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碧水青云记>第274章 黄鹤之约
  五月。初夏的骄阳肆无忌惮的炙烤着大地。明亮的高天是澄澈的蓝,朵朵白云之下,江汉大地平阔的原野沐浴在暑气之中。江夏位于江汉平原正中,长江和汉水在此交汇,人烟繁盛,四方通达,号称“九省通衢”。这也是从鄂北向江南洞庭的必经之地。

  滚滚长江至此越发宽阔,平静的江水在日色下显得有些发灰。长江将江夏城一分为二,北侧的郊野多码头。梁宣等人就在码头等船。只见长江之上,行船如织,繁忙不已。汉水在旁边注入长江,江中心一座大岛,芳草萋萋,货运繁忙,人都在那里转运交易货物,那便是有名的鹦鹉洲。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龟山静坐,与江对面的蛇山遥相呼应。龟山之上有寺庙亭台,而对面蛇山上,最高处一座八角飞檐的楼台,独出绿树丛中,俯瞰长江,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闪光。高楼有七层,其四周散落着错落小楼,环绕拱卫。那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楼、江南第一名楼的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江上行来一艘大船。岸上的人便都赶着去搭。梁宣等人正欲排队,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惊呼之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行来一列严整的兵士,俱披坚执锐,如此暑热的天气里穿得密不透风。脸上都戴着厚厚的面具,浑身的盔甲随着行走在不断碰撞。整个队列的人都是不发一言,整肃之极。

  “是尸鬼兵。”唐策低声道。梁宣点点头,他也看出这些人都是身穿盔甲的尸鬼兵。只是因为形貌过于怪异,不得不戴上面具以防吓坏众人。

  对于尸鬼兵,他们早已不再陌生。半月前,那场天门山空心崖的险战,若不是尸鬼兵意外现身,他们恐怕早已葬身滔滔汉水之中了。只是那次之后,那一群尸鬼们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很快各自散去。根本没有透露相救的源由。

  尸鬼们从众人身旁经过,梁宣等纷纷侧目而望。只见它们脸上的盔甲虽然挡住了恐怖的面孔,然而在这炎炎天气里,尸鬼呼出的气、流出的汗已经在甲壳上生了一层淡淡的汗渍。许多人都注意到这些兵士的手中,还持着一个包袱。每人手中都提着一个包裹,看起来圆滚滚的。但包裹严密,看不出是什么。只是天热之中,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蚊子不停地嗡嗡围绕着这些包裹转。

  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江湖上行走多年的人,一眼便可以猜测出,这包裹中藏着的,极有可能是人的头颅。

  尸鬼们走到船边。见到这阵势,不少百姓已认出是尸鬼营的人,当即吓得脸色发白,拉扯家人从船上下来。悄声议论:“惹不起惹不起,是尸鬼营,咱们还是等下一班船再过江……”

  但是尸鬼们不为之所动。也上了船。等待船开。

  修齐道:“我看咱们也且等一等吧。这些人提着要紧的东西,只怕不是什么好去处。”

  大家都表示同意。偌大的一条船,除了几个胆子大的平民,其余的人竟都纷纷下了船,给尸鬼营的人让道。船缓缓开出,向着江对岸的方向驶去。

  那船消失在浩淼江面的水光之中。远远看出似已靠岸。从对岸又过来一艘船。但是这艘却并不大。船上早有一人,还未靠岸,便远远向这边拱手问道:“请问对面岸上的,可是泰山派的梁公子?”

  梁宣早在天门山空心崖便已亮出自己的身份。但那是在三鹰门的人面前,这人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名姓?不禁心中甚奇。

  梁宣拱手道:“不才在下正是。敢问阁下是?……”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奉尸王大人的命令,前来请梁公子上船登楼一叙。”说罢伸手延请。船已靠岸。

  岸上的百姓听到“尸王”的名字都是一震:“尸王请的人?”尸鬼营此时在长江一带已经称王称霸,平民百姓谁人不知尸王?于是纷纷对梁宣等人投来异样兼畏惧的目光。

  梁宣和修齐、唐策交换了一下眼色。唐策低声笑道:“梁兄,我看这一路的盛情照顾之人,如今终于可以落实了吧?”

