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美不过三秒。
晚上回家时,下午沉沉睡了一觉的许妈身上的热已经退下了。许多喂她吃了甘草片,结果没几个小时,许多还没上床睡觉呢。许妈就开始排稀痰,原本痒得不行总想咳嗽的喉咙也舒服了很多。就着一点儿咸豆酱喝下一大碗白粥后,许妈再次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许婧看许多的眼神简直跟小叮当一样了。这还有她妹妹不会的事儿吗?
许多也惊讶她妈病程进展之快。后来想想她妈其实之前几天都处在生病状态了,只是田里的活儿没干完,一口气撑着不敢倒下,等到收完庄稼了,终于撑不住,疾病就爆发了起来。她所有的治疗手段不过是加快了病程的走向,即使没有这些手段,她妈也能自己慢慢愈合,就是人比较吃亏。
经过这件事,许多跟她妈的关系真正缓和了下来。谁都不容易,难得糊涂,不聋不哑不做阿翁。
家里的地是花钱请拖拉机犁的。不花钱不行,许多家没养牛,之前几年是许多外公牵着牛过来帮忙犁地的。所以说万事皆有因果,外公始终看不上许爸也有自己的立场。只是感情有亲疏远近,比起外公,许多自然对自己爸爸感情更深。
犁好地,灌了水,就该等着插秧了。许妈在家里休养了三天,便回娘家去拿秧苗。许多这才知道她家今天没有育秧苗,而是之前说好从外公家拿。上次许爸回家时本来是准备育秧苗的,但外婆说他们家新得的稻种好,干脆多育一些,到时候分给许家用。
许多本能觉得不妙。她外公是个相当倔强的老人。果不其然,许妈是红着眼睛回家的,没拿到秧苗。
这招相当狠了。一般人家除非是事先另有计划,否则不会多育秧苗,不然不是浪费么。许多觉得外公过了,倘若你打定主意不给秧苗,那么交流会那天直说了。许家自己育种也可以。可到了要用的当口,突然间说不给了。那之前许妈去给你们送端午节节礼当地风俗,端午节出嫁的姑娘要给娘家侄子侄女准备礼物时,你们干嘛要收下啊。许妈都以为双方借由端午节节礼这件事已经缓和关系了。
许爸说到村里问问,看看谁家多育了种苗。许妈又将火撒到了许多身上,怪她不懂事,惹怒了外公外婆。许爸跟许婧许宁姐弟都怕许多会发飙,结果许多任凭她骂,毫无反应。
上辈子她妈就经常无缘无故迁怒到她头上。许婧惹她生气了,人不在家,她骂不到,就骂许多。许多闷声不吭听着,自顾自洗碗。碗都洗好了,她突然拿起手上最后一个碗往地上狠狠一掼。她妈正骂得起劲呢,被这一声一怔,半天没说出话。等她再次破口大骂时,许多已经摔门而出。
然后逛了半天街,天黑了,许多当然是回家了。她那时刚参加完中考,身无分文,难不成还露宿街头。
许妈骂了一阵以后,发现没人理睬她,又开始落泪了。
许多就这么静静看着,没有半点儿反应。
许爸想要安慰妻子,又顾忌女儿的情绪,只好示意大女儿跟儿子动作。许宁起身上楼回房间。许婧担忧地看着妹妹,没有接爸爸的眼色。
许多的脑子里头空空荡荡。她不想思考跟母亲的关系乃至跟外祖家的关系,这会让她沮丧乃至愤懑。她想的是没有秧苗怎么办。既然她妈认定了责任在她,那么她去解决问题就是了。
许家在许多上高中以后就将责任田转包给别人种了。关于种田的印象,她现在已经非常模糊。她睁着眼睛盯着窗外,努力地想,没有秧苗怎么办。
对了,她想起来,她工作后回老家,许妈曾经感慨过现在都不用插秧了,直接撒稻种,省了好多事但她已经不种田了云云。
许宁还在边上说,直接撒稻种种水稻比育苗插秧来的方便产量高,汉朝时中国人就发现了。他这些说法都是从采访农学院教授的口中听来的。
许多朝楼上喊了声许宁。许宁闻声“蹬蹬蹬”跑下来,一脸茫然地看她姐:“二姐,什么事啊?”
许多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小正太脸,悲愤莫名,孩子,你为什么不跟着姐一道重生呢?姐想问你,十几年后你采访的那个农学院教授到底怎么说的,撒稻种种水稻究竟是个什么步骤?
