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碧水青云记>第303章 蜀山之王
  大雪初霁。空气清冽微寒。雪后的花园,一片银白,雪光映照之下,一座玲珑雅致的楼阁临水而立。阁前的流水引自牛背山上的温泉,因而寒日不冻。水边遍植各式高山奇花异草,暗夜吐芬芳,翠枝凝碧露。楼阁之上,分别以汉字和达瓦拉文书写成匾额,叫做“雪台”。这座楼台全以白色晶莹的方砖砌成,十分漂亮。乃是汗王达瓦格亲自主持设计、修建,在风格上融合了中原汉族和达瓦拉族的风貌,十分奇特。

  达瓦汗王就在这里设宴招待绾鸿音、梁宣、唐策和雪族等人。宴席上陪侍的,有达瓦的王亲,达瓦格的几位王兄。五长老中的梅卡。将要作为向导的莫塔也坐在了贵宾的位置上。达瓦拉的美女在楼中起舞、奏乐以助兴。唱着达瓦拉的传统歌谣。据达瓦格介绍说,这歌谣讲述的就是达瓦拉如何建成的始祖传说。

  唐策这才向达瓦格提及自己妹妹唐小柔的事情来。达瓦格却早有准备,微微一笑,低声对侍女吩咐了几句。很快,几位侍从便簇拥着一位汉人装扮的少女款款而来。这少女容色清丽娇俏,面带愁容。一见了唐策等人,才眉开眼笑。正是久别未见的唐小柔。

  唐小柔埋怨哥哥道:“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了快一个月了,你可知道我从这里逃出多少次么?”

  唐策见妹妹虽然经月不见,但形容未减,看来并未受多少苦楚。一定是达瓦格将她照顾的很好。达瓦格远远看他们兄妹说话,自己饮了一口酒,也不言语。只装作看那远处的歌舞。唐小柔低声对哥哥道:“三哥,你快些带我……带我走吧。”语气里有一丝犹豫,抬头悄悄瞄了一眼席上的达瓦格。达瓦格默默看歌舞,不声不响,丝毫没有表态。

  唐策劝道:“还不行。咱们明日便要去做一件大事。你留在这里等一等。大约过个三五日,便可返回。”

  “什么大事?”唐小柔一呆。突然想明白了,问达瓦格:“喂,独夫,你还没……还没把问霜花还给我们吗?”

  绾鸿音听得奇怪。她怎么叫达瓦格“独夫?”

  达瓦格淡淡的道:“我不是跟你说的很明白了么?我们有自己的打算。还要再想办法。”

  “什么打算?你……你满肚子里都是坏水,你还能有什么好打算?”唐小柔有些慌忙了。

  达瓦格定定瞧着她,似乎有些失望。“我满肚子坏水?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唐小柔红着脸,低下头又不说话了。唐策大奇,看看自己的小妹,又看看年轻的达瓦汗王:这两个人这是怎么一回事?达瓦格也不再言语了。复饮一杯酒。对众人朗声道:“今夜咱们宴后,大家各自歇息。明日早起,便出发。先翻过牛背山,再去木雅雪山。”

  众人点点头。唐小柔悄悄拐了一下哥哥的手臂,低声道:“木雅雪山是什么地方?怎么忽然要去那里?”

  “此事说来话长。等稍后回去,我再同你细说。”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明,绾鸿音、梁宣、唐策便都起身。昨夜宴会过后,他们商定好了去木雅雪山的人选。除了绾、梁、唐三人外,雪族三人也是坚持必要去的,其余之人俱留在达瓦拉寨子中等候消息。达瓦格带了随身的侍卫莽谷金,加上向导莫塔,共是九人。从山谷出发,达瓦拉的子民们皆出来相送。一直随到上山的石阶高处。众人沿着绝壁上开凿出的台阶向牛背峰爬去。据莫塔介绍,牛背峰是牛背山六大高峰中最易攀爬的,因其山势较为平坦。只要翻过牛背峰,一路向下,就可直通木雅地区。