  修齐也表示赞同:“看来这位一直照顾我们的神秘人,竟真的是尸王。只是尸王怎么会同阿宣你有什么认识呢?”

  原来当年梁宣和雁留声同入六通庄园、营救出藏地王的事情,修齐并不知晓。但是梁宣已经失忆,对这件事自然也是一无所知了。他早在空心崖一战过后,便已经和唐策都猜测出,这一路照拂的背后神秘人,可能就是尸鬼营的人。汉水的营救已经说明了一切。

  尸鬼兵们当日曾在天云寨里出现,目睹梁宣使用噬功大法,想来他们一定对尸王报告了这些。而尸王可能同梁宣是旧相识,否则也不会凭借这点就断定出他的真实身份。

  尸鬼营此时声势壮大,手下的派系众多。快活生、白鹭翁等这些,已经都被他们收编,为其臣服。接到尸王的命令,对梁宣一行人多加照顾,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梁宣道:“如此。多多劳烦阁下了。”也不推辞,领着大家便上船。既然这位尸王可能同他曾是旧相识,他也想见一见这位武林中雄霸一方的人物。

  船慢慢开了。唐策和梁宣并肩立在船头,那前来延请的尸鬼营的人倒是客气,也不多话。侍立在侧。船头船尾皆有掌舵的尸鬼兵,脸上的盔甲虽有,但依旧露出可怖的黑毛。赫连心和嫣儿、碧鸳等围在一处,小声议论,对这些江湖上传位异类的可怕生物颇有畏惧之心。只做远观,不敢靠近。

  唐策看着远处对面蛇山上越来越近的黄鹤楼,口中轻摇折扇,忽然悠悠吟诵出那句千古名诗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梁宣听了,心有所动,便问道:“阁下所说的尸王大人要请不才登楼相叙,那场所难道是在……”

  来人微微颔首:“不错,便是在那黄鹤楼上。”谦恭有礼。

  梁宣心中暗想:“尸王怎么会算的这样准?连我们何时到江夏,都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但是转念又领悟:“是了。尸鬼营在江湖上人脉如此之多,想要随时了解一个人的行踪,那简直是毫不费力。”

  船正向黄鹤楼方向驶去。对面又过来一艘快艇。上面只有一人。当先拱手远远便问道:“泰山派梁公子么?”

  “正是。不知兄弟如何称呼?”梁宣拱手。

  那人面容清瘦,举止闲雅。也不回答梁宣的问题,只是微微笑道:“小人为公子领路。尸王大人和摩罗尊者都已等候多时。”

  修齐听了,讶道:“摩罗尊者?敢问说的是血昆仑的掌教摩罗尊者么?”

  “是。”那人笑答。“今日摩罗尊者与我尸王大人在黄鹤楼摆宴,闻梁公子远来将至,特邀楼上一叙。”

  梁宣对江湖上的事情早已忘得干净,因此并不了解摩罗尊者其人。修齐这几年却一直在江湖历练,因此对血昆仑、尸鬼营和逍遥门三家并立的纠葛心中颇有所得。叹道:“这二位大佬如今凑在一处,不知又要商量什么。”

  梁宣苦笑:“人家确实是大佬,不过咱们同这些人又有什么干系?不过是看客罢了。”

  修齐摇头:“阿宣你不知道,从前你曾跟摩罗尊者在那昆仑之巅有过一会。当时我们与逍遥门的人一并联手制服了大恶人雁云清。”

  梁宣便不再说话了。对于自己以前的事情,他一触到,便往往会陷入这样的沉默之中。

  船慢慢靠了岸。岸上早有人接应,看得出也是尸鬼营的人。另有一些船,船上纷纷下来尸鬼兵。手中皆提着同方才看到的一样的包裹。还有些抬着的是重重的大箱子。这些人纷纷随在梁宣一行人之后,左右护卫。

