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看了一眼山道,平静道:“这里的灵草有药圃那边的好?”
正啃着一株药草的青牛哼唧了一声,含糊道:“要是放在以前,那肯定没有,但是现在可不一样,这些药草不知道多少年了,那还能是一般的药草?”
中年道人漠然道:“再不错,也比不上那药圃里的东西。”
听着这话,青牛一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还是真人有慧根,也是,这路边的药草,哪里比得上那药圃里正经种下的东西。”ωωω.χΙυΜЬ.Cǒm
中年道人倒也不计较这青牛言语里的问题,只是指了指山顶,问道:“那座大殿,便是这戎山宗的宗门大殿?”
青牛摇摇头,轻声感慨道:“我也不知道,真人,您知道的,像是我这样的妖兽,是没什么地位的,这座大殿我也没去过,不过真人您真知灼见,肯定能知晓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中年道人微微蹙眉,想了片刻,说道:“去那处药圃。”
他不在这里多耽误时间,主要还是得去找到那药圃。
倘若那药圃里有仙药,那就是最紧要的地方。
青牛嗯了一声,小跑起来,没有朝着那座大殿而去,而是沿着远处的山道,绕着山腰去了另外一侧。
很快,两人便穿过了茂密的林子,来到了一片花海里。
“真人,那药圃是重地,平日里为了防止一般的修士在那边乱来,是有一座阵法的,当然了,过了这么多年,不见得这阵法是不是还在,但是如果还在……想来依着真人的境界,也肯定不会在意的,毕竟真人这样的人物,哪里会在意这些……”
青牛讨好般地笑了笑,在那五颜六色的花海里走着,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这片花海竟然也还没有什么变化。”
中年道人神情平静,对这些言语全然不理会,只是看着花海尽头。
这片花海好像很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青牛慢悠悠向前,心情有些放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道人才抬起头,缓缓开口说道:“能走到尽头吗?”
青牛听着这话,有些紧张地仰起头问道:“真人您这是在说什么?”
中年道人一双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抬头看着某处,说道:“这座大阵好似很简陋。”
青牛绷紧身躯,有些不解问道:“真人您说有大阵?”
中年道人没有理会它,只是丢出一张紫色的符箓,看着符箓飘荡起来,朝着远处而去,如同一张风中落叶,却一直都没有下落,而是朝着远处一直飘荡而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便消失在花海里。
“真人您这是什么手段?”
青牛有些好奇地问道。
中年道人平静道:“小手段,只是若是你还要耍什么心思,我便真要杀了你,让你和这座不知道多少年前便没了的戎山宗一起葬入历史的尘埃里。”
青牛听着这话,沉默了很久,最后不再往前走去,而是在某处停下,牛蹄在地面刨出一个小坑,才缓缓说道:“真人到了这里面,还能杀人吗?”
它的声音很轻,但内容却极重,落下之后,花海里的那些花仿佛都安静下来了。
中年道人还是盘坐在它的背上,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它说的这些话,而是依旧淡然。
青牛忽然不耐烦的哞了一声,后腿用力一蹬,开始在花海里奔跑起来,不少鲜花此刻都被它践碎,看着极为凄惨,一地都是踩碎的花瓣。
但坐在它背上的中年道人除去道袍被风带起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分别。
他很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牛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了。
背上的道人还在背上,它却没有了什么力气。
“真人……果然很无耻。”
它想起了一些事情,看到了自己的鼻环。
中年道人说道:“我不想杀你,你之后不想去观中也无妨,只是在此间,你得带我去该去的地方,也不要生出心思要杀我,你不过是头畜生,想那么多做什么,人心是你能算计的?”
青牛有些委屈,但还是选择趴在地面,不再动弹。
“真人,您还是杀了我吧。”
青牛吐着舌头,这会儿看着就像是一条狗。
中年道人说道:“灵药对你没诱惑力?”
青牛不说话。
中年道人平静道:“一头牛而已,讲这么多情谊做什么。”
青牛叹气道:“真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个和尚对我挺好的,我虽然是头牛,但也是头好牛。”
中年道人摇了摇头,将那之前找到的降魔杵丢出来,然后从青牛身上走了下来,站在花海里,这位境界高妙的道人平淡道:“再想想,我再给你一刻钟,我不欣赏你的所谓情谊,我只要一个结果。”
看着那断掉的降魔杵,想起那个和尚,青牛沉默了很久,然后一口将其吞到了肚子里。
“真人……你其实是个好人。”
中年道人没理会他,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真人这里的阵法,我也解不开,我也不知道阵眼在什么地方,这真的不怪我,我当年在山中没有什么地位,他们都把我当作是一头牛。”
“你本来就是一头牛。”
“真人,我不能是妖吗?”
