧瞧……然后趁着我不注意就给我摸走了!”
卞志伟真的很想揍他一顿:“刚才少爷已经问我要锦囊了!”
樊辉大概也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这黄退之,是驴脾气吗!少爷能跟你没大没小,你能跟少爷没大没小?不让干嘛非干嘛,也不怕少爷怪罪!
“分头找!”
这个时候的黄退之,却是躲在臭气熏天的茅厕之中,撅嘴抬眼,一副仔细聆听外头动静的模样。
嘿嘿嘿,跟我玩藏猫猫,刚才你们找过这里了,我再躲进来,想不到吧?
不就一个锦囊吗,事情都过去了,打开看看咋了,真是分不清个轻重缓急的。少爷性情我了解着呢,哪里会在乎这个?
于是黄退之一边思量着,一边又小心注意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响,同时手上动作不停的从锦囊中却出一张便笺纸来。
也就在即将打开的瞬间,这狭小的茅厕门被撞了开来,黄退之压根没听见任何动静,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直接一屁股就坐了进去。
“哈哈——”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此时黄退之一脸的狼狈模样,手中的锦囊和那便笺纸也掉在了地上,只能感觉到屁股上好一阵湿黏。
“小卞!!!”
“啊?大黄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了……”说着卞志青就要去解裤带。
“肏!你敢!咱俩没完你信不信!”
“志青莫要胡闹!快些把他拉出来!”
黄退之此时也顾不得看什么锦囊了,在卞志伟的帮助下赶紧起身,出了茅厕才发现大家都堵在这里,当即也顾不上问是怎么猜到的,叉开腿迈着鸭子步就跑去换衣服了。
这几个人憋了好半天,见黄退之走远了,才爆发出好一阵大笑,黄退之自然也听见了,于是又狠狠吐了口唾沫:“肏——”
卞志伟一直念着锦囊的事情,这时不经意间正瞧见它就安静的躺在茅坑前那片有些泥泞的土地上面,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弯腰拾起后,拍打了一下站在上面的污秽,撑开一看,顿时惊得是三魂出窍。
里面是空空如也!
众人看见他的表情后,也知道不妙,赶忙凑了过来,这几个行伍汉子步履如风,一下就将刚才落在地面的便笺纸带飞了起来。卞志伟眉目如电,见它正往茅坑里落去,当即施展功夫往前一跃,稳稳当当的将纸抓在了手中。
眼见着就要落进茅坑之中,樊辉赶紧提气运气,竟是速度比他还要快上许多,在那狭小的墙壁之上几次借力,搂着卞志伟的腰一齐倒在了茅厕之外。下一刻,原本就是随便搭一下的茅厕,就那么四分五裂轰然倒地。
“至于吗!”
樊辉很是埋怨卞志伟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卞志伟也很尴尬:“答应少爷还给他的……回头却说掉茅厕里了,张不开这口啊……”
说着话,就将手中那张不经意间已经被打开的便笺纸往锦囊中塞去,下意识间抬眼,就看见了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字数太少,一眼就看了个完完全全,于是卞志伟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后,就彻底呆在了当场。
旁边几人诧异于卞志伟的反应,于是纷纷凑头望来,然后樊辉、卞志青还有王劲峰就出现了和卞志伟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四人就这么呆立了片刻之后,才开始有些反应,各自的眼神间都有些后怕与恐惧。卞志伟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慌张的赶紧塞好后。又问卞志青讨要了他手中的锦囊,打开一看,字迹一模一样,确实是少爷所写。
卞志伟又翻开了其他几个锦囊,没有丝毫意外,字迹全都一样,而且所写的策略格外细致,甚至有些啰嗦,和第五个那轻飘飘的一行字有着极大的反差。
卞志伟咽了口唾沫,发现其他几人都和自己一般无二。
“确实是大少爷写的……”
“大少爷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
“再仔细比对一下,莫非是大黄那厮掉了包?”
于是卞志伟又将锦囊一一打开,逐字逐句比对,
“确实是少爷的字!少爷喜欢将‘計’写成‘计’,所有‘言’字旁都给他写成了这个‘讠’,不信你们看。”
这四人脑袋凑在一处,纷纷点头。然后就开始想象,如果当真打开了第五个锦囊,现在的田阳村会是怎样一副模样,不由得都浑身又一次打了个激灵。
“随我一道去把锦囊还给少爷把……”卞志伟有些面色发苦,“我忽然有点害怕看见他……”
樊辉想了想平时大家认识的那个大少爷,微风和煦,是极爱笑的,家中不少仆人一开始因为当家主母的关系,都不喜欢他,可被他微笑以待后,都对他很有好感。而且这种微笑根本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虚伪或者客套,是真的非常温柔和煦的一个人。xǐυmь.℃òm
京城里那么多有关少爷的流言,说少爷杀了河帮齐虎,开什么玩笑,谁会信?那些风流韵事才会信吧!就是突然说少爷在外面把人给打了,樊辉也觉得一定是那人欠揍,欺负少爷狠了自己找打。
然而现在……
不计后果,生死毋论……
大少爷莫非不知道这群经历过修罗场的老兵看到这几个字,会做出什么事来吗?
樊辉能成为头领,只是因为个人武艺极为出众,之前以一人之力,丝毫不惧面前的几十人,成功牵制住了他们,便可见一般了。
但是他没经历过战阵,只是从日常接触中,了解到自己手底下这些岁数都大自己一截的护卫,最讨厌的就是守规矩,最注重的也是守规矩。战阵之上,不服令者就是个死。
若是把规矩束缚给放开了……
樊辉不敢想了,被鼓动的灾民,被抢的田忠义家,被焚毁的詹启仕家。若是真的给他们开了禁,这田阳村怕是要剜下好大一块肉来!
少爷的目前推算的东西,基本都能料中,他难道是料不中这个后果吗……
不!
他是料得中的!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
好狠的心,好果决的手段。
樊辉不由得又打了个激灵,因为他想到了有关河帮齐虎的传言,明明没人信,少爷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帮忙放那些流言出去。
除非……这就是真的了!
樊辉看了看都在等自己反应的三个人,有些木然。
齐虎此人早有耳闻,背靠河帮但又经常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一身铁塔般的身形,是几近二流水准的武艺,自己一对一都不敢说必胜,少爷……竟是能把他杀了?
少爷……
杀人……
齐虎……
那会儿,少爷怕是还没有丝毫武艺吧!
我的……天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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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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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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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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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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