  梁宣等则被引着,从岸上向蛇山进发。登上长阶,只见黄鹤楼就在自己眼前。楼前鬼兵林立,还有些西域打扮的汉子,模样粗野,料来是血昆仑的守卫,均目不斜视,戒律森严。

  楼前另有人相迎,也向梁宣等嘘寒问暖行礼问好。礼数周全。梁宣等一一还礼。便被迎送入黄鹤楼。

  他们慢慢来到楼前。正门口,梁宣举目一瞧,只见两侧列立的尸鬼兵、血昆仑的人密集,正中有两人并肩而立。已经迎到门口。其中一人是位六七十岁年纪的老者,头发半百半黑,面容沧桑遒劲,皮肤的皱褶中透着刚毅。在这样大热天里,他还兀自披着一件裘服。手持一根杖,一只腿的裤管却是空的。

  旁边的人身材高挑瘦削,高鼻深目,肤白姣好。有着典型西域人的模样。异色的瞳孔里满是精明,唇脂红得妖异艳烈。长发从肩头垂落,身穿华贵锦袍。他淡淡望着梁宣,眼神冷漠中闪过一丝亮彩。

  梁宣料想这两人一定便是尸鬼王和摩罗尊者,便拱起手来致意,还未说话,那独腿老者已经伸出手掌相握,满面笑意:“梁兄弟,一别多年,向来可好?”

  梁宣微微一呆:原来这人便是尸鬼王。连忙出手回握,感觉这尸鬼王似乎对自己很是热络。尴尬笑道:“还好。还好。久仰尸王和尊者威名,小辈这厢有礼。”

  尸鬼王哈哈大笑,和摩罗尊者对望一眼。摩罗尊者嘴角勾起:“梁少侠七八年不见,当真是深藏功与名。还是那样客气谦和。”

  尸鬼王以为梁宣在同自己开玩笑,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我家小兄弟向来便是如此。”上下端详着他,赞道:“梁兄弟,看到你如今康健,也是足慰我心。”

  梁宣便向他们介绍身旁的唐策、修齐等人。尸鬼王丝毫没有架子,同众人一一见礼。只是那摩罗尊者眼光甚高,对其他的人倒是爱答不理了。只对唐策微微点了点头。

  尸鬼王便领着梁宣等入内。他亲自挽起梁宣的手,并未曾放过,这更令梁宣惊讶——他可没想到这尸鬼之王竟同自己如此亲近,看来他们之间的交情比他料想的还要深。尸鬼王挽着梁宣的手,另一手则拄着铁杖,虽然独腿,可行走依然很平稳,慢慢上了楼梯。

  黄鹤楼的楼梯很高。又有很多层。设宴的地方在最高的七层上。唐策随着梁宣跟在身后,看前方尸王一拐一拐上楼的身形。旁边的摩罗尊者虽然不耐烦,可也只能一步步迁就。唐策沉默地想:“这位尸鬼王对梁兄弟倒真是格外看重。摩罗尊者一贯高傲,见尸王如此,也不得不从七层高楼之上下来,亲自迎接了。”

  每一层的人都是尸鬼营和血昆仑的,其地位从低到高。皆对着摩罗尊者和尸鬼王瞩目。上到第三层,他们发现了那些提着包袱的尸鬼,还有些抬着箱子的血昆仑的杀手们。这些人聚集在这一层,大概是接下来会有什么目的。

  最高一层的宴会上,陈设颇为高雅。当先的三张桌,是留给梁宣、尸鬼王和摩罗尊者的。一看便知是尸王特意叮嘱留出一张给梁宣。其后的长席,也是以泰山派、血昆仑的人为先。血昆仑的几大高手和尸鬼营的重要将领都在场。其中还有当日曾在天云寨喜宴上见过的赫连璧。他向梁宣微微致意,脸上也是和善的笑,梁宣那时曾在华堂救了他一命,因此他心存谢意。wWW.ΧìǔΜЬ.CǒΜ

