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开始,杨大志就首先提醒:“我带来了二十部镜面犁、五十石种子和两百只种羊,农牧司目前只拿得出这点东西,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可别饿极了,把种子和羊吃啦!”
“军械司和东胜铁厂凑了一千件农具,这次也带来了。”刘计平说着看了一眼陈得才。
杜宏泰点点头,感激地答道:“这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冬天我们也没闲着,王老大人一直在筹划开春后要干的事,工匠们也早就召集到一起打造器物,穷日子过惯了,总能想出活命的办法。”
“王老大人,您看还需要什么,我东胜卫也可以想些办法。”巴图关切地问道,这位老人话不多,议事时还常打瞌睡,但做起实事却精神头十足,这种做派与大多数明国官吏截然不同,巴图和李榆都非常尊重这位老爷爷。
“今年可能有旱情,土地一解冻就必须动手,”王徵挥挥手,身边的诺敏在地上展开了一张地图,众人围拢过来,王徵指着地图继续说道,“套内土地肥沃,也不缺水源,缺的是水利,老夫画了这张水利筹划图,打算在黄河边至少架一百部水车,再大量挖水渠,把河水引到田间地头,另外还要动员人力打井、修水库,今年拼出老命兴修水利,打造器物的作坊已经建起来了,煤铁、木材这里都有,但还需要大量的工匠,铁匠、木匠、打井匠都要。”
“东胜卫也缺工匠,这样吧,春耕之后我派些人过来,但只能算借给你们用,入秋前得把人还给我。”巴图挠着头说道。
“大统领府也会派一些工匠来,但粮食怎么办?你们有四万多人,而且人口肯定还会增加,十万石粮也不够,塞外土地不宜开垦,产量也不高,通常是广种薄收,这也同样需要大量人力啊!”杨大志担心地说。
“没有水开垦再多的土地也没用,大明察罕脑儿卫失败的经验告诉我们,图省事烧荒种田绝非长久之计,想在河套站住脚必须要有水利,”王徵指着地图,语气坚定地答道“庄家能种多少算多少,我们大量种土豆,只要能填肚子就行,从开春一直干到入冬,拼个两三年就缓过劲了,这片土地有水利养活二三十万人不成问题。”
众人对着地图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李榆开口说道:“粮食还是不能少的,不能让大伙饿着肚子干活,我可以让大统领府支援一部分,但绝不会多,延绥也同样缺粮,大家还要想些其他办法,否则我们有可能被逼得退回去。”
“汉民,情况没那么糟,我们手里还有盐池、碱池可以煮盐制碱,关内的盐官答应合作了,只要给够好处,这帮家伙一定能把南方的粮食运过来。”大老王显得一脸自信。
石老六捅了一下刘计平,出主意说道:“大统领,硫、硝也是好东西,我这次来就是打算在这儿设厂采集硫、硝,除了我们自己配火药用,还可以偷偷卖些给金国,能换不少钱呢!”
“你们竟敢私货建夷?……算了,老夫就当没听见。”王徵腾地站起来,但随后摆摆手又坐下了——说到底,还是得先考虑生存,其他事说了也没用。
“大统领,王老大人精通西学,我奉命前来请王老大人协助在河西兴建铁厂,并且筑坝蓄水修建水轮机,”铁匠出身的刘计平平时话很少,这时起身向李榆禀告——军械司的研制重点是小型轻便、射速快的佛郎机行营炮,但对金国铸成红夷大炮的事也耿耿于怀,见过大炮的图里琛还说,金国的炮管采用铁体铜芯,王天相、刘计平明白,金国肯定从遵化、永平掳走了一批工匠,其铸炮水平才会如此进步神速,两人是北直隶的名手,当然不甘心落后于同行,要求扩建军械司的小铁厂,可惜大统领府缺钱,一直未能如愿。这次大统领府下了决心要建“第二家园”,特别批准军械局在鄂尔多斯建铁厂、火药厂,正巧孙庭耀也一心要染指鄂尔多斯,于是军械局和东胜铁厂合伙了。
“大统领,我们东家从老家来信了,一定要建最大最好的铁厂,王老大人是我们东家的同乡,又通晓泰西矿冶、水利之法,想请他老人家造铁炉、水轮,花多少钱也在所不惜。”孙庭耀的铁厂掌柜陈得才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道。
李榆见到这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就想笑,指了指杜宏泰、王徵说道:“我没有意见,不过他们是这儿的地主,你们到这儿经商就和他们谈。”
“还有个事,我们也缺工匠啊,关内工匠有口饭吃就不愿意出关,我们想在这儿收些徒弟,大统领,给我们些识文断字的孩子吧。”陈得才又说道。