  很快他们就爬到了牛背峰顶。此时天色尚是黎明之前,红日未升。牛背峰顶,正到了日出前的阴风飒飒、狂涛暂歇之时。峰顶果然一片平坦,南北通阔。晨雾濛濛中,向北,侧面一座矮峰,如兽头探入黑雾,那是牛头峰;北面一座高峰,高绝四面,是为天海峰,是向达瓦神举行神祀之地。南面一带下行之山岭,形似野马长颈,叫做马梁峰;马梁峰的尽头,相连便是牛背山的最高峰达瓦峰,是神灵的象征,因为太过高峻,不可攀登。

  莫塔吩咐大家先行歇息。峰顶恰好有一片尼玛堆,众人便靠在尼玛堆前,商量接下来的事宜。莫塔指点大家准备了许多登山之物,诸如冰鞋、冰锥、拄杖等。另外他还叫众人置办了许多绳子,很长,也比较粗壮,不知是作何用途。绾鸿音暗中观察他后背上所负之物,只见是长长的一根木杆,上下两端却皆有铁钩。他自己随身还带了很长的绳索。古里古怪,不明就里。问他,他却笑了笑:“这些是我们这些寻常做向导的人爬山履壁惯用之物。你们江湖子弟,还有雪族那三位高人,会飞檐走壁、乘奔御风,怕是也用不到这些。”

  绾鸿音笑着问他:“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呀?不是应当赶早吗?”

  莫塔摇头:“不急。且先叫大家看一看目的地,再动身不迟。须得知道,你们要去的是‘蜀山之王’,那便必先明白它是个什么模样。”

  “蜀山之王,您说木雅雪山吗?”梁宣道。

  “可是眼前,哪里有?”唐策呆呆的道。前方所见,牛背山外,目及远处,俱是晨雾苍茫,黑黢黢如混沌浊尘,黯埃充塞天地。

  达瓦格却和莽谷金相视一笑,仿佛他们早知道会是如此。“等会儿,你们便知道了。看,太阳马上出来了。”达瓦格一手指着那南方。

  众人朝南侧看去,果然见达瓦峰之畔,远处地平线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云烟和沧海的混沌朦胧登时一变而为清明,金线染上天与地相接之处。地平线有红光微露。达瓦峰的侧影在光亮里逐渐清晰。苍穹由灰浊转为淡淡的白,泛着金黄、橘红交错的琥珀色,远处散漫萧索的晨霭被骤起的风吹散,那一片连绵的雪山始浮现在人们眼帘。

  西方天空下,扑面而来的绵绵雪山群还未被照亮。琥珀色的天穹里只看得到它们朦胧而稀薄的面容,如同一座沉睡千年的废城。大大小小、无数起伏的雪峰都只是晦暗不明。最高的山峰,矗立在群山之上。此刻显得那样遥远,似窈渺的传说,在明灭雾色里时隐时现,时明时暗。

  “那就是木雅雪山。”达瓦格默默地道。

  这时太阳骤然从地平线上窜了出来,眼前的雾霭被清扫一空。劲风乍起,驱散阴翳,将牛背山之外方圆几百里的黄埃散漫剪除殆尽。金色的光洒向大地,照耀着远处的群峰连绵。滚滚云海在牛背山下流动不休,臣服脚下的大地成了气象万千的浩瀚烟海。潮水越过大大小小的低矮山丘翻腾、咆哮。越过这片汹涌的云潮,木雅雪山在曙光里终于显露她的孤影。如传说中五云并起的蓬莱千宫,一千座宫殿里藏着一千轮太阳,洁白雪峰在金光里闪耀着夺目的圣洁之泽,透着淡淡的红和璀璨的金。最高的那座山峰似被群峰托举,如王母坐瑶台,明月出碧海。气势夺人。

  蜀山之王。每一个第一次看到她的异乡人,此刻心中皆想出这四个字来。胸中别无其他,惟余巨大的沉默。

  “木雅雪山。在吐蕃语里是‘洁白’之意。又称‘贡嘎’。传说中有一百四十座神峰环绕在最高的贡嘎身旁,是天神大帝的一百四十位护法天王。每当红日初升,照耀木雅贡嘎,雪山群峰便会显露神迹,看到圣光的僧侣将得到永世的宽恕和罪涤。称之为‘日照金山’。”莫塔缓缓的话声如眼前波涛起伏的云海,絮絮绵绵,却让人仿佛感觉不到它的真实存在,而宁愿相信那是湮没的传说。