  等众人都入座,宴会便正式开始了。说是宴会,可梁宣等皆早已看出,今日之会本不是什么享乐的约谈。而是要商量什么大事之类。桌上早已备好丰盛的瓜果珍馐,看得人食指大动、眼花缭乱。然而血昆仑和尸鬼营的人却全都目不斜视,面容整肃,似乎对其并不感兴趣。

  楼梯入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齐整而庞杂,打在木板梯子上咚咚咚作响。沉重之极。众人转身回望,只见那里陆陆续续集结了人,是那些手持包袱、肩扛铜箱的人。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尸鬼王手持铁杖,哐啷一声打在地上。众人的目光为之一震,齐齐望向他。他缓缓站起,先向在座群雄拱手一圈,面色郑重:“诸位血昆仑的好汉和尸鬼营的兄弟们,今日咱们大家共同聚在这江夏黄鹤楼,一起喝酒、吃肉,端的是快事一桩!我尸王在此多谢大家,也要多谢血昆仑的摩罗尊者。”他的目光望向摩罗尊者,摩罗尊者嘴角微微一笑,伸了伸手以还礼。

  “……摩罗尊者在西域昆仑山清修,难得来一趟中原。咱们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前也多次合作,今日,老夫才第一回同尊者照了面。”尸鬼王道。

  摩罗尊者微微颔首:“尸鬼之王老骥伏枥,摩罗亦敬佩不已。客气了。”

  尸王点点头,忽然一拍桌子,但听得一声闷响,梁宣感觉自己这边的案几都被震得嗡嗡微颤。心中略觉惊骇。而那一头,尸王桌上的酒盏已经被震得飞起,恰恰被他捉在手里。酒盏中的酒水却一滴也未曾泼出。

  尸王只能一手持着酒杯,昂首向众人道:“这一杯,敬在座的血昆仑、尸鬼营诸公。”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席上众人随着举杯饮酒。梁宣也打算饮下去,却被唐策伸手阻拦。“梁兄先莫急,你的酒现在才来。”他低声笑道。

  “啊?”梁宣正不知他所说何意。这边尸鬼王已经看向了自己。

  尸王面容变得越加郑重,对着梁宣拱起酒杯道:“这第二杯,要敬我平生第一大恩人、也是最敬佩的人,今日之所以选这个时辰与大家在黄鹤楼相约,也是因为这位贵人适时而至。这位贵人,便是泰山派的少侠、昆仑派的掌门梁宣梁公子。”说完向梁宣深深一躬。

  梁宣急忙站出来相扶:“尸王此话,当真令梁宣赧颜。快快请起。”席上血昆仑、尸鬼营中的人都知晓梁宣的大名,如今一听尸鬼王介绍这位少年就是当年身怀噬功大法、一招刺破雁云清的“泰山逆徒”,均惊讶不已。嘘声一片。不少人开始脸上变色,自然是忌惮梁宣身上那“噬功大法”,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泰山派、昆仑派的人俱沉默不语,脸上神色不定,心中却不知该高兴还是尴尬。梁宣万万没料到自己在外面竟有如此大的名声,当真是满头大汗。

  下面席上便有人开始高声问出了来:“原来阁下便是传说中的泰山逆徒?”

  另一个嘿嘿冷笑道:“什么泰山逆徒?梁大侠英雄高义,武功盖世,在下仰慕已久,据在下看来,是一等一的豪杰。‘逆徒’二字,用来形容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还差不多。”说话的却是尸鬼营中的一位,正是方才负责渡送梁宣上船的那人。

  此时血昆仑的席中有一个老汉已经站起来,他先向梁宣拱手,梁宣认出他正是赫连璧,连忙还礼。只听赫连璧朗声道:“方才这位尸鬼营的兄弟说的不错。梁少侠当日在天云寨上,曾对老夫出手相救。若非少侠之功,则老夫此身早已葬於逍遥夫人之手了。”

  梁宣心道:“原来赫连璧早在天云寨之时,便已经认出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他怎么会认得我的?难道从前也同我是相识的?”