“一头妖牛。”
“真人你这么会说话,没有什么朋友吧?”
“我不需要朋友。”
“真人,你能活到现在,真的全凭实力。”
……
……
在那座破旧的道观里,生得好看的观主看着那片晚霞,平静道:“我那个师弟,实在是太骄傲了,从小便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所以不觉得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做他的朋友,这样的认知让他在这些年里,一直都没有朋友。”
在他身后的道士听着这话,有些奇怪道:“可掌律真人的朋友,不该有观主您吗?”
观主摇摇头,淡然道:“我只是他的师兄,师父只是他的师父,你们只是他的后辈。”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但意思不深,自然那道士都能够听懂。
“那掌律真人这些年活下来,还真的有些苦。”
那道士有些感慨,轻声道:“无人可以和掌律真人说些真心话,那么肯定憋得慌。”
观主说道:“他大概也不在意,他一心在大道上,想要在某日走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所以这些年修行极为刻苦,走到忘忧境,又踏入大自在境界,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那道士有些犹豫,想要问问为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观主轻声道:“大自在之后的境界,这千年以来,有谁走过去了?”
“那境界是否存在都不见得好说,他不得不停下,能是什么事情,不过他哪里甘心呢?像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想输,自然也就想要再往前走去,这些年他一直借着闭关而云游世间,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懒得理会他。”
观主轻声说道:“他只是把我当师兄,我又怎么能不把他当作师弟。”
道士笑道:“观主您真是个好人。”
观主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云间月那小子这一次破开境界,便是一位彼岸境界的强者了,之华如今还没破境吧?”
那道士点点头,轻声说道:“是的,叶之华在崖畔看了好多天的景,看起来并没有踏出那一步。”
观主说道:“这两个人,现在再见面的时候,就很有趣了。”
道士皱眉道:“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云间月难道会因为破境之后,便有不同。”
观主有些不耐烦,然后随手便给这道士脑袋上一巴掌,这才说道:“云间月那小子是因为想明白了些事情,才破境走到了这里,你当他是因为什么才破的境?”
道士有些委屈道:“就想通了些事情,就能渡过苦海?”
观主感慨道:“这便是天才啊,你当什么是天才,不过我还见过更天才的。”
道士静静听着。
“当初我那师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将观主之位传给我,所以一直很苦恼,所以在苦海里熬了些时日,但后来他很快便走过苦海,来到了彼岸,你当他是想通了?他想通个屁,就是强行熬过去的,就是到了现在,他都想不通为什么观主是我不是他。”
观主啧啧道:“不过我也想不通。”
听着这话,道士扯了扯嘴角,这话在他听来,便是很没有道理的话,像是观主这样的人,哪里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是观主。
他这么说,就是不要脸!
观主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倒也不在意,只是看了看远处。
一道轻微的声音忽然在山中响起。
是渺渺大道之音。
有人的声音在山中响起,“云师兄回山了!”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山中一下子便欢快起来,无数的声音响起,尽数都是赞叹和欢呼声。
道士听着这声音,感慨道:“云间月那家伙还是很招人喜欢。”
观主笑道:“招不招别人喜欢我想他肯定不在意,他在意的应该是招不招之华那丫头喜欢。”
道士笑眯眯道:“依着观主您的意思,今朝便是好事要发生?”
观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身形一闪而逝。
……
……
云间月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山脚,山道上便早已经有不少道士在这里等着了。
这些都是同代的师弟师妹们,都是痴心观的道士,都是来迎接他的。
“恭贺云师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踏足彼岸境界!”
山道上的痴心观道士们大笑着开口,声音欢快,听着便觉得欢喜。
云间月朝着山道走去,笑着点头,轻声道:“诸位师弟师妹好生修行,有朝一日也会如此。”
有和他关系相近的弟子开口问道:“云师兄,这趟出门,可有什么经历要和我们讲讲?”
