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唐晚才摘了耳机,拍了拍睡得迷迷糊糊的江然提醒她下车。
两人一个住街头、一个住街尾。虽然距离不远,可在两个方向。
得告别了。
下了车,江然抱着唐晚肩膀,在她耳边依依不舍交代:“跟我妈走完亲戚回来找你玩。”
唐晚失笑,“放一个多月呢,有的是时间。”
江然猛摇头,没了高旭在身边也不忘在唐晚面前秀恩爱:“不,我今年去高旭家过年。听说阿姨很喜欢我啦,会给我包大红包~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哦。”
唐晚:“……”
跟江然告别,唐晚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街尾走。
街上店面基本都开着。大多都是熟面孔,无论是长辈、同辈或是小辈,唐晚只要面对面见了都得跟人打一声招呼。
对方听到声,眼神朝唐晚上下一打量,停下手上动作、笑着问她放假了?
唐晚回嗯,继续走。
走到街中央,收快递的叔叔认出了唐晚,急忙招呼她:“妹妹,你妈在这有个快递,你来帮她拿回去哈。”
唐晚停下脚步,笑着说好。
签了字,唐晚抱着快递盒子瞧了瞧,没看出个名堂。撇了撇嘴,唐晚随手将快递搁在行李箱上准备离开。
“唐晚。”刚走两步,背后传来一道干净的少年音。
唐晚转过头。
少年耳朵上挂着挂耳式耳机,穿着深色卫衣、外面搭了件黑色外套,配了条阔腿牛仔裤,双手揣在衣兜里,一脸白净。
周煜?梁洪申妹妹的儿子,今年18岁,上高三。
唐晚对他了解不多,只过年过节见过几面。隔了半年没见,没想到都这么高了。应该一米七八了吧?
“你怎么在这?”唐晚眨了眨眼皮,盯着眼前的少年问。
“拿快递。”
少年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迈开腿走到快递门口,身子抵在玻璃柜台,边看着唐晚边问快递员:“叔,有没有梁兰的快递。”
“梁兰?我找找。好像有一个。”快递员弓着腰在快递架上找了找,最终在最底层找到梁兰的名字。
快递员拿起快递问周煜,“尾号1563的?”
周煜点头。
“麻烦签个字哈。”周煜握着笔头写自己的名字。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皮肤很白,上面的筋络分明。
唐晚站了一会儿打算离开,刚有所动作,背后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嗓音:“姐姐,你等等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唐晚总觉得这声姐姐叫得格外怪异。
这么多年,她还没从周煜嘴里听到过一声“姐姐”。
这是第一次,平时他都直呼她名字。要么跟李慧芸一样,叫她“晚晚”。
“……那你快点。”脸上僵了一下,唐晚催促。
“马上。”少年又恢复了干净的嗓音。正处变音期,声音里夹了一丝磁音。
比起傅津南,有点幼稚。
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唐晚想。
直到脚步声响起,唐晚的行李箱落到少年手里唐晚才回神。
少年双手没空,左手拎着两个快递,右手提着唐晚的行李箱。脚上还拖着棉拖,走在路上踏踏响。
“姐姐,为什么这次回来得这么晚?你们学校不是早放假了吗?”走到一半,少年停下脚步,歪过头神色颇为认真地问她。
又叫了姐姐?
唐晚脸上一愣,装得很是平静:“没买到票,在学校住了几天。”
过了几秒,唐晚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学校放假了?”
少年不以为意,随口一说:“你们学校校历上不是写了吗?”
