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童子道:“他来了老巢,自然会规矩些。我先前被他一路追踪,真是苦不堪言。”
梁宣问道:“在傲徕峰顶的时候,路声泉是不是被你打死的?”
银汉点头:“我故意放出声音,那句‘你还要留着他么’便是我说的,为的就是吸引你们的注意。再者,路声泉此人乃我圣门眼线,知道奢颜从前许多丑事。我想纵然我不除他,早晚有一天奢颜也会下手的。”
梁宣又道:“那么我们听到的那句听松的叫喊声,其实也是你发出来的?”
“不错。我知道奢颜来到老巢,怕泰山派的这些老一辈认出他的身份,行事一定颇为忌惮,便故意引他们过来。如此奢颜不打自退。”
梁宣听了,暗中佩服银汉童子才智过人。又听银汉说道:“如今我们出了泰山,奢颜不久便会再次侦踪上我们。这一路少不了追杀。梁兄,我们须得小心为是。”
梁宣听了他的话却有些恍然:“你方才……叫我什么?”
银汉微微一笑,见他仔细望着自己,目光中有所犹疑,于是道:“梁兄,你不用怀疑,我便是我本人,再不可能是阿声她……易容装扮出来的。”一提到雁留声,脸色当即又有些黯然。
梁宣道:“眼前最要紧的是,将阿声救出来。”听到自己口中喊出“阿声”的名字,梁宣和银汉童子都互相会心一笑;这两人,先前心中均是一片阴翳和绝望,但如今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虽然明知前路必定艰险无比,但奇怪的是此刻心中却都感到无比畅快。
既然明知灾祸和险阻躲不过,倒不如笑着面对,还更加坦然自在。既然选择了艰难的前路,便只顾风雨兼程。
银汉童子道:“梁兄,我长生真恨自己晚认识了你,先前如此敌对,当真是糊涂之极。已听阿声提过,梁兄与长生同年。只是不知梁兄几月生的,我这样称呼可否合适?”
梁宣道:“我六月。”
银汉哈哈一笑,这一笑又引得大口咳嗽起来,梁宣奇道:“怎么,你比我大?”
“非也非也。我是觉得这个大哥认得最是时候。”银汉童子笑道。“我十月生。”
“那正好。我也认了你这个义弟,你应当排在阿声之前吧?”梁宣问道。
“那自然是不能让她长了我去。”银汉答道。“以后梁兄就叫我长生即可。不必客气。”说罢与梁宣相视而笑。
※※※※※
于是二人从泰安出发,一路往东。据长生介绍道,逍遥侯如今人在东海之滨的蓬莱。至于逍遥侯为何会从逍遥谷不远千里跑到蓬莱这样一个地方,要做什么,他也无从得知了。
两人一齐向蓬莱方向进发。一路上果然遭遇了奢颜派出之人的多次追杀,且势头猛烈、来人众多。梁宣有噬功大法,自是不惧,但长生自蓬莱一路疾行而来,本身又中了毒,元气大伤,身体已十分病弱,不知能活多久,因此再与人动武,等闲刺客交手便已是捉襟见肘。很快便负了伤。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梁宣于是只得买了辆马车,将长生放置其中,乔装改扮,一路护送。但如此一来行程上便拖慢了许多。
堪堪过了一月有余,这日行到一处路边酒肆,正赶上白日大雨,瓢泼无尽。难以行路。梁宣打算在酒肆歇卧片刻,让长生出来透气。
酒肆位于竹林之畔,稀疏几枝竹木,其外则是松林。长生其时病已深沉,从马车上下来还需要梁宣去扶。但他刚掀开车帘,便已经觉察出不对劲了:“梁兄,我看咱们这脚也不必歇了。”
梁宣当然也感觉到。他将门帘放下,转身抱剑立在车门口。大声道:“长生你说的不错。狗子总是喜欢跟在人屁股后面,要不怎么叫狗呢?”他嘴角泛出一丝嘲笑,持剑指着酒肆中人:“别装模作样了,想动手就动手吧!”
果然酒肆之中,先前还喝酒自酌的人纷纷转头,脸色全都变了凶恶。几声冷笑,刺客纷纷出动!他们兵分四路,从酒肆、房顶、竹林中纷纷闯出,话不多说便先交手!梁宣守住车门,使出噬功大法来,刺客兵器纷纷中招,难以持握,他又大喝一声,振臂一甩,那些兵器稀里哗啦纷纷窜进了后方的竹林之中。
就在此时,却听身后也有动静,刺客埋伏到了后方,想要从后先行偷袭长生。他们知道梁宣为了保护长生,必定顾此失彼,因此改变策略,拿最弱的一个下手。这一招果然有效,梁宣虽奋力抵挡,但前后人数毕竟太多,甚至有人竟爬到车中!