云间月早些日子便云游世间,其实早在万柳会之前,大概也有两三年时光了,自然不只是在那崇明山的经历而已。
云间月点点头,随口便说起追杀一头妖物的经历,这两三年里,他杀了许多为祸人间的妖物,自然不是为了那些百姓,但这样的事情却还是事实。
他一路朝着前面走去,一直有人在开口说话。
“云师兄,在崇明山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这一次观中都没派几个人过去,就是因为云师兄就在那边。”
“云师兄,渡过苦海走到彼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过程,能不能仔细说说?”
“云师兄……”
在山道上,声音此起彼伏,云间月微笑着给出所有答案,但就在快走到山道尽头,踏入那座破旧道观的时候,他忽然停下,看着身侧的一个道士问道:“师姐呢?”
云间月是这一代痴心观弟子里最出彩的两人之一,但却不是大师兄,在这一代的弟子里,有不少弟子都是他的师兄师姐。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口中的师姐只能是那个人。
那位叶师姐。
所以一时间,很多人都笑了起来。
“师姐这些日子常常会在黄昏时刻在崖畔看景,不知道今日会不会在那边,云师兄要过去看看?”
那道士脸上有一抹好奇的神色,当然更多的还是打趣。
不过没人会想着云间月点头,毕竟在痴心观里,上下无数人都知道云间月喜欢叶之华,但他们也都知道那位叶师姐好似对这位云师兄没有什么兴趣。
这两个人的关系,说也说不清。
“既然回山,自然要去看看师姐的。”
出人意料的是云间月还是点了点头。
好些弟子都有些错愕,但随即又笑了起来,想着这位师兄大概是也就在一旁远处看看,和往常一样。
云间月却没有理会这些想法,而是径直朝着崖畔而去。
好些弟子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感慨不已。
“云师兄和叶师姐,明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道门双壁,两人要是结为道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叶师姐到底是什么想法,是全然对世间的男女之事不感兴趣,还是说就是不喜欢云师兄。”
“可别这么说,要是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也就算了,要是真的就是不喜欢云师兄,那云师兄得多伤心啊。”
“是啊,云师兄这么好的男人,叶师姐都不喜欢,真不知道叶师姐到底会喜欢谁?”
“啊,要是云师兄喜欢我的话,我命都能给他。”
“不要脸,云师兄明明喜欢我!”
“才不是,是喜欢我!”
一群女弟子忽然争论起来,整个山道都叽叽喳喳的,像是有一群欢快的鸟儿。
其余男弟子听着嘈杂的争论,心想怪不得很多师长都不愿意找道侣,宁愿孤独一生,这些女子如此吵闹,哪里有什么好的?
所以云师兄喜欢叶师姐,是因为叶师姐话少不吵闹?
原来如此。
想通这一点的年轻道士们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找道侣,便要找那种话少的女子,要不然此生便再也不找道侣!
……
……
云间月来到崖底,站在一棵青树下,静静看着崖畔那边。
如今那边晚霞映照半边天幕,残阳如血,很是好看。
只是很可惜,那个女子并没有出现在这里,那片崖畔空空荡荡,此刻没有人。
那个女子没有出现在那里。
云间月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却没有离去。
他可以等着。
是的。
这会儿那个女子没有出现在那里,不代表着之后她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晚霞走了有月光。
月色也很好看。
云间月站了一会儿,身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是个很好看的中年道士。
“观主。”
云间月连忙行礼,很是认真。
对这位痴心观观主,没有人敢轻视。
毕竟整个道门,无数修士,面对他,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上一声观主。
观主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问道:“还是准备在这里等,看看那丫头?”
云间月摇摇头,说道:“不仅是看看。”
观主有些意外,啧啧道:“所以真是想通了,不怕失望?”
云间月苦笑道:“既然有期望,自然是害怕失望的,不过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观主赞赏看了云间月一眼,笑道:“既然有此想法,那么彼岸便不是终点,想来要不了多久,观中便能多出一个忘忧修士。”
云间月点了点头,作为天才,他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那也就不配被称为天才了。
“掌律真人……”
虽说之前已经让宁归道人传讯回来了,但是云间月还是不放心,想要说些什么。
观主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世上的事情我不可能全知,但观中的事情,我自然知晓,他也没隐藏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
云间月微微蹙眉,有些担忧道:“掌律师叔到底是在做什么?”
观主摇摇头,示意这件事不用再说,转移话题道:“这次回山,多待些时日,才入彼岸,境界需要稳固,没事便不要出山了。”
云间月轻声道:“出海那件事,观主您已经有了人选?”