“……”唐晚抱着李慧芸的快递没说话。
车轱辘刺啦刺啦响,唐晚走在马路中间,没注意后面有车过来。直到手臂被人拉扯,整个人被人拽到马路边唐晚才惊呼一声,只见一辆车飞快滑过,距离她不过一米距离。
车一过,扬起无数灰尘。唐晚捂了捂鼻子,瞥了眼旁边的少年,唐晚故作镇定地说了句谢谢。
“姐姐,你刚刚走神了。”周煜停下脚步,面对面地对着唐晚,一本正经提醒。
唐晚掀了掀眼,语气有点淡:“周煜,你有点烦。”
“哦。可是姐姐……刚刚要不是我拉你,你今天是要被骂的。”少年的眼睛明亮干净,那里头生不出半点心思,好像字字句句都是说的肺腑之言。
唐晚不太想承认,她居然搞不定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还是一个被她讨厌的小孩。
李慧芸嫁过来带了个拖斗,作为梁洪申唯一的亲妹妹,自然是极不赞同的。可也奈不何她哥的固执。
有几年梁兰回家拜年都是挑唐晚母女不在家的时候过来,直到李慧芸生了梁焱,梁兰对李慧芸的态度才好点。
至于唐晚这个拖斗,梁兰明里暗里都看不惯。唐晚成绩不算差,梁兰就拿自己的儿子比。
什么我儿子参加了某数学竞赛获了奖,又参加什么物理比赛……
久而久之唐晚对这位名义上的表弟就有了讨厌之情。虽然她从没说出口,可过年那段时间周煜去她卧室找她,她总会赶他出去。
想到这,唐晚闭了闭眼,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转头问他:“你妈过来了?”
“唔,跟舅妈一起打牌呢。”周煜点头,答得顺口。
唐晚垮下脸,自顾自地往前走。
没走两步周煜便跟了上来,在唐晚身边说个不停:“你讨厌我妈连我也讨厌上了啊?”
“我没讨厌任何人。”唐晚嘴严,不肯说真话。
周煜拉住唐晚的手臂问:“没讨厌你干嘛不跟我说话。我加你微信你还给我拒绝了。”
“你什么时候加我微信了?”唐晚不可思议地看向周煜,压根儿没有这回事好吗?
“有。上个月十三号。我加你,你拒绝了。”周煜说得斩钉截铁。
唐晚想了半天,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她那天刚出食堂就有人问微信。当时人多,她不好拒绝,让对方扫了一下回到寝室就拒绝了。
所以这个人是周煜?
“我搞忘了。”
“那重加回来吧。”
唐晚没办法,重新让周煜扫微信。滴的一声,通过好友申请。
周煜加了微信,脸上笑容多了起来:“姐姐寒假忙不忙?”
“忙。”
“帮我补英语吧,姐姐。我高三了,英语很差,高考会拖我后腿的。”
唐晚不耐烦起来,“你可以找补习老师,比较专业。”
周煜不依不饶:“姐姐,舅妈已经答应了。这个寒假我就住你家,你帮我补课。”
一股气从唐晚胸口冒出来,唐晚仰着脖子问周煜:“凭什么?”
周煜被唐晚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到,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出声:“姐姐,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唐晚此刻的心情跟吹气球一样,一松开,气就瘪了。火气再大,看着周煜现在跟个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满脸可怜的样,唐晚也散了不少。
摆了摆手,唐晚勉勉强强回了句:“有时间再说。”
—
回到家,果然看到李慧芸在打牌,唐晚打了声招呼就想上楼。
还没迈开腿,李慧芸便招呼唐晚:“晚晚过来替我打一下,我去接你弟。”
唐晚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坐上了牌桌。坐下来才发现她们打的是四人组的“双抠”,两副牌合在一起打,算分。唐晚最喜欢的玩法。
“几个月不见,晚晚又漂亮了不少。学校很多男孩子喜欢吧。”说话的是隔壁陈阿姨。
唐晚刚想说没有,周煜不知何时坐在了唐晚身边,手上拿了两杯奶茶,一杯搁在了唐晚手边,一手端着自己喝。
“晚晚有男朋友了没?”右手边的张阿姨也跟着问。
按照她们的八卦程度,唐晚敢肯定,她要是回答有,她们一定会继续追问——
舌尖轻抵了一下牙齿,唐晚笑着摇头:“我还在上学。”
“都大学生了,该谈了哦。那晚晚有喜欢的人吗?哎,说起这事,我看二芸她家的儿子还挺不错,也在北京上学,要是没有……”
“张姨,我有啊。”唐晚出了手上的牌,急忙打断对方。
“真有?”
“真的。”
唐晚没注意,旁边的少年听到那句话将嘴里的吸管咬扁,眼底滑过了一层阴影。
打了两圈李慧芸就回来了。唐晚把手上的牌递给李慧芸就一个人上了楼。
走到玄关口,弟弟梁焱背着小书包、仰着脑袋脆脆地喊她:“姐姐。”
唐晚一向拿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办法。
弯下腰,唐晚伸手接住飞奔过来的梁焱,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唐晚笑眯眯开口:“焱焱想不想姐姐?”
