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驭也回了一礼。他年过四十,未曾婚娶,平日对女色上亦多不留意,因此面前虽站了个绝色美人,也是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的道:“琴姑娘怎有雅兴至此?今日歇息可好?”
“多谢刘家哥哥,已大好了。只是多日幽处深闺,心中憋闷,因此偶尔出来走走,想不到碰到了刘家哥哥。”
“怎么不见雁姑娘?”
“舍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闭门在房不出。哥哥无需担心,调养几日便好。”
刘子驭点点头:“那我陪姑娘走几步便是。”
二人一同散步深入花圃。远处一带小桥流水,河对面又是一片宅院。闻琴指着那边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气势甚是壮观呢。”
“那是二哥和五弟的宅邸。”
“瞧着左边的门房,前面沙石路净,人来人往的,很是整洁;右边却荒无一人,门口的花坛都长满了草,不知是何道理?”
“左侧是二哥的所在。右侧是五弟的住处。现如今五弟不在这里了。”
“哦。是出外游历去了吧?”
刘子驭尴尬一笑:“哪里……五弟书文侯王墨,如今住在园子中的别处。”
“是因为这里的房子在修缮么?”
“这个么?唔,大概是的吧……”刘子驭掩饰道。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空中风声响动,侧方飞来一只羽箭,竟是直接飞向了李闻琴的方向!
刘子驭心中一动,先是略待了片刻,但那飞箭来势很急,眼看就要射中李闻琴的右臂!他急忙一拉闻琴,转身横臂,一手就握住了飞箭。箭头在虎口犹自震动。
闻琴花容变色,失声掩面:“那……那是什么?”
“不用怕。只是一只飞箭罢了。”刘子驭安慰道,心中暗想:“先前这小丫头不躲不避,完全没有反应到来箭,看来是一丝武功也不会。”
闻琴假装惊魂未定的样子,脚步都站不稳,侧后却传来人爽朗的笑声:“四弟多日不见,手上擒拿功夫又见混成了!”
闻琴往说话处瞧去,只见来人是个身量高大的汉子,年纪跟刘子驭仿佛,一身劲装,手臂和腰背都束着护具,背负箭袋,他迎面看见闻琴,脸上一愣,满眼都是惊艳之色:“怎么,四弟得了佳人啦?熬了这许多年,终于开窍了么?”
“三哥又在说笑。这是我的客人,拍卖宝贝的卖主,暂时住在此地。”
来人自然是箭大夫李孝广,乃是“礼乐射御书数”中的“射”字庄主。他酷爱射箭,是有名的神箭手,平生亦多以此自诩,名字便取自汉时射箭名将李广。
李孝广捋须道:“听说洛阳城中有一对落难兄妹在摸金行前当街拍卖一件稀世珍宝,难道便是面前这位姑娘?”
李闻琴点头称是。刘子驭道:“三哥不在自己园子里练箭,跑出来做什么?”
“我出来找老五。”
刘子驭面色一变:“怎的?老五又来闹了么?”
李孝广叹道:“谁说不是呢?本来在我那里住的好好的,如今又跑出来。都是那琴闹的。”
“不用说,如今肯定又去了二哥那里。”
“咱们去看看。”
闻琴道:“二位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
刘子驭看她一眼:“姑娘自己随意在这园中逛一下便可,除了大哥的园子,其他都可去。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刘、李二人往桥上走去,闻琴默不作声,悄悄随在其后。
刚过了桥,便听见一声哎哟的痛喊,人影从乐才子的宅院中飞出,跌落在地,痛得左翻右滚。瞧模样却是一名家丁。门内传来吵嚷声,几个小厮从门口涌出,抢着要将地上那家丁扶起。
家丁捂着胸口,推开小厮,大声道:“快!别让他进去!”
门内传来人声:“好你个王墨!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子,你随意乱闯人宅子,打伤忠仆,这是越来越不讲理了么?”
另一个声音怒道:“跟你用不着讲礼!快将书帖交出来!”正是书文侯王墨。彼时他已跟乐才子从岳麓山锦瑟先生处回来许久,因为焦尾古琴和《洛神赋》书帖的纠纷还未解决,两人一直闹到今日。王墨甚至从自己府中搬了出去,就是为了不看见周佩弦的嘴脸。但周氏一直霸占着琴帖。
周佩弦冷笑:“你要书帖我不管,但琴必得在我这里。”
“混账!你若不交出书帖,今日我掀翻了你这屋顶!”
“你若是掀翻了屋顶,惊动了大哥,嘿嘿,那自然是极好,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二人争吵不休,一人影越墙而出,手上绑着厚厚的麻布,兀自喘息。还未站定,身后又有一人追出,耳朵上却绑着白布。正是乐才子和书文侯。
周佩弦怒道:“跟屁虫一样!没完没了!有本事你去取?”
王墨也骂道:“你将书帖藏了起来,谁知道在何处?还不交出来?有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周佩弦冷笑:“做哥哥的让你这个弟弟也让得嫌太多了!”手中袍袖前翻,一杆玉笛横挡而出,王墨眼疾手快,早使出判官笔来,周佩弦右手翻出,又是一把玉锤,敲向王墨手腕,王墨手腕一抖,判官笔倒提上来,对着玉锤凌空打下。
刘子驭和李孝广见状,急忙赶上,两人各自出手,拉住争吵不休的王墨和周佩弦。
王墨大声道:“两位哥哥别拉我,让我今日跟这人算算总账!”