梁宣怒极,使出狠手,霎时进车之人纷纷毙命!但刺客都是死士,皆无所惧,仍旧迎头赶上,梁宣于是把住车门,将长生背在自己背上,来一个杀一个,直杀得眼也红了;刺客数量终于慢慢减少。
然而竹林中,却又有埋伏好的弓箭手,在短兵相接的死士去得差不多后,这才现身。梁宣见之一凛,只见那弓箭手一声令下,箭雨已至,穿透雨帘,刷刷刷钉在马车和尸体之上,都混做刺破血肉的闷响。梁宣将身前死士杀得殆尽,又奋力挡箭;但仍难以支持许久,很快身上各处都已中箭!
当即纵身跃起,挥剑挡格,同时将死士的尸体挑起来,嗖嗖嗖数声,死士的尸体们纷纷被扔进了马车之中,在车中堆叠成山。他趁势钻入车中,将长生压在其下以抵挡箭雨。这才得以腾出手来,当真是杀红了眼,冲着箭雨便奔过去;将剑花挽的飞快,另一手则展开噬功大法,这下真将敌方吓到,那些弓箭手竟停了射箭!
成群的箭尽数被梁宣吸起来,反向冲向弓箭手,只听数声惨呼,弓箭手们终于纷纷毙命。
而此时,雨仍未停,地上尸横遍处,普通百姓则早已吓得四散奔逃,土间流血如注,混合大雨,难以分辨。梁宣回身钻入车中,拨开堆叠的尸体查看长生,发现他脸色苍白,呼吸时有时无,心中一惊。连忙扶起来看时,发现他大腿竟中了一支流箭。索性流血并不多,否则以长生如今的体力,那是定然活不成了。
当下将长生的腿上伤口包扎好,暗想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背着他又从车中钻出,躲入附近松林之中暂时歇息。
※※※※※
当夜,梁宣一直同长生躲在松树之上,为其疗伤、输送真气不曾间断。入夜后,林间寒意上浮,飘雨渐渐变成飘雪。大雪从松枝间洒落,在两人周围落了厚厚一层。梁宣将衣服脱下撕破,折断松枝搭成个小棚子,将长生放在里面。又取枯柴来拢好,生火取暖。
本来身体转好的长生还未苏醒,突然又寒毒发作,浑身刺骨冰冷,梁宣赶紧将火往他们二人身边更靠近,将长生抱在怀里以取暖,同时不断将丹田中热力透入其体。
雪花纷纷扬扬,穿过松叶间隙,随着北风洒下来,有些洒在梁宣的额头上。仿佛谁的冰凉的手指点在头顶心。梁宣闭上眼,而怀中的长生兀自在抽搐,兼瑟瑟发抖,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焦热胜火,口中喃喃喊着“爹”“娘”“师父”“阿声”的名字。
梁宣的眼前想起了很多事情。
火光亮起来,热度驱散严寒。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怀中的长生不再发抖了。身体的温度也渐渐趋于平和。长生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面前跳动的火苗。梁宣的下巴顶在自己的头上,他已经睡熟了。
在那一刻,长生已经下了一个决定。
“你醒了?”梁宣发现长生精神很好,而他刚刚大梦初醒。
长生淡淡笑了一下,有些歉然又有些自嘲:“我很难伺候吧?”
梁宣摇头:“还好。我照顾过很多人,早已习惯。”
长生向周围观察了一下,打量这松间雪景。活动了一下筋骨,查看自己大腿上的箭伤,叹道:“真是想不到,有一天我银汉童子也需要受这等的苦!一个月前我还决计预测不到自己会吃亏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梁宣道:“你本来中了毒,又拼全力以轻功长途奔行到泰山,元气大伤,这也是常有的事。等平静下来,拿到解药,将养些日子便好了。”
长生嘴角撇了一下。笑意略有略无。谁都知道,这样的设想几乎是奢望罢?
长生道:“梁兄,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长生扶着大腿上的箭伤道:“如今我旧毒未除,又添新伤。恐怕很快连简单的行动都会很吃力。梁兄路上带着我,非常不便,这会大大拖慢咱们往蓬莱……”m.xiumb.com
“不必说了。”梁宣打断道,“我下去捡些枯柴来,你在这再睡一会儿。”
长生按住梁宣的胳膊:“梁兄。我并非戏言。如今奢颜在后追逼得太凶,你带着我这一个拖油瓶,十分不利。到时候咱们俩谁都走不了,拿什么去见逍遥侯?见不到逍遥侯、拿什么同他谈判救出阿声?你听我说,不如先将计就计,让奢颜将我带去——没有门主的许可他必定不会伤我——你自己单独脱身去蓬莱,到时候咱们两个汇合在一处,那还斗不过一个奢颜?”