“想!”六岁的梁焱拱进姐姐的怀里,不停点头。
“有多想?”
“有一百分想!”
唐晚挑眉,“有一百分?”
“嗯!”
过了两分钟,唐晚抱着怀里的弟弟提醒:“梁焱,不许撒娇。”
—
卧室里,梁焱在书桌旁不停捣鼓他的小玩具。唐晚则坐在椅子里抱着手机给傅津南发消息。
是唐晚啊:【我到家了呀(笑脸)】
F:【嗯】
是唐晚啊:【……你在干嘛?(疑惑)】
F:【打字】
是唐晚啊:【打字?有工作??】
F:【回你】
唐晚忽地烫了脸,拿手扇了扇凉风,等冷静得差不多了唐晚又打了一行字过去——
【要是方便……我们要不要开个视频?】
刚发过去,那头便打了个视频过来。唐晚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手指按了接听。
噗通噗通……唐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
电话里,傅津南神色懒懒地倚靠在茶室的太师椅,双腿搭在矮桌,一派吊儿郎当的模样。
隐隐约约,对面好像还坐了个人,只露了个半个衣角,看不清脸。
意识到有第三者在场,唐晚一直忍着没说话。倒是傅津南声调散漫地问了句:“怎么不吭声?”
“小南,这茶你尝着如何?”刚想说话,那头先有了动静。
唐晚立马闭了嘴。
“比我二叔那儿的茶可好多了。老师,您有这么好的茶怎么不早拿出来。您要早说,我一定天天往您这儿跑。”傅津南收了视线,抬起眼皮朝对面的人说。
“没大没小。来我这儿还得靠茶叶吸引了,那你可甭来,免得给我气出病来。你二叔整一无赖,还能跟我比呢。你要爱你二叔,赶紧给我滚。”
傅津南敛了神,笑得坦坦荡荡:“老师,您可别冤枉我。我来你这儿可比去二叔那儿多了去了。虽然我跟二叔在血缘方面是亲了点,可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这辈分重要多了。”
说出的话没个正行。
这人怎么在谁面前都这样啊?
唐晚:“……”
她怎么觉得傅津南是故意的呢。明明在忙,还答应她开视频,存的什么心啊?
捂了捂脸,唐晚扯了耳机戴上,怕梁焱突然出声暴露了。
手机被傅津南挪了下,唐晚这才看清说话的人。
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看着很像老学者,唐晚认识这位,是新闻学院的院长张院长——孙教授的丈夫吧?
……难怪孙教授会抛弃傅主任选择张院长,光论脸,张院长也是能比得啊!
正想着,耳边一道戏谑的嗓音响起:“哟,我有这么好看,还看走神了?”
唐晚????说什么呢???还有人在啊!
“你……你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人啊…”唐晚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傅津南挑眉,镜头一转,往这间茶室转了一圈,笑眯眯问她:“哪儿有人?”
唐晚一愣,见没人,胆子大了两分,声音也大了起来:“就刚刚啊。你别想骗我,我都听到你跟人说话了。”
傅津南脑袋往后一靠,神色不变:“骗你什么了?”
唐晚说不过他,耍赖:“反正你就是骗我了。”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难不成我还有反驳的余地?”傅津南没皮没脸起来。xǐυmь.℃òm
唐晚咬了咬牙,嗔他:“傅津南,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傅津南闻言一乐。清了清嗓子,傅津南直起身,眄她:“我怎么不正经了?”
唐晚仰头叹气,她果然说不过这人。
“让开视频的人是你,说不正经的还是你,敢情我做什么都是错?”傅津南似笑非笑问,
“……我的错。”唐晚求饶。
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唐晚下意识问:“谁?”
“我。”门口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
唐晚皱了皱眉,脸上有点不乐意,“有事吗?”
“有事。”
唐晚正准备起身开门,傅津南略带沙哑的嗓音钻进唐晚的耳朵:“谁啊?”
心脏猛地一缩,唐晚舔了舔嘴唇,突然有些心虚:“……表弟。”
“卧室的门是随便能开的?”傅津南觑着眼,问。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好喜欢弟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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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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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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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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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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