李榆眼睛望向诺敏,他一直在做教谕,应该有些主意,诺敏起身说道:“我们在千户所都设有学堂,还向每个百户所也派了教谕,这几年教出不少识文断字的孩子,学门手艺对孩子们是好事,这事我看能行。大统领,我多说几句,丰州人不喜欢明国那一套,学堂里教的课本也是按高一志神父的《幼童教谕》、《西学齐家》、《西学修身》和《西学治平》编写的,丰州书院的先生因此不喜欢我们的孩子,至今才收了几十个弟子,可我觉得理学当不了饭吃,我们的书院还是应当教些经世致用的东西。”
李榆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趁着高神父也在这儿,你和他老人家仔细再商量一下,写个章程报到大统领府。”
巴图马上补充一句:“章程还要写上,大统领和我表示附议。”
事情商议差不多了,李榆向杜宏泰打了个招呼,提前离开了大帐——自己不懂的事少插手,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巴图随后也跟着出来,两人信步走在雪地上聊起来。
“榆子,刘之纶是你的师傅,我们当然欢迎他来丰州,可是他不该作为明国巡抚来,有了这个开头,朝廷还会塞进来更多的官员,他们不值得信任,丰州挣扎到今天不容易,不能毁在他们手里。”巴图带着点情绪说道。
“你让我怎么拒绝?我们有本钱和明国翻脸吗?”李榆反问道,低头走了几步后又狠狠地说道,“我不怕朝廷派官,刀子握在我手里,谁敢在我的地盘胡作非为,我就敢砍他的脑袋,到时候明国皇帝也救不了他的命。”m.xiumb.com
前面传来阵阵欢笑声,一群年轻人在雪地上打闹成一团,哈达里拉着乌娅正向这边跑来,李察哥、李暄等人嬉笑着在后面追赶,还不断把雪球扔向他们。
“把你的乌娅嫁给哈达里吧,这小子也该成个家了。”李榆微笑着向巴图请求道。
“可以,不过这小子还没有提亲呢,按我们蒙古人的习俗,他要准备好一匹白马、一峰白骆驼和一头白牛做聘礼,折成钱也不错,这才能娶我的女儿。”巴图摇头晃脑答道。
“不行,你这是欺负我们穷人,”李榆马上就摇头拒绝,搂着巴图的肩膀得意地说,“这次要按我们乌拉人的习俗,打一头猎物做聘礼,你不答应也不行。”
“你娶我妹妹就没给钱,哈达里娶我女儿又不给钱,我家也不能老吃亏啊,不行,我得去你家找巫浪哈要钱,反正她做生意赚到钱了。”巴图不干了。
巫浪哈是个财迷,你能从她那里要到钱才怪呢,李榆心里偷着乐,挥手把这帮年轻人叫到身边,指着哈达里说道,“我和副统领都同意你娶乌娅,去吧,拿上你的弓箭、骑上你的快马,打一头最大的猎物做提亲的聘礼,你还可以请你的朋友帮忙。”
年轻人一阵欢呼,簇拥着哈达里、乌娅上了马,一起向远方奔去,雪原上留下阵阵欢笑声。
巴图向巫浪哈要钱自然是白跑一趟,巫浪哈承认哈达里是自家人,但一个子也不给,还对他说了许多自由平等的大道理,乌兰看到哥哥吃瘪捂着肚子笑。教训了一顿巴图,巫浪哈美滋滋地带着李秦先回丰州去了,那里还有一大堆生意上的事等着她呢,她弟弟粆图却被留下了——粆图、衮楚克自从被李榆强行带到丰州,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返,还得自食其力养家糊口,俩人都改变了许多,衮楚克已经钻进钱眼里了,做梦也想着做生意赚钱,而粆图一心想着立功,好谋个一官半职,李榆现在看他俩顺眼多了,给粆图派了个差事,给他哥哥察哈尔汗送封信——李榆为大舅子安排了两条出路,一条是振作起大汗雄威向西域发展,在卫拉特人的地盘上打出块新的领地,完成先祖达延汗征服西蒙古的夙愿,李榆保证在鄂尔多斯站住脚后会及时提供援助,另一条是灰溜溜地退回来,金莲川草原还是他的,如果有胆量的话,还可以向东发展,丰州会一如既往地援助他,何去何从由他自定。
进入二月,每年一度的春操又开始了,丰州没有举行去年那样的大会操,各地守备所像以往一样组织本卫男丁与驻地营兵合练,黄河以东似乎显得很平静。与此不同,河西却是大兵云集——这是今年最有可能发生大战的地方,骑兵前营、步军左、右营、铳炮营以及东胜卫守备兵步骑各一营,连同河西的骑兵右营、察罕脑儿卫守备兵步骑各一营,全部按战时每营一千人的编制齐装满员开赴鄂尔多斯西部黄河边,激烈的会操对练持续了整整五天。