梁宣听他说完,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当夜无话。二人第二日便再度启程,继续东进。
※※※※※
一日来到一小镇。镇虽不大,倒也繁华富庶。因为靠着运河的缘故,多了许多西域南疆的商人。两人穿过集市,采买一些必备粮食衣物之类。正好见到市集上的杂耍卖艺之人。其中有一对夫妻,男的耍抛掷,女的跳软绳,竟让梁宣想起一年前在江州见到贺兰明月卖艺的情景来。站在那里,很是观看了一会儿。
越看,越觉得熟悉。恰好他们也表演完毕,梁宣也没多问,便与长生准备离开。却被那一对夫妻叫住。
他们都是西域人士的模样,上来竟就打听梁宣的名号。梁宣心中狐疑,随便编了个名字敷衍过去。那一对夫妻满脸疑惑,对着梁宣一直打量,梁宣听到那男子摸着头皮问妻子:“好奇怪的嘛!不是掌门?”
女子煞有介事地点头:“对的,我记得咱们的新任掌门是姓梁,不是这个名字的嘛!”
梁宣心中一动,还未说话,长生已经先问出来:“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叫梁宣?昆仑派的掌门?”
那夫妻双双大喜,点头道:“正是!官人怎的知道?”
长生道:“你们找梁掌门做什么?你们同昆仑派是什么关系?”
男子道:“小人扎合,这是拙荆萨伦娜,我们都是昆仑派的嘛!原先住在天山,后来从天山一路过来找贺兰掌门,没找到,才到了这里安家做做生意嘛!我们还有三四个兄弟,都是昆仑派的嘛!大家得到消息说掌门换了一位姓梁的公子,统一了昆仑派,都很高兴,正商量着攒钱去泰山嘛……这个回归掌门身边的嘛!”
这男子操着回疆口音的汉话,说得口沫横飞,鼻子下的那两撇小胡子还随着激动之处一跳一跳的;他的妻子萨伦娜长着一双维族人的蓝眼睛,不住的点头。
长生笑道:“那倒是正好,恭喜二位啦,如今找着正主了,眼前这位隐姓埋名的公子可不就是你们的掌门么?”
扎合同萨伦娜夫妇大喜,对着梁宣纳头便拜,梁宣却心中有些狐疑,道:“你们怎么看出我有可能就是你们的掌门,方才还打听我的名字?”
扎合从怀里取出一幅卷轴来,笑道:“有这个嘛!”
梁宣接过来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画像。扎合道:“这是泰山的昆仑派兄弟们画的掌门的画图,这一路通过商路传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看了这个才知道你就是我们的掌门嘛!”
扎合夫妇问梁宣他们去哪儿,梁宣推说要赶路,去南边办事。但扎合夫妇却非要拉着梁宣和长生去自己家,还道:“我们昆仑派在这儿的三四个兄弟都想着见掌门一面,晚上把他们叫来,掌门要赶路,也得先让我们请一顿再说嘛!”
梁宣颇有些难为情:“这……恐怕有些不便,我们……”
“我们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长生打断他的话,眉开眼笑,咳嗽了几声;梁宣低声道:“长生,这几人来历还有些疑问,我看……”
长生道:“能有什么疑问?梁兄你太过小心了。”大声道:“我们这便随你们去,我听说回疆的烤羊肉尤其好吃,兄弟要不要招待一下?”
扎合一听不住地点头:“可以可以的嘛,你要吃多少都可以的嘛!”
“……”
梁宣和长生被他们推推搡搡地一路到了扎合的家。
扎合的家也并不大,但颇为精致。梁宣和长生被请到了家里,就火炉手炉的伺候,热茶热水的服侍,当真是说不尽的热情体贴。梁宣先前还颇为忌惮,但长生却道:“怕什么?若说是奢颜安排的鬼,恐怕也不会想出这么蠢这么明显的法子?在饭菜酒水中下毒?连小孩子都懂得伎俩……梁兄你就不用担心啦!”