观主笑道:“那桩事情我有定论,你不必担心,痴心观不能输,但也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你去做,那实在是太无趣了。”
提及输赢,云间月忽然有些为难,但很快就坦然说起和陈朝的那一战,两人交手,未分胜负,但在境界不同的时候,这不分胜负,其实便是输了。
观主毫不在意,说道:“大梁朝蛰伏这么多年,自然有很多地方是很了不起的,那位在神都的皇帝陛下,即便是我,也很难说能够稳胜他。”
听到这话,云间月真的是有些震惊,他一直把眼前的观主看成是自己心中最强大的人物,在世间所有修士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谁能够比他更强。
观主看着云间月,便知道他的想法,淡然道:“哪里有所谓举世无敌的说法,不去说那位大梁皇帝,便是那位一直没有踪迹的剑宗之主,便容易对付?一位走到忘忧尽头的大剑仙,到底有多恐怖,你难道真的知道?”
世间剑修两脉,剑宗作为日渐凋零的那一脉,如今可没有多少人知晓那宗门里到底有多少恐怖的剑修,也自然不知道那位剑宗之主又是何等境界。
“我曾在年轻的时候和他有过一战,和你一般,未分胜负,走到如今,他是什么境界,我已经不知道,但一位大剑仙发起疯要杀人,我不见得能拦住。”
观主感慨道:“这个世上啊,规则定下便定下了,大家都还在讲规则,是因为违背规则的代价太大,可要是有朝一日,大家都对这所谓的规则不在意,或是就非得发疯,你能怎么办?按住他可不容易。”
云间月沉默片刻,轻声道:“可那位大梁皇帝,不过一介武夫,为何观主也没把握?”
观主看着他,没好气笑道:“你们这些家伙,平日里一口一个粗鄙武夫地叫着,就真当是武夫真的粗鄙了?崇明山那一战,没看到那位镇守使的可怕?”
这样一说起来,云间月马上便想起来了,之前在崇明山,那位镇守使打杀那位铁云真人,还真是没耗费多少工夫。
“其实为什么要对这些武夫有这么多恶意,北方三千里的那条长城上,要不是有他们,咱们的日子过得能这么舒心?大梁朝的强大,方外好些修士会担忧,但若不够强大,才有得我们忙的。”
观主揉了揉额头,今天说了好些话,他其实有些倦,但有些话,是一定要告诉这些年轻人的,因为没有人会一直活着,当有一天他们死去的时候,这座道观也好,这个道门也罢,还是这个天下,都要给他们。
云间月认真道:“谢观主教诲。”
观主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万天宫那帮人,已经和大梁朝有了关联,太平道这些年也渐渐有了些枯木逢春的意思,那个小姑娘虽然年少,不见得以后不会了不起,很麻烦,这些麻烦,你得好好去看着,以后都解决了才是,至于那个少年武夫,很有意思。”
云间月只是沉默,等到片刻之后,他刚想开口,便看到崖畔那边有个女子走了出来。
观主笑了笑,消散开来。
云间月站在青树下,仰头而观。
那女子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去的残霞,此刻天色已经快要暗下去了。
云间月看了许久,脸上满是笑容。
他自然不是在笑别的,只是看着那女子便觉得欢喜。
在那上古遗迹里,在那湖畔,他看着那个女子,很是高兴。
那些女子都是她。
想了很久,云间月忽然朝着前面走去。
远处一直都有些年轻弟子,在看着这边,很多年前,云间月便一直站在那棵青树下看着叶之华,但很多年过去了,叶之华知道云间月一直都在,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云间月也一直没有朝着前面走去。
但谁能想到,到了如今,云间月却离了那棵青树。
“云师兄今日要做些什么?”
“云师兄动了!”
“云师兄当真动了!”
随着几道惊呼声传出,数道身影离开这里,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整座痴心观。
不多时,更多的身影来到这边,就在这里看着。
“这一次云游,云师兄开窍了?”
“什么云师兄开窍了?他的心意大家都知道好吧,他这会儿是想要做个了断?”
“我看不见得,或许就只是想要做个了断。”
“云师兄啊,说不定要失望的!”