丰州军的装备显然又有了提高,受金军的楯车启发,军械司制造出新式阵墙,阵墙所用的木板平时就是两辆大车,战时可以快速拆卸重新组装成一面八尺高的巨盾,加高可达一丈六,盾面蒙了两层厚牛皮,关键部位还装了铁皮,可开小窗用于弓箭、铳炮射击,士兵顺着专备的梯子还能爬到阵墙上射击或投掷轰天雷,两辆马车的四个轮子也能拆装到阵墙上,这样阵墙就可以用人力或畜力移动,既可进攻也可后退。抬铳、鸟铳被大量装备到部队,连守备兵每个营都拿得出上百杆,铳炮营的人数也增加到一千人以上,拥有了十门佛郎机行营炮、八百枝鸟铳,火力更加强悍;士兵们刀矛、弓箭配备整齐,披甲的人数量也更多了,加装铁皮的皮甲因为轻便实用而受到青睐,不但营兵普遍装备,守备兵中也有不少,反而重甲却增加不多,那东西实在太重,没有其他人帮忙,携带、披挂都困难——李建极、范永斗一伙最怕丰州有闪失,只要是军费拨款一律支持,而且鼓动商人大力兴建铁厂打造武器,他们的钱庄、票号还向军户提供借款购买武器,尽管奸商们肯定有鬼主意,但丰州也实实在在沾了大光。
会操对练的进行得异常激烈,马光远和武选营教习官茅元仪当裁判,骑兵右营营官张鼎率领骑兵采取攻势,步军左营营官孙守法率领步兵采取了守势,双方拉开阵势对抗,但张鼎就是占不到孙守法的便宜,骄傲的铁骑在高大厚实的阵墙面前常常碰得头破血流,而攻入对方步阵后又被弓箭、火铳打得鼻青脸肿,相反孙守法还有余力集中兵力,在阵墙的掩护下发动反击,把骑兵赶得满地跑。张鼎只有借助铳炮营帮忙,并依靠飞虎营、骑兵前营两大主力和骑兵右营的密集冲击才有可能攻破阵墙,击溃对方的步阵,但每次获胜都被判定为人员大量伤亡。几天对抗演练下来,双方互有胜负,步兵越战越有信心,骑兵则是垂头丧气,最得意的还是丁启明、金国鼎,他们到哪边,那边基本都能获胜——铳炮营的火力太猛,跟着阵墙走就能击退骑兵,而跟着骑兵进攻就能击毁阵墙。
孟克、吉达不服气,拉着骑兵前营的两位营官拜音图、图里琛发牢骚——我们骑兵何时打过这种窝囊仗,这样下去饭碗也得砸了,拜音图、图里琛也深有同感,张鼎听了一句话也没说,带着他们找到李榆,要求为骑兵也配备行营炮、鸟铳。
“你们的打法不对,骑兵的作战要领在于机动性,要漂浮不定、快打快走,谁让你们硬往铁板上撞。”李榆看得头上冒虚汗,嘴上却挺硬——这套阵容对付金军也够了,至于为察哈尔那帮乌合之众兴师动众吗?赞画处肯定又想找我要钱了。
“大把头,我们现在名气大了,人家都防我们一手,你那套偷鸡摸狗的打法肯定不灵了……”孟克臭嘴刚一开口,李榆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帅,该花钱就得花,咱们的军械司与丰州铁厂合伙搞了马铳,这可是好东西,你就大方点,先给我们买一千杆吧。”马光远笑眯眯地凑过来说。
“榆子叔叔,我们也要马铳!”李定国、马宝马上叫起来,武选营到鄂尔多斯观摩会操,家里没人管得了童子哨,只好把这帮小家伙也带来了。李榆没工夫管小孩,顺手把他们交给飞虎营少年哨看着,哈达里马上把李定国、马宝拎到一边去——我们还没有马铳呢,一帮小屁孩凑什么热闹。
“我没钱,想要钱自己去找李襄理和度支局。”果然是来要钱的,李榆淡淡地答了一句,赶紧转过脸和身旁的巴图聊起其他事。
李榆身后不远处,茅元仪正对着武选营的几百名军官讲解会操战法——军制改革后,营兵、守备兵从军官到士兵进行了部分轮换,眼前这些人就是从各守备所选拔出来,到武选营接受培训的守备兵军官,准备将来补充到营兵里担任队、哨军官,这帮家伙实战没有问题,但一脑子浆糊,不开导不行。
“看到没有,这就是火器的威力,这才只是十门炮,八百枝鸟铳轮射,如果是一百门火炮,八千枝鸟铳轮射,谁有本事挡得住,连骑兵也得绕着走,马虎头,你在官军里干过,说说你的想法。”茅元仪大声说着,自从到了武选营,遇到的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他那几本破书和辽东的经历简直不值一提,不得不收敛许多,放下身段和大兵打交道。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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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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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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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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