李孝广怒道:“老五你别闹!有什么事情能大过兄弟情义?不过是一把琴、一张纸而已。”
周佩弦眼睛一翻,看着李孝广:“老三,你这话怎么说的?倘若有人偷了你的错金弯月弓,那你肯罢休么?”
李孝广脸一黑,低下头不语。“错金弯月弓”是他的心爱之物,若是真有什么闪失,那他自然也无法淡定。
刘子驭插口道:“二哥,除了老大,这里大家都敬你。虽说老五今日闹你家宅不对,但二哥也该退一步,大家各自平安,平白闹得这么大,叫外人知道了不是好事。”
王墨大声嚷道:“知道了又如何?谁还敢管咱们六通庄园的事情,胆子包天么?”转脸却望见刘子驭身后远远而来的闻琴,不禁神色一愣。“那是何人?”
四人一齐转头看去,刘子驭道:“琴姑娘,叫你见了这样的家丑,真是过意不去。”
闻琴微微一笑,摇头不语。王墨道:“四哥,这绝色佳人是何方人物?四哥有了夫人了么?”
“说什么胡话,这是我从摸金行认识的朋友,是宝物的宝主。”
王墨见了佳人在侧,这才松手让开,脸上一红,仍道:“虽然有外人在此,但这口气仍不能忍。”
周佩弦道:“老五,你害得我手不能弹琴、口不能吹笛,这口气我又如何能忍?”
王墨反唇相讥:“二哥将我的耳朵几乎搞得聋了,也算客气。若不是岳麓山的锦瑟先生,只怕如今我已经是废人一个罢了。”
闻琴插口道:“二位庄主说的锦瑟先生,可是岳麓山上住着的那个弹琴老和尚?”
王墨点头:“不错。”
闻琴抿嘴笑:“那就是了。想来二位果然便是在争夺那两个难解难分的焦尾名琴和王献之书帖了吧?”
王墨和周佩弦同时奇道:“你怎的知道?”
“数月之前,奴家跟舍妹曾流离至长沙岳麓山,被锦瑟先生接济了一段时日。锦瑟先生乐音入神,弹琴治好了奴家的旧疾。养病之时,闲来无事谈起的。先前以为只是一桩旧闻,想不到今日因缘际会,奴家姐妹竟与二位阁主相遇。”琇書網
王墨哼了一声:“因缘际会?那便怎的了?今日我不要书帖,誓不罢休!”
周佩弦冷笑点头:“好啊,你若是觉得有本事拿到,便进去取就是了!”
王墨大怒,又要动手,李孝广先怒了:“罢了罢了!说到底还是一把破琴惹的祸,大不了我进去,将那惹祸的玩意儿一箭劈开,我看它还能不能分!”
周佩弦忙拉住他:“不行!这两件东西在一块儿,动不得,分不开,万万不可损坏!”
刘子驭道:“那你们两个就不要再吵了。咱们可以张个榜,寻求有能之士将其分开,看能否有解决的办法。”
王墨和周佩弦对望一眼,犹豫未决。这时候闻琴忽然笑道:“奴家不才,倒有个办法,不知可否一试?”
四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刘子驭道:“姑娘不必挂心,这是我们四个兄弟的内讧,没的叫姑娘操心。”
“曲曲小事无足挂齿。但求各位哥哥让奴家进去去瞧一瞧。”
周佩弦道:“瞧?那宝贝可不是随便乱瞧的!万一被有心之人见到,抢了去,那我哭都没处哭。”说罢看了看王墨。话里有话。
王墨被他这一激,反而怒道:“呸!谁稀罕抢?有本事就叫这姑娘出个主意,看看到底如何?”
周佩弦赶紧道:“那是自然。姑娘你想出什么主意?若是能妙计安天下,我和老五定当宴请,大礼酬谢。”他一心只想要先将王墨压下去,至于这丫头到底是否真的有办法,却不是他关心的了。
“庄主只需让我先进你们的宅院房间去瞧一瞧,其他一切都好说。”
四人原本都以为她要看的是那焦尾名琴,料来只是为了满足观看宝物的好奇心而已;可没想到居然只是为了要看看两人住的宅院——这可跟宝物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见她如此成竹在胸,都有些惊讶,不禁来了好奇。
刘子驭暗想:“这么一个逃难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于是道:“二哥便听了姑娘的罢,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乐才子点头同意,四人争执暂休。领着闻琴进了乐才子的宅院。
闻琴在宅中由众人领着逛了起来,那宅院与书文侯王墨的园子毗邻,中间仅隔一道墙。进了起居室,有一间屋,与王墨用的是同一块墙壁。只是原先有一道门,现在却被人用砖石堵上了。那道墙原本是竹木编制,中有镂空,如今配上砖石的门,显然很不搭。且所有的空隙也被浇灌上了泥浆,再也看不见。
闻琴道:“这道墙原本好好的一道门,为何堵上?连空隙都被弄得这样子……”
周佩弦和王墨对望一眼,脸色铁青,另外两人尴尬笑了笑。王墨冷声道:“嘿嘿,姑娘有所不知,这道竹篱墙原本是互通的,我跟二哥都在此起居,日常可看到彼此,往来也很方便。只是后来因为焦尾琴那件事,大约二哥便不想再看到我了,就将这墙都堵上了。”
周佩弦怒道:“你自己不也搬了出去么?说得好像你便愿意见我一样。”二人又拌了几句嘴。
闻琴微微笑了,不予理会,指着那道墙:“两位哥哥若是将这道门拆了,奴家自有办法可以化解干戈。”
王墨脸上一奇:“什么办法?跟这道门有关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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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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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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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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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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