  绾鸿音默默望着木雅贡嘎的雪山群。晨风中觉得周身都有些寒冷刺骨。梁宣忽然看了看她,绾鸿音也看着他。两人都不觉一笑。“那是像传说一样的地方啊。”绾鸿音的脸庞都被那初生的朝阳照着,面上是金光一片。“你们的祖先,竟曾生活在那里。”

  “我们的祖先?”梁宣自嘲一般的重复。望着雪山群峰不语。

  此行来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去意。他们有的要救自己的亲人,有的要寻觅自己的远祖故乡,有的要拯救自己的家族,有的要向亲人和宗族寻求新的希望,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君王。而这一切,都要在那片埋藏着一千轮太阳的雪山峰峦中去寻找。

  初阳已经升起,牛背峰巅开始吹起猎猎的狂风,舒卷不休。众人起身向西,准备下山。没有走多远,北冥和霜朝丘大声喝道:“何人相随?”

  尼玛堆后面上来两个瘦弱身影,推推搡搡,畏畏缩缩来到众人面前。唐策和梁宣有些意外:“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那两人正是碧鸳和唐小柔。

  两个女孩彼此看看,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互相都低声道:“你说。”“还是你说。”梁宣瞪眼叱道:“碧鸳,你来说!”

  “我……我担心师兄你的安全。听闻那木雅雪山,凶险无比,我怕你真的万一出什么事。我不放心。”碧鸳咬着樱唇,声音越说越小。她瞧了一眼旁边红了满脸的唐小柔:“正好唐家妹子也是同我一样的心思,她说她担心唐公子和达瓦格汗王,因此央求我,一同上来……”

  “胡说什么!谁、谁担心那个独夫了!”唐小柔跺脚道。红着脸跑到唐策身旁:“哥哥,我是怕你一去不回,我怎么跟爹爹交代?我们唐门可只有你这一个男丁,我身负着家门重任,我可不能放过你!”竟还说的一副道貌岸然、振振有词。她说完这些,偷偷瞄一眼达瓦格。达瓦格正愣愣望着她,一副情深满满的样子。众人这才看明白了:原来这两人这一月相处,竟已暗生情意。

  梁宣有些无奈。“碧鸳,快带唐姑娘回去。你们两个跟着,大家反倒不方便。你听不听话?”

  碧鸳却赶紧躲到了绾鸿音的身后:“我让绾姐姐护着我,没有你的事情。你可别赶我走。”

  “你!……”

  绾鸿音见他们二人这样,自己立场反而尴尬。当然不好回绝什么。却也没说话。只听碧鸳幽幽地道:“我已经跟着师兄你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如今也翻过了牛背山。你可不要再赶我回去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我可也不活了。”

  梁宣一呆,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绾鸿音心中道:“原来碧鸳这丫头对梁宣用情竟如此深沉。”牵着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有我护着你。你梁师兄不会怪罪的。”

  莫塔有些担忧。提醒:“二位姑娘不离不弃,自然是好事。只是此行的确艰难,路途多有苦难,对于姑娘家来说,恐怕有些困难。毕竟女子的力气,与男人不可相较。绾姑娘武功高强,自然不忧。二位姑娘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听到没?还不快些回去?”唐策催促唐小柔。唐小柔低头不答。

  达瓦格却一把拽过唐小柔来,向山下走去。“你……你在干嘛?大家都看着呢!”唐小柔急的脸红直冒汗。

  达瓦格紧握着她的手,认真的道:“我们一起走。我不会放开你的。答应我,就这一回。如果我能活着从雪山返回去,我就……”说了许久,却不再继续讲下去。

  唐小柔倒安静下来。任他牵着。低声问道:“你就怎样?”