崖下忽然聚集了很多人,不少人在这里开口,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声音还是传了过来,飘到了云间月的耳朵里。
云间月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只是沿着山道往上,走了不久,便来到了那崖上,离着叶之华,便只有数丈距离。
然后云间月停下,看着那些残留的晚霞。
崖下无数人此刻都仰着头看着他们。
叶之华没有转身,她只是看着远处的残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两人是道门双壁,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道门有名的年轻天才,很多年前,便有无数人把这两人看做是天作之合,就连痴心观里的那些长辈,都觉得要是这两人结成道侣,那么生下的孩子也是很了不起的天才。
所以很多人都想他们走到一起,但事情哪里这么简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仍旧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师姐还是师姐,师弟依旧是师弟。
云间月再有想法,面对这样的叶之华,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如今好像是不同了。
眼前的云间月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没有什么意义,要在这会儿做些别的事情了。
但叶之华会接受吗?
会有很好的结果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结果。
观主站在远处,身侧早就多出了好些面容沧桑的老道士,这些都是痴心观这一代或是上一代的道士,有些人甚至连观主都要叫一声师叔。
“看起来这个小娃娃要去飞蛾扑火一次,然后会不会就此道心碎去?”
有个面容沧桑,满头白发的老道士担忧道:“这个娃娃平日里因为喜欢那个女娃娃而显得道心坚定,可偏偏那个女娃娃便是他内心最为脆弱柔弱的地方,真要是捅破窗户纸,没有好结果,不见得他会接受这个结果,道心碎一地,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我观中这么个天才就此陨落,你这观主可做得不好。”
那老道士有些生气,声音微颤,虽然是训斥,但还是不温不火。
观主有些无奈道:“师叔,这年轻人的事情,便让年轻人自己去解决,我等能做些什么?”
老道士冷哼一声,“你是观主,那娃娃说不定便有可能是下一个观主,就这么折了,你能接受,我可不能。”
另外也有道士帮腔道:“的确是这般,咱们痴心观虽然现在还是道首,但不能不未雨绸缪,万天宫也好,还是别的宗门也好,不是对我们虎视眈眈?就拿崇明宗来说,一个二流宗门,也敢觊觎道首之位,真是不知死活!”
“我痴心观这一次什么都没做,但崇明宗便已经覆灭,想来他们也是知晓了轻重,以后不敢生出心思了。”
“李师兄此言差矣,他们不过是会更小心一些,哪里会说从此便不再做些什么动作,这种之后藏在暗处的手段,其实才更是麻烦。”
“反正不管怎么说,云间月这个娃娃道心不能崩,若是真被拒绝了,到时候你们这几个老家伙都得去开导一番!”
有老道士冷哼道:“开导?如何开导?你们这群人年轻的时候有过道侣?喜欢过女子?都是一心苦修的家伙,能搞得清楚其中的事情?”
“说起道侣这件事,这不还站着一个?老子可还记得,当年为了那桩破事,差点把痴心观拆了一半,把整个修行界都惊动一半!”
说起这个,观主觉得有些不自在,赶忙开口说道:“各位师叔,事情哪里就这么糟糕了?说不定会是好的结果,我们拭目以待便是,哪里需要在这里担忧?”
“我不管,反正你得负责把这颗幼苗好好护着,要是没了,老子就弹劾你,重选观主!”
那老道士一脸理所应当,好似重选观主这种事情,是说来便要来的。
观主一脸无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作为痴心观观主,他在道门也好,还是整个方外也好,都受人敬重,但外人哪里知道,正是因为这痴心观底蕴深厚,无数强者,前代甚至更前代的师长们都不见得已经离世,虽说他们不说都能比眼前的观主更强,但是他们辈分在这里摆着,观主的身份可压不住。
观主苦笑着摇头,“师叔们平日里苦修,今日何来在这里浪费时间,依着我的想法,师叔们赶紧再回去吧,莫要耽误这大好时光?”
“苦修什么?”
一个白眉飘荡的老道士穿着灰色道袍,面容愁苦,“走不过那个境界,我也没几日可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件趣事,还不能看看?”
听着这话,那些辈分极高的道士们都沉默了,不再说话。
生死从来都是大事,哪怕他们辈分再高,能看的道门典籍再多,若是自己不能破开那个境界,之后自然也是要身死道消的,他们活了那么多年,或许还能活些年,但总是会死的。
这是谁都无法说清楚的事情。
观主也轻声道:“陈师叔,既然到了这般,何不云游世间一番,山中风景看够了,世间风景难道不去看看?”
