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默不作声,只是盯着眼前的年轻知县,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轻知县微笑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何必为难自己?”
汉子说道:“有道理。”
年轻知县说道:“周弦山,我来这里,并不是跟你叙旧的。”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汉子沉默了很久,仿佛在这段时间里,那些久远的记忆,那些藏在自己脑海深处的东西,又开始翻涌起来。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提及他的这个名字了,想来即便是在神都的那些旧人,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的名字。
时间从来公平,往前走,自然便要丢下很多东西。
记忆便是如此。
汉子自嘲道:“世上哪里还有周弦山?”
年轻知县点头笑道:“的确是这般,要是让那些方外的家伙知道你还活着,你怎么都要再死一次。”
汉子反问道:“这种事情,既然被你知晓了,看起来定然下了不少功夫的,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他这辈子本就朋友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些朋友里,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没有眼前这位,既然不是朋友,那么意味着什么,自然便能明了。
“想问个问题,你不用着急告诉我答案,想清楚之后再说就是,但是你要明白,你一旦说了假话,你的身份,你所处的地方,或许就会被很多人知晓了。”
年轻知县缓缓开口,言语里有的自然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汉子充耳不闻,只是看了一眼天空,远处的天空里,那些本就不多的乌云,到了此刻更是在散去。
雨后会有晴天还是再有一场更大的暴雨?
其实都不好说。
“过了这么些年的闲散日子,一直过下去不好吗?非得掺和那些事情做什么?”
年轻知县微笑道:“就不怕像是当年那样,直接牵扯无数人吗?”
汉子说道:“我早就是孤家寡人了。”
“周兄,即便不把那女子看做自己的妻子,但就这么看着她死,你也能看下去?”
年轻知县的视线越过门槛上的汉子,朝着更里面看去,那里面正有一个妇人正在院子里忙碌,还不知道门外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汉子淡然道:“既然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好啊,好一个读书人。”
年轻知县挑眉道:“既然你无牵无挂,我先把那个妇人杀了再问?”
汉子沉默片刻,叹气道:“何必如此?”
年轻知县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希望周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汉子默不作声。
年轻知县问道:“周兄当初为何选择来此地,若是说为了躲避,天下之大,何处去不成,何必非要是渭州,何必非要是天青县?”
汉子默不作声。
年轻知县笑道:“如此便是默认了?”
年轻知县说道:“既然在这里待了很多年,知道了些什么,可否告诉我?”
汉子摇头道:“知道这么多没有好处。”
年轻知县平静道:“可我走了这么远,一定是要知道些事情的。”
汉子不再说话,只是揉了揉脸颊。
年轻知县皱眉道:“周兄真不说的话,那在下……”
“说也可以,只是想知道阁下到底是我的什么故友。”汉子想来想去,也没想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知县的身份。
年轻知县微笑道:“你现在有选的权力吗?”
汉子点点头,说道:“好像依着你看,我就是没有了……毕竟你很了不起嘛,一位忘忧,亲自来找我的麻烦,我怎么有可能做些什么……”
年轻知县说道:“知道……”
话音未落,汉子已经从门槛上站起来,一步来到年轻知县身前,接着一只手探出,年轻知县微微蹙眉,衣衫涟漪荡起,仿佛一片平静如镜的湖面在此刻忽起波澜。
不过也就是这点波澜,让他躲过了汉子的伸手一抓。
年轻知县往后退去,同时云淡风轻开口道:“周兄这些年境界进展得不错,不过到底是差点意思。”
汉子哦了一声,之后一步重重踏出,撞向年轻知县心口,后者伸手按住汉子肩膀,正准备轻描淡写一推将眼前的汉子推开,却没想到汉子这一撞,竟然有千万斤之力,他没办法,只能被眼前的汉子带着朝着对面的院门撞去。
轰隆一声,一面木门在顷刻间便被撞碎,漫天的木屑四处而飞。
年轻知县脸色难看,一路后退,撞在用来撑着屋子的梁柱上,方才止住身形,不过没等到他反应过来,身前的汉子便已经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这个已经许多年没有同人动过手的汉子感慨一声,“有些手生了。”
年轻知县反应过来,一掌拍向眼前的汉子肩膀,汉子往后退后数步,躲过这一击。
年轻知县微微蹙眉,喘了口气,有些好奇道:“没想到你心气不堕,这些年隐于市井巷弄之间,竟然还真能往前再走几步。”
修行不易,尤其是到了这个境界,心中有事,想要忘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前的汉子之前经历了什么,年轻知县心中清楚,所以他断然不相信眼前的汉子真能踏足那个境界,成为所谓的忘忧之人。
可事实又摆在面前。
年轻知县有些失望,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当年在书院的时候,眼前的汉子便处处压着他,过了这些年,时过境迁,他原本以为两个人早就是天差地别了,但怎么都没想到,如今再见,居然还是在伯仲之间。
汉子挑眉道:“好像有些眉目了,不过懒得去想了,把你的面皮剥下来,也就知道了。”xǐυmь.℃òm
年轻知县笑道:“哦?”
汉子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扭了扭脖子,微笑道:“我当初的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那是当初了……”
“现在,不一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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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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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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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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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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