  “我就送你回蜀州,唐门。希望你,能嫁一个汉人的如意郎君。”达瓦格低低地道。

  唐小柔眼圈红了。小声啐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凶恶气愤:“说什么傻话,什么叫活着从雪山回去?难道你这一去,便是必死呢吗?我……”

  达瓦格牵着她的手也不说话了,只是一味向前。可是唐小柔话里那句“我……”终究也没有说完。究竟她“便怎样”呢?谁也不知道。

  后面随着下山来的众人,看见达瓦格和唐小柔这情形,都明白这二人之间痴男怨女的纠缠之意。梁宣拍着唐策的肩头,笑道:“子谋,我看等这趟回去,你便要有一个了不得的妹夫了啊。”

  唐策嘿嘿笑了,摇头叹道:“真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就好比你和灵枢姑娘,好端端你们两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唐策却不怕梁宣的揶揄。也回击道:“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你那深情款款、不离不弃的小师妹有所交代吧!”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向下。

  绾鸿音默默在后面听着他们谈话,身旁灰溜溜跟着碧鸳。她见碧鸳竟有些脸红,明白她是听到了梁宣和唐策的谈话。“怎么,还不好意思?”

  “谁、谁不好意思啊……”碧鸳小声抗议。将绾鸿音递给她的绳子缠了一圈,绕于颈上。却偷眼瞧着绾鸿音:“不过,绾姐姐,我还真的应该谢谢你哩。”

  “为什么谢我?”

  “多谢你方才为我解围啊。……不,不只是方才,应该从荥经县相逢开始,你便一直为我说话。绾姐姐,原先我真的错怪了你,没想到你虽然……虽然是逍遥门的人,却是心肠顶温柔善良的。”

  “温柔善良???”绾鸿音愕然,都快惊呆了。这小丫头居然用这种词来形容她??

  碧鸳十分认真地点头。“原先我以为姐姐你对梁师兄也有意,因此一度对你有些敌意。没想到,原来我全都错了。你竟是如此大度。”

  绾鸿音默默听了,笑了一笑,道:“我可不敢跟你抢啊。你看你这样年轻貌美,怎么还怕我这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吗?”碧鸳被她这句话也逗得笑了。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绾鸿音道:“你就放心追求你的梁师兄吧。我看,还是大有希望的。快去啊!”推了她一把。

  “啊?”碧鸳懵懵懂懂的样子。被她推到了梁宣的身后,恰好撞一下。梁宣回身:“怎么了?”

  碧鸳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话应付,绾鸿音却连忙给唐策使眼色。唐策会意,大笑:“啊啊梁兄,我足疾忽然发作,你和碧鸳师妹先行一步吧。”火速窜到后面来。留梁宣和碧鸳二人并肩行于前。绾鸿音和唐策哈哈相视大笑。

  梁宣当然明白他们在做什么。蹙眉摇头,未曾说话,竟沉默了下去。碧鸳热心地同他攀谈一路,梁宣却只是意兴阑珊,偶尔回答,并不怎么起兴。

  众人从牛背山一路向下,很快翻过牛背山。远方的木雅群山赫然在望,沿途所见,尽是大大小小的低矮山丘,遮住去路。穿过一道矮山之后的峡谷,是阔远的平野。平野之上,竟南北横贯一道高墙。上下足有十丈,纯以石砌成。两侧延伸而至峡谷。以至于无路可通。这石墙如此高,寻常人等,根本无法翻越了。

  达瓦格解释道:“这是当年达瓦拉用以隔绝色侬加人的高墙,传说花了十年的时间才筑成。只是可惜,石墙如此高大,也未能挡住色侬加人的飞越之能。大约雪族的几位长老,轻轻一翻身便可过去了。”说罢看着雪族的北冥、霜朝丘和知松寒三人。wWW.ΧìǔΜЬ.CǒΜ