那白眉老道士漠然道:“真到了那一日,我自然回去北边看看,找个大妖打上一架,最好能把他随便带走,也算是我修道一生,为这世间人族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观主不再说话,此刻除去沉默之外,再无别的法子。
这里一下子很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放到了那边。
……
……
云间月沉默了很久。
看着那朝思暮想,日日夜夜都想着的女子,一直没有开口,也没有向前。
此刻残霞已经不存,远处的天幕上,明月渐渐出现。
那明月在云中浮现,看着很是好看。
叶之华还是没有转身。
她的确是在看景。
即便那么多人都在看她。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师姐。”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山间的风,清澈的月。
叶之华没有转身,更没有理会。
这样的事情,云间月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第一次应该是他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开口,但叶之华却没有理会他。
那会儿那个清冷的女子,便住到了他的心里。
住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般,云间月觉得有些糟糕。
于是他又再次开口,声音大了些。
“师姐!”
叶之华还是没有转身,但是微风已经起了,吹动她的发丝,那些青丝在风中微微而动,看着就像是云间月看不懂的情丝。
云间月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叶之华更近了些。
崖下的年轻弟子们紧张起来。
如今云间月来到这里,来到叶之华身后,已经是这么多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云间月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不足一丈,此刻叶之华要是转身,就一定能够看到云间月额头的汗珠,以及他有些微微颤抖的手。
天地之间,能让云间月紧张到这个样子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位女子了。
“师姐。”
这是云间月第三次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清脆,但好似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变得随和了些。
但还是很温柔。
叶之华终于转身,看到了云间月。
同为道门双壁,两人自然相识,只是这么多年,叶之华对云间月也没有说过什么话。
实际上她对整个世间,也都没有说过什么话。
她看着云间月,眉眼之间没有什么情绪,但也不显得漠然。
云间月笑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朵白花。
那朵白花被装在琉璃瓶子里,此刻不仅没有枯萎,反倒是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更为好看。
“我看到了这朵花,觉得这朵花很好看,于是便想带回来给师姐。”
云间月温声开口说道:“十六岁的时候,我在观中见到师姐,觉得师姐也很好看,我很欢喜,于是便想一直看着师姐。”
这两句话都表达同样的意思,我想做些什么,我要做些什么。
叶之华看着那朵白花,有些好奇。
那朵白花很好看,她在世间没有看到过。
云间月继续说道:“而后那些年,观中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师姐,但师姐没有什么反应。”
叶之华听着这话,把目光从那琉璃瓶子上移开,看向云间月。
云间月生得不丑,甚至很好看,加上他的气态,其实说是谪仙一样的人物也不为过,宋长溪一直被说成道门年轻一代里,极有姿态的存在,但实际上在云间月面前,也要黯淡几分。
云间月和白花相比,很难说谁更好看。
“后来我想,师姐不说,没有反应,那便是不喜欢,那便是拒绝,但我没觉得什么不好,师姐可以不喜欢我,我还是可以喜欢师姐,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对错,我无法强求师姐,师姐也没办法阻止我喜欢师姐。”
山风吹过,云间月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干了。
此刻他一点都不紧张。
“我这趟出门,这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师姐是要告诉师姐的,师姐喜不喜欢我,也是要给我一个答案的,全凭着自己去猜,那是不好的事情。”
云间月笑了起来,说道:“所以我这趟回到观中,来见师姐,便是想要师姐给我一个答案,喜欢和不喜欢,总要有一个。”
说到这里,其实该说的话差不多也就说完了。
现如今该轮到叶之华开口了。
但这位在观中一直清冷闻名的女子,却没有立即开口。
崖下的那些年轻弟子们把这些话听得很是清楚,便很是错愕。
他们没有想过,原来云师兄这一趟回山,不只是看看叶之华,他是真的有那么多话要去说。
叶之华看着云间月,说道:“我以为你还要蠢很多年。”
云间月苦笑不已,也有些慌张,他哪里想得到自己这师姐一开口,居然是说这个。
他想过师姐会有的一万种反应,但没想到是这个。
“想要知道答案,便去问,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想了这么多年,其实说你悟性不错,我是觉得有些奇怪的。”
叶之华很平淡,看着云间月,说道:“不过还不算晚。”
云间月激动起来。
这话的意思,大概不是拒绝?
但好似也没有同意。
“花很好看,我收下了。”
叶之华看着云间月,意思很明确。
云间月赶紧将那琉璃瓶子递过去。
但叶之华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看着云间月,说道:“拿去洗洗。”
云间月有些错愕。
叶之华平淡道:“你也去洗洗,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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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久违的万字章节,七夕快乐,谈恋爱啊谈恋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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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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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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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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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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