  众人一听了赫连璧这话,顿时群情激愤,个个神色慷慨,挥拳擦掌,怒道:“岂有此理!逍遥夫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血昆仑的人点头道:“不错。我们今日正是为了要对付逍遥夫人和东鲁王这一对奸夫贱妇!”

  一时之间场面又喧嚣起来。尸鬼王伸出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朗声道:“同逍遥夫人的冤仇,咱们稍后再说,此刻老夫只想再郑重地敬一杯酒,予梁宣梁兄弟。当日尸鬼王微寒之时,乃是影翼阁囚于六通庄园之底的弃徒,还曾妄想加害梁兄弟;梁兄弟非但不计前嫌,还将当日的藏地王从那牢狱之中救出。此恩情,藏地王没齿难忘。可以说,没有梁兄弟,便没有如今的尸鬼之王!为此,我敬兄弟一杯酒!”

  藏地王说的激情慷慨,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梁宣,十分郑重的满满饮下这一杯。梁宣从他说的话里,才明白了一些自己曾同他的过往。也端着酒杯想要喝酒。此时旁边的众人也纷纷站起,口中道:“我也敬梁少侠一杯酒!”

  “喝了这杯酒,今日大家都是兄弟!”

  梁宣心情复杂,不知该开心还是该苦闷。这些人对他礼敬有加,他们纷纷敬佩他从前的那些所谓的豪壮之举。然而在他自己,对于这些却是全然的一片空白。他毫无所觉。

  “梁兄,你的面子可真是够大啊。”唐策微微笑道,手中持着酒杯,也站起来,同众人一起向梁宣敬了酒。梁宣没有答话,只是端着酒杯——那酒先前为了还礼给藏地王,已经预先喝了一口——但他还是对着大家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多谢大家。梁宣……梁宣受之有愧。”仰头将酒喝干。

  藏地王慢慢坐下了。此时摩罗尊者又站起身来,先向梁宣微微颔首——他方才并没有向梁宣敬酒,大概是觉得自己同他并没有什么情分,他本人也自视颇高。他道:“梁少侠多年不见,风采不减当日。犹记得当年昆仑瑶圃之上,少侠与佳期宫主合谋,摩同罗联手共克宗元使者雁云清的旧事。其时昆仑悠悠,万丈绝壁,少侠为铲除余孽,只身冲入昆仑深谷之中,毫发无伤,平安克还,并剿断了雁云清的琵琶骨,令其终身不能再为武;少侠英烈之姿,当真令摩罗叹服。”

  席上群雄听摩罗尊者娓娓道来,纷纷面露歆羡之色。仿佛是对那段慷慨昂扬的传说岁月怀着无限的追念和遐想。然而梁宣独自坐在桌边,却沉默如一块孤石。他似乎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高声道:“尊者不要再说这样赞誉之词,梁宣何以克当?实不相瞒,其实……”正要将自己失忆的事情和盘托出来。

  谁知那摩罗尊者却并不管他的陈词,直接道:“只是江湖之事,风云难测。当年少侠曾与逍遥门联合,同摩罗联手,今日的逍遥门却早已背弃当年的旧好。自逍遥夫人掌权以来,与东鲁王狼狈为奸,几度出兵马,冒犯我血昆仑之地。我昆仑无奈,不得不希求尸鬼营之襄助。”

  尸王点头道:“尸鬼营与血昆仑同为黑道,正所谓唇亡齿寒。逍遥夫人无所不至、大坏江湖道义,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泰山派,也不会容她继续猖狂下去。”说罢看了看梁宣等泰山派的人。