  北冥自信地笑了笑。随众人一同来到高墙之下。众人见眼前一处墙体,颜色尚新,与周遭之古旧明显判然有别。便问莫塔其故。莫塔道:“此处原本有一阙门。二十年前,先父领汗王遗体和几位幸存勇士从这里穿越,回到达瓦拉后,五长老便下令封锁了这道空阙,从此高墙永远的将木雅地区和周边隔绝开来,人迹难至。因此木雅那头,事实上已和外界隔绝了二十年。”

  北冥来到那高墙之下,试着目测了一下高度。笑道:“此非难也。”纵身一跃,脚在高墙的石块上只踏一步,便已站到那墙头。转身向后方望去,道:“此地久无人至,荒野蔓草,恐足以没人,野僻之极矣。”

  雪族的另外两人自然也是轻松一跃便纵身跳上去。其余的人,梁宣、唐策、绾鸿音等都施展轻功,但多花了几脚,才登上去。达瓦格轻功也好,故非难事。众人在莫塔的指点下,抛出随身带的绳子,将莫塔、莽谷金和碧鸳、唐小柔四个功夫稍弱的人拉上去。

  越过高墙,果然见墙后的土地,已经荒芜旷野,乱草丛生,显然隔绝已久。毫无人迹可言。大地上除了远处的低矮山丘,竟有一片片塌陷断裂的地坑。千疮百孔,凹凸不平,地坑深深浅浅,有的为荒草所淹没,难以辨认。大家取出刀剑,一路砍削,唯恐荒草中有蛇虫之类的出没潜藏。仍继续前行。那些地坑的边缘,有分明的熔岩岩浆涌出后冷却的样貌。看来此地原先曾有火山喷发的痕迹。雪族三人对此更是熟悉。因为他们雪岛本身便是一座火山岛,处处皆有熔岩活动的遗迹。当年雪族人选择这一带作为自己安家之处,想来也是有这样的考虑。

  “这里的地带塌陷成这样,难道当年曾经发生过地动(地震)么?”绾鸿音推测。

  梁宣却并不这么认为。“若是地动,不会如此。怎么到了达瓦拉高墙另一头,便没有地陷发生了?这说不通。”

  莫塔沉默带路,并不回答。当年只有他和少数几人曾从这里逃出,如今除了他,谁都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塔老师,你那时逃走的时候,便是这样么?”碧鸳好奇的问道。

  莫塔默默走了几步路,挥刀砍断面前一株高大的细叶野草。“大家注意脚下和两侧,这些地坑有些很深。莫要失足落入了。”他沉声叮嘱。

  地坑中有些落入了碎石,有些则积攒着陈年的雨水。低矮的山丘如沙漠里的沙丘,平整细腻,山体上不见一丝起伏的棱角。稍高一些的山顶还留着残余的积雪,远看似一堆堆白雪馒头。再向前行一阵,地坑便都不见了。地势渐渐升高,取而代之的是金黄的蔓草地,或有松林几处。草地上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湖泊,蓝色的湖水清透似宝石。

  众人就这样一直行了一天一夜,前路茫茫无尽似乎都是这样的地形。白日里风景秀丽,矮山和松林杂间,草野中分布着清澈潭水。满山遍野,尽是深秋初冬时节染醉的红叶,颜色深浅不一,还有的呈金黄之色。到了夜里,则是繁星漫天,苍穹似明镜,山野之中冷风阵阵,格外寒凉。众人露宿草野中,寻找背风之处安歇。

  这样一直到了第二日的日中,才渐渐来到木雅雪山的外围脚下。此处的地势又渐渐下滑,前方晴日之中,忽有白雾弥漫而升,但升到半空又蒸发殆尽。像是沸腾的水汽。莫塔向众人通报:“各位,咱们马上就要开始爬山了。大家跟紧一点。”

  前方向下滑的地形趋势越发明显。众人小心翼翼来到边缘,已看到高大的乔木树冠,顶端出露白雾之中。横亘眼前的竟是一条狭窄的沟谷。谷宽不过有十来丈,两侧皆是绝壁,坡势陡峭。对侧便是高大的山体,直上直下。大山之上,是一层又一层的群山。山势高企。雪山的群峰在此处已为外围的山峰所掩映,只能看到几座白色的山头,其余皆隐没在峰群和烟云渺茫之中。群山堆叠,仿似从天而向下倾落似的,给人一种眩晕的错觉。