长生已经肆无忌惮的喝了几口热茶,后来扎合又在院中烤起了羊肉牛肉,味道香浓。严冬之中,这种食物更加令人食指大动。梁宣和长生都是多日跋涉行路,又逃过追杀,吃的本来就极度讲究,此刻见了这等美食,也有些受不住。
长生早就没了忌讳,还未等昆仑派的其他兄弟来,便已经开动。梁宣一直等到其他几个在外的昆仑弟子来与他相见,互相行了门中大礼,这才坐在桌前。几人很是热闹地大吃了一顿。
梁宣吃过也喝过,见都没什么事情,也渐渐放下了戒心。酒足饭饱之后,聊了几句,便被扎合请去打扫好的房间休息歇卧。
※※※※※
刚刚睡到夜半。梁宣便已经醒了。感到四周异常的安静。长生就在他对面的榻上,他起床推了推长生,他睁开眼来,一双眸子已经转得如狼一般机警。
两人都觉察到有些不同寻常。
今夜的月色格外的好。将地上照得一片银白。一直可以看到房门。只是,房门后的那块被月亮照得银白如霜的空地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阴影。
梁宣和长生明白那不是阴影。
那是……血!
梁宣缓缓走到门前,将门打开,鲜血哗地流了进来。他看见扎合,头朝着这边房间的方向,倒在地上,背后流了一大滩鲜血,圆睁双眼,向天。
扎合的后面,是一排又一排的黑衣武士。
月光照得他们的眼睛发出白亮的光。
当先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武士。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没想到吧?梁掌门,我们奢颜大人说了,最简单最笨的法子往往最有效。你们这些聪明人,往往就会因为最简单的骗局上当。”他手指一挥,身后武士让开,一名黑衣女子穿着和武士们同样的劲装,冷冷地瞧着梁宣和长生。
她有着一双蓝眼睛。
“我们早就在此等候多时。即使是昆仑派弟子里,也早就安排了大人的眼线。”领头人道。
梁宣微微笑了。心中却生出无尽的厌恶。他回头端详了一眼床上的长生,转回头,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很好。你们……就这些人么?”
武士笑道:“您若是觉得不够。我们当然还有。”说着拍了三下手。
轰的一声,梁宣所在的房间两侧的墙壁竟突然倒塌,只剩下前后的房梁还撑在那里。而墙壁倒塌之后,两侧跪坐在地的人黑压压一片,尽数站了起来。他们后面,还有弓箭手排成队,早已等候多时。
梁宣明白,今日只怕凶多吉少。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而他们则因为太过大意,已经被团团包围,形成瓮中被捉之势。
龙吟剑从怀中取出,被小心地擦拭。眼看今夜,它又将大饮一场淋漓的热血。梁宣拿着龙吟剑,缓缓走回到长生的身边,他仿佛是在散步一般。而周围的人,也在等着他的出剑。
梁宣低声道:“等会儿你就跳到我后背上来,我使出足下春秋的功夫,这功夫专门教人逃跑。”
但长生却恍如未闻。他的目光凝固在外面的武士身上。
梁宣缓缓拔剑出鞘,剑声隐隐,挑动人的神经。但这声音刚刚开始在剑鞘中摩擦,便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悄然按住。
“长生?”梁宣惊讶地望着身边的他。
长生嘴角浮出一抹淡笑。“各位是奉奢颜之命来此,迎我回去的么?”
武士笑道:“童子若如此想,那也没什么不对。”
长生点头:“很好。这架势够足。如此我才肯回去。”
“义弟,你在说什么?”梁宣急道。
长生不答他的话,继续道:“我跟你们回去,只是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放了梁掌门走。”长生笑道。“这其实是个废话。没了我的牵绊,你们一个都奈何他不得。”
“要走一起走!”梁宣怒道。
长生低声道:“梁兄。按照我先前所说的来。”说罢向他使了个眼色。“若你不想我今日命丧于此的话。”
梁宣心中一惊,抬头看着他。月色下长生的脸苍白得如同寒冰,没有一丝血色。但他还是对着自己微微笑了。他转回头,朝着武士所在的门外方向,慢慢走去。一步、一步。他行的蹒跚。因为他几乎已经需要人扶着才能前行了。
长生说的没错。以他现在的伤情,加上梁宣,单单两人,面对对方如此猛烈的合围之势,决计不可能脱身。
而他们两人,都要活着才行。
为了雁留声。也为了他们彼此。不辜负一颗火热的心。
梁宣咬一咬牙,再也不看那个孤独孱弱的背影。足下狠命一点,嗖地飞身而起,武士们纷纷大喊:“射箭!”顿时乱箭如雨,但梁宣一手展开噬功大法,将飞箭尽数卷了去,另一手龙吟剑已经刺破房顶,咔嚓一声巨响冲了出去!
“追!快给我追!”梁宣的人影已经从房中钻出,武士气急败坏,但他可没想到梁宣的武功高至如此。武士们纷纷从四周散出去,但夜黑风高,月色茫茫,哪里还有人的踪迹?
长生回身望着高天朗月,苍白的脸上仍旧是那从容的笑。他口中喃喃低声:“我等着你来接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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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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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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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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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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