  此时修齐忽然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几人今番南下,只是出于个人意愿,并不代表泰山派的意思。今日赴宴,也并不能说明着泰山派是否有意加盟。还望各位不要误会。”他这番话说的轻描淡写,整个人更是安坐桌边一动未动。

  梁宣微觉惊讶,大师兄这些时日以来一直以沉默为主,多数时候只听从他和唐策二人的安排,此时却能为泰山派的大义出面慷慨发言。但是这句话却说得旁边之人不高兴。

  有人便开始不以为然:“泰山派身为九大门派之一,如今九门派凋零殆尽,几乎名存实亡,只余泰山派独苗而已。若不自危,固守泰山一隅,逍遥夫人便在家门口日夜窥伺。早晚要完!”

  修齐微微一笑,反驳道:“九大门派如今虽然不同往日,但各门派由来已久,人才和武功传统至今尚存,根基稳固。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被剿灭的。”出语淡淡,然而深觉有理。

  眼看席边众人面露不忿之色,尸鬼王忙出口制止道:“此时不是商谈九大门派与我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当下说的,是逍遥夫人一脉。众所周知,逍遥夫人的势力范围,与我们尸鬼营其实相毗邻,正是首当其冲。如今其转嫁精力,想要为难血昆仑的兄弟,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完,向摩罗尊者笑道:“今日便是大家各自商讨一下如何对付逍遥夫人的决议。我们如今已经各自颇有了一些收获。”

  摩罗尊者点头:“不错。可以令众壮士上前来。”

  尸鬼王拍了拍手,叫道:“各位兄弟上来吧。”

  众人转身回望,只见那楼梯前排队等候的壮士们,纷纷得令,走上楼来。手中各自提着包袱,血昆仑的人则搬着重重的大箱子。沉重的脚步声和重物砸在楼上,咚咚作响,令楼外的江涛之声都黯然逊色。

  尸鬼王和摩罗尊者对望一眼,彼此会意,尸鬼王大声吩咐:“打开吧!叫大家瞧瞧!”

  众壮士们得令,纷纷解开手中的包袱,打开地上的铜箱子,捉着箱底向地上一洒:旁边的席上众人发出喝彩和嘘声,而泰山派这边的碧鸳、嫣儿、赫连心等女子则吓得向后一躲,玉容变色!

  原来这包袱中所裹的,果然是一颗颗血迹斑斑的人头!或睁眼、或闭目,神情狰狞,有痛苦、愤怒、惊恐,个个不一,断掉的脖颈处露出腐烂的血肉和血管、颈骨,令人见之欲呕;人头落在地上翻滚不止,地板表面被染上了道道殷红的血迹。

  那些铜箱之中,打开来,同样令人惊怖:那是零碎不一的人身断肢残体,或头、或肩、或手脚双腿,种种各异,肢体都已僵硬,泡在血水之中,血水则灌满了铜箱,已经凝固干涸许久。显然已不知何时何人被杀,碎尸之后填充进这箱中,场面之血腥,当真是前所未见。

  黄鹤楼中之人,却对着这极度血腥的场面深觉畅快,齐声大喝,哈哈狂笑,彼此碰杯庆祝。高呼:“血昆仑万岁!”“尸鬼营万岁!”“逍遥夫人必败!”的口号。泰山派和昆仑派的人看了,纷纷蹙起了眉头,一直沉默,不知是何心情,总之同这两派的人大是不同便是了。

  尸鬼王大笑道:“兄弟们请看,这就是咱们这些时日来,同逍遥夫人对抗的成果。这只是其中之一,未能尽全貌。”

  摩罗尊者笑道:“逍遥夫人只有东鲁王一人助力,那位长生楼主一直以神秘自居,独来独往,依我之见,逍遥夫人同当年的宗元圣使雁云清尚且不能同日而语,与逍遥侯更是差得太远!有了尸王的助力,我血昆仑当无虞而已!”

  二人举杯互碰。梁宣等人这才明白:原来今日所谓的黄鹤楼之约,其实是血昆仑和尸鬼营的庆功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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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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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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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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