  沟谷两侧只有狭窄的边缘。站在崖边,但觉热气纵横,自谷底弥漫发散。白雾濛濛,冉冉上升,湿润扑人面。白雾里有一种非常腥的气味。自崖壁以下,生长的皆是繁密茂盛的乔木,高大的树冠甚至探出白雾。但是沟谷之上的其余地方,却无此类乔木生长。然而沟谷瘴雾迷蒙,不知深浅,隔绝在雪山之前,不知要如何通过。

  莫塔提醒道:“这道沟谷非常深,谷中都是瘴气,有剧毒。大家小心。”

  绾鸿音问道:“那我们要如何过去呢?”

  “跟我来便是。”莫塔前方领路。

  众人跟从莫塔自崖边谨慎穿过,那些高大的乔木自谷中生出,硕叶如团扇,白雾浸润里,上面布满细细的水珠。鲜嫩青翠。暗想这高原雪山之地,原本不应当有这种南洋湿热雨林中的树木。此刻却长在这雪山脚下的深谷里,当真是奇中有奇。

  前方几棵乔木已经生长到了崖边,格外高大。盘曲的枝干伸出手掌,紧紧抓握着岩石。根脉都延伸入石缝之中。莫塔探身走入几株乔木之中,拨开枝叶,只见尽头的悬崖边,挺立着两段巨型石柱。石柱紧靠大树,被树身遮蔽,从外围根本很难发现。石柱通体斑驳,上面的雕刻已经被青苔、藤蔓侵蚀得伤痕累累、看不分明了。石柱的前方,沿着断崖延伸出一部分石台,凌空凸出沟谷之上,直指对面。石台上青草丛生,丛中还有一废弃的鸟窝。显然荒凉日久。

  两段石柱相隔约有数步,一段较完好。另一段已坍塌。断口处插着一方古剑,剑身锈蚀不堪,已经被藤蔓缠绕得几乎与另一段石柱融为一体。剑刃大半都已没入石体之中。无论是石柱还是断剑,皆有被火烧灼过的痕迹。

  “当年此地应是发生过一场大火,否则此剑乃精钢打造,断不会烧融至此程度。”梁宣看了看那剑柄。

  “这里还有一棵断树。啊,这旁边一棵大树,原本应是一株建木之材,竟被人生生砍断了下来。”绾鸿音拨开眼前一棵大树的枝叶,给大家看。果然见那参天大树,拦腰被人截断,只是自断口处,又重新萌生出另一段主干,显然也生长了数十年之久。

  莫塔抚摸着石柱,眉宇间忽然锁上了一层哀容。似是回忆到多年前那场往事。他淡淡出口:“那树,是当年先达瓦汗带人进雪山的时候砍下来的。此地原本是一座悬索桥,乃百年前色侬加人所建。只是二十年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桥便已毁了很多年,不知何故。这把剑,也早就没入其中。”

  北冥和唐策凑到那石柱前细看。北冥见了那上面刻画的图形,忽然大喜,招呼知松寒和霜朝丘都来看,捋着花白的长须叹道:“此乃我雪族之文字。确之无误。由此可知当年我先辈族人,旧居于是处。与梁所谓雪伦明王之言,若合一契。”

  知松寒罕见地表示出兴趣:“若此,则雪伦明王安在?”

  “明王灵力超绝,远非你我可知。仙踪杳渺,或在前路久待良多时,不为妄测也。”北冥叹道。

  绾鸿音笑道:“几位老人家又在做梦了。喂,你这一路可曾见到你叔父啊,还不快告诉他们?”后一句却是对梁宣说的。

  梁宣哭笑不得:“叔父武功神鬼莫测,他若是不主动现身,我从哪里能得知他的行踪?不过北冥族长你们三位,这沟谷应当困不住吧?”

  北冥点点头,和其他雪族二人向前走去。通向石台。这边唐策却仔细盯着那没入石柱中的古剑,打量多时。唐小柔道:“哥哥,你发现了什么?”