许多只能沮丧地挥挥手:“算了,问你也不知道。直接撒稻种就是了,还省了插秧的步骤。”
许爸听了一愣,按下烟头,说:“这个主意不错。反正秧苗也是稻种发出来的,干脆直接用稻种吧。”
许妈还是不肯放弃对许多的怒气,继续唉声叹气,对许多的异想天开冷嘲热讽。
许多觉得她妈魔怔了,跟黑镜里头的雷茜一样。明明唯一真正爱她的弟弟为了她仗义执言揭露她那个绿茶婊伪闺蜜的虚伪面具,结果她却怪弟弟连累她评分再次降低。所以她最后被吞噬时,许多真心觉得没办法同情。讨好全世界,全世界就都爱你了。算了吧,要真这么简单,我们所有人都解脱了。
许婧拉着她妹妹上了楼,不肯再继续面对偏执的母亲跟欲言又止的父亲。许多乖乖跟着姐姐,他们都是小孩,成人的问题请成人自己去解决。
许婧抱着许多默默流泪,低声呢喃:“为什么会这样?妈妈现在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许多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心道,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之前我们一直逃避而已。她当然要骂我,不然让她承认自己在父母跟弟弟心中其实没那么重要吗?我们早点儿看清楚不好吗?人的感情何其珍贵,为什么要无谓的浪费。
许婧的感受是三姐弟中最复杂的。跟许多、许宁不同,许婧小时候基本上是在外公外婆面前长大的,直到六岁上小学了,才回到家里。她对外公外婆的感情,要比许多跟许宁来的深。
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许多觉得自己是个残忍的刽子手,非得撕下温情脉脉的面纱,让每个人都经历冷酷的阵痛。其实她心里非常不好受,很多事情上一世是雾里看花还能得过且过,这一世再度经历,确定了很多细节,她更加沮丧。
有的时候她也会告诫自己,何必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想看到和不想看到的一面,人性何其复杂,她又何苦执着于将另一面翻出来。翻出来的那面就是事实真相吗?人毕竟是立体的生物啊。
许多打开了收音机,听着不知所云的英语新闻,举手贴墙站转眼珠。等累到浑身颤抖时,她自然就能够安然入睡了。
许宁今天也起得早,许婧跟许多背着书包出门时,他已经穿戴好了下来吃早饭。许婧叮嘱他别忘了罩子里头她给他留的半个咸鸭蛋:“赶紧吃掉,不然放到下一顿不好。你上学时别忘了把门锁好。”
许宁“嗯嗯”直点头,转着脑袋东张西望:“姐,虎虎跑去哪儿了,我都好两天没见到它了。”
许多怔了一下,她都要忘了这只虎皮斑纹猫了。这还是当年她亲手从外婆家老猫下的几只小猫崽里头挑出来的。她小学时偶然得到大人给的饼干,自己舍不得吃,全都省下来偷偷喂虎虎了。现在,她居然快要记不起来虎虎究竟长什么样了。
许婧脸上一虎,骂道:“吃你的饭去,小孩子家,问这个。”m.χIùmЬ.CǒM
许宁撇撇嘴,朝许多做了个鬼脸,还快活地眨了下眼睛。都把许多给看愣了,她记忆中许宁一直是个害羞内向的弟弟,竟然也会这么活泼。
许婧懒得再搭理他,拖着许多的胳膊出了门。许多抿嘴偷乐,她当然知道虎虎是去干嘛了,春天啊,虎虎是只公猫啊,必然是投身伟大的基因传递事业去了。
下午的晚自习开成了班会,班上气氛非常热烈。许多本来想置身事外,结果班主任跟各科老师一来,就端坐在特意留在上首的座位上了。许多无语,看来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大家都默认由她来主持活动了。天啦天,她本来以为是班主任自己主持的,她一点儿准备都没做。
她深吸一口气,深恨自己当初干嘛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她原本是打算在底下背语文基础手册的,好浪费时间。许多硬着头皮上了讲台,以在单位欢迎领导致辞的口吻再三再四邀请班主任上来说两句。
班主任推脱不过也许是根本没打算真推脱,上来讲了开场白,大意为鼓励大家多写多练,充满创意,作为学生要勇于展示自己。不管好不好,你们自己做出来的就是最好的。就比方上课时老师提问,你们就放心大胆地举手回答问题嘛,难不成说错了老师还会怪你们不成。你们要是都会了,我们老师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了嘛。用社会上的话讲,我们也会下岗。
教室里哄堂大笑,大家拼命地鼓掌,十分给自家班主任面子。
班主任手往下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咱们班的学生都是好学生,听话懂事知道努力。但是你们的努力也得让我们老师知道,光一个人闷头干怎么行,可以相互学习讨论,互通有无。多学学别人的长处,把自己的短处给补上来。不会的题目下课了也可以问老师。你们李老师数学老师、刘老师英语老师都住在学校教师宿舍里头嘛。放心大胆地去,老师肯定不会不给你们水喝。”
教室里笑得更厉害了。年纪最大的李老师拿手指指着班主任,笑得直摇头。他是这所初中里头年资最长的教师之一,据说以前是数学一把手,还参加过中考数学卷的出题阅卷,从来只带初三毕业班。后来据说是因为牵扯进了不太光彩的作弊事件,被从教导主任的位置上一捋到底,出去病休了两年才又回来教了许多他们班。
许多不记得李老师的教学水平到底如何了。她当年数学课上从来不听,一心早点做完课课练好回家后不用再花时间写数学作业。李老师也不管她,只要她按时交作业不打扰别人就行。这两天的数学课听下来,许多觉得李老师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举重若轻,把题目说的都挺透。所以她现在上课都是紧紧围绕着老师的课堂教学进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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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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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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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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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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