  唐策摇头喃喃:“这……这不太合理啊。”

  “什么不太合理?”绾鸿音和梁宣问道。

  莫塔对大家大声说:“咱们先把这树干砍下来,等会儿架在那石桥之上。搭在另一头的崖边,这样便可通过。”他手指着附近最粗壮的一株古树。大家便纷纷行动起来。北冥等人探查一番归来,已经从那石台上轻松跃到了对面,又绕回来。梁宣等人看着感叹。

  “梁兄啊,你赶紧也去试试看,在这里费这功夫做什么?”绾鸿音挥舞着青云剑,打趣道。她一剑砍向那古木,树干上便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我?我可没这本事……”梁宣赧然道。老老实实拿龙吟剑当砍柴刀。“你还说我?你怎么不去试试。你不也是半个雪族人么。”

  “你纯血统的都不行,我只有一半,更是不行咯。”绾鸿音哈哈笑道。

  这时候碧鸳插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呀?这么开心,我也听听。”

  绾鸿音心中一动,吐了吐舌头,自觉躲开了。只留碧鸳和梁宣去说话。那古木在众人的合力下眼看便要摇摇欲坠。抬头一看,只有唐策一人还在端详石柱上的断剑,入了神。

  “子谋,你在发什么痴呆?还不快过来帮忙?”绾鸿音大喊。

  唐策疑心重重地走过来,口中兀自喃喃:“不可能。不对。不会是这样啊?……”

  “唐兄不必多劳了。这里有我。”达瓦格和气地笑道。他这一路一直都对唐策十分客气。显然是由于唐小柔的缘故。唐小柔问哥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唐策眼里分明是有心事。他脸都有些发白。便对大家道:“你们可知道那石柱上没入的剑,是什么剑?”

  众人都表示不知。那剑已经被锈蚀灼烧成那样,还有谁能认得出?

  唐策沉声道:“那是上古名剑‘纯方’,几百年前,为青城派掌门道玄真人的利器。传说中,一度曾和泰山名侠林朝宗的‘龙吟’并称‘龙方双绝’。便是梁兄手上持的这一柄。”唐策的目光投注到梁宣手中。梁宣这柄龙吟剑,掌门谢微云说乃师祖冥缺亲自传授的,是以他视如珍宝。

  “然而纯方剑,自从百年前道玄真人亲赴‘蓬莱雅集’,便早已湮没于江湖,消失无踪。怎么如今竟会出现在这里?”唐策疑惑道。

  大家面面相觑。碧鸳提出自己的意见:“也许那道玄真人,将宝剑丢失、传给什么人也未可知。”

  梁宣道:“又在胡说。道玄真人怎么说也是一代名贤,按照子谋所说,这纯方宝剑是神兵。那么自然宝贵之极,怎么会轻易送与他人?更不会无端丢失。”

  “难道道玄后来来过这木雅雪山?”绾鸿音愕然。

  “可他不是已经去了‘蓬莱雅集’?”唐小柔大奇。“蓬莱雅集我听哥哥说过,那些人最后都去了海外寻觅仙岛了。你们几位雪族高人,有没有见过呢?”

  雪族三人询问蓬莱雅集发生的时间,闻罢皆摇头。北冥道:“若此事为真,昔年吾与知松寒王弟,尚是少时。有雾外之人来犯我雪岛,岂可不知?且如君之言,此雅集人多众广,精英云萃,必有所闻。料乃其人众出海,迷于波涛苍茫之间,不可寻踪。”

  绾鸿音忽然想到了什么。联系前因后果,她猜测到一个惊人的事实。但她却觉得此猜想太离谱,因此只是转了个念头,便将它抹去了。

  达瓦格道:“无论如何原因,此事已经发生太久了。咱们何必在此纠结这些?还是先想办法过这深谷要紧吧。”

  大家便不再讨论这陈年旧事。此时那古木已被砍断,咔嚓一声响,岿然倒地,正好指向了石桥的方向。众人合力,推动那巨木向前,横于断裂的石台。另一端果然直接搭在断崖另一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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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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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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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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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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