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旁边,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高鼻深目,却是明显的西域人样貌,眸子泛蓝,很是显眼。女孩正在一根细绳之上来回跳跃,做着各种穿花巧打的动作,一手还不停地敲着腰中的小鼓小锣。m.xiumb.com
眼见人群越聚越多,这玩杂耍的两人忽然也变了新的花样。女郎手中的锣鼓紧密敲了一阵,少年唱道:“兄妹二人同卖艺,老少乡亲都来瞧!”
众人都啧啧称奇。原来这少年口中还衔着那勺子:他嘴并没有动,说话却清晰可辨。
梁宣心中微微一震:这是西域昆仑的腹语术,用丹田之中真气震动发声,对使用者的内功修为要求极高;这少年既然会用腹语,那他的内功应当是相当深厚的,只是不知如此高人怎会在此卖艺?
那女郎笑接口道:“瞧什么?”
“瞧一瞧,世间玩意儿在此厢!衔环顶碗家常饭呀,抛珠滚玉是寻常!”
女郎娇滴滴跟重复一句:“是寻常!”
少年道:“可怜兄妹少无母,流落江湖到四方!”
少女道:“四方茫茫不可寻,辗转漂泊江州闯!”
“来到江州好地方!”
“各路财神都在此!”
少年将衔着的长勺一口喷出去,长勺两端的两个重物往空中飞起,少年口中忽的喷出火,重物遇火,噼里啪啦响,化为红通通亮堂堂的两团火花,煞是好看;众人都拍起手掌来。
那少年鼻子上的鸡蛋却仍然一动不动。他脸上含笑,继续问道:“财神到此又如何?”
少女答道:“八仙庆寿笑哼哼!”
少年人假装发怔,奇道:“八仙庆寿自当是笑呵呵,你怎的会说笑哼哼呢?”
那少女收住锣,忽然一个翻花,从绳上翻了起来,一直转到半空,又落下,仍旧稳稳落在那绳上,含笑遍看众人,答道:“因为铁拐李的腿疼,何仙姑的肚子疼,所以说是笑哼哼!”
“那又为何何仙姑的肚子会疼呢?难不成王母娘娘的蟠桃吃得太多了?”少年继续问道,忽然脸部震动,鼻子之上的鸡蛋竟滴溜溜随着转了起来。
那女郎答道:“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
女郎脸上微微现出些红晕,笑了一笑:“因为何仙姑她要生娃娃了!”把场边观看的众人全都逗笑了。
正在热闹之时,那少年鼻子上的鸡蛋竟越转越快,空气中隐隐有一种焦糊的味道:那鸡蛋竟渐渐熟了!
场边有人叫道:“鸡蛋熟了!可以吃啦!”
众人又哈哈大笑。少年也点头笑道:“财神发话要吃蛋!”
女郎笑道:“对此推辞太为难!”
少年鼻子向上一顶,那鸡蛋飞将起来,竟冲着人群去了!众人纷纷躲开,传出一个男子的惊呼:正是方才大喊吃鸡蛋的那人。他只是随口一说,谁想这卖艺的少年如此神通,竟真的找上了自己。
梁宣眼见鸡蛋飞到那人脸上,心中一动,脚下已经先到,伸手接,那鸡蛋便捏在手中。他拿住鸡蛋,朗声叫道:“鸡蛋太焦不能食,财神张口不得咽!”,将鸡蛋扔回少年身边。
那少年明显愣了,显然梁宣这插手并不在他预料之内。鸡蛋飞快旋转着,冲着自己而来,少年定睛一瞧,仿佛看出了什么端倪。
那鸡蛋之上自然有端倪,梁宣在鸡蛋上稍微加了些内力,他要试试这少年到底是不是有武功底子;鸡蛋飞快转着,往少年身上冲去,少年叫了声“财神赐蛋自当迎!”,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勾,那鸡蛋竟被他拦住,在指端飞快转了起来。
这一来一往只在片刻之间,只听呲溜溜声不绝,蛋壳随着鸡蛋的旋转,一层层拨开,空中透出一股烤鸡蛋的香味。
梁宣心中了然,那少年这一手指上的功夫正是外家的绝技,只是不知是什么门派。
少年冲他微微一笑,梁宣也还礼,这时候又是一阵惊呼,原来那空中的四个小球此时都要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地!
少年却并不慌张,将鸡蛋握住,陡然后仰,竟成了一个常人难以做出的姿。在这种状态下,他袍袖一挥,轻轻就将那四个小球都揽在自己袖中;立直身子,潇洒地将袖子展开,那袖中空空如也:这片刻功夫,他已经将那四个小球变没了!
梁宣心中一奇:原来这少年还会变戏法!
少年又向众人行了一礼,众人都鼓起掌来。
少年抱拳道:“方才有些砸锅,多亏场中兄弟相助。先请方才那位财神吃鸡蛋。”说完,手中鸡蛋向场边扔去,方才那大喊“吃鸡蛋”的男子这回倒接住了鸡蛋。
少年笑道:“财神,鸡蛋请你,可好不好吃?”
男子赶忙答道:“好吃,好吃!就是有些咸了!”
围观的人都齐齐叫好,这少年兄妹这才拱手求钱。女郎手拿罐子,向场边围观的众人走去,一面拱手微笑。
谁料场边围观之人,方才还有不少叫好的,这时候眼见收钱,却都一个个作鸟兽散:敢情是来白看戏来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留下,但也只是在罐中可怜兮兮地随意扔几个铜子儿。
女郎脸上微笑越来越僵硬,那少年却只是立在旁边,淡淡看着这些。
女郎走到梁宣身边,梁宣觉得她可怜,便伸手到袖中,摸出几两银元宝来,投了进去。
“铛”的一声响,元宝落在罐里,甚是惹人注目。女郎神色感激的望着他,说道:“多谢公子。”
梁宣微笑着摆摆手。那少年也正向自己微微注目示意。梁宣便又冲他一笑。
等那女郎过去,治平悄悄拉了拉梁宣,道:“你可真是大方,怎么就给那么多?”
“人家演的精彩,自然该得这么多,你道江湖上挣钱容易么?”他又想起自己跟闻琴流浪江湖之时,每日里给人当苦力背东西挣钱的事情来。
治平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却忽然听梁宣道:“七弟呢?”
治平转过头去看,果然人群四散,已经不见雁留声的踪影。“大约是看得没意思,自己先回船上去了吧。”治平说道。
梁宣不答,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惴惴。便与治平一起快步往码头走,也不再多停留。
行了一会儿,天上居然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两人在雨中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码头边,船还在停着。人人都撑上了伞。
路口一个女子的身影,背对他们站着,也撑着油纸伞。梁宣和治平走过去,那女子却回转身来,对他们笑了。
梁宣和治平都齐齐惊讶地目瞪口呆。
雁留声一身女装,对着他们嫣然一笑:“梁大哥,你们真叫我久等了呢!”声音甚是软糯娇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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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
雁留声走到码头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所料想的并没有错。
码头之上,白浪横江。客船闲泊。无论是泰山上的人还是梁宣,此刻都不在这里。
这里只有另一群人。
当先两人,见到雁留声走来,先行下跪行礼。其后众人,也纷纷随着行礼。匍匐在地,貌甚恭谨。如果不是逍遥门中的人,自然是看不出他们的着装有何异样。因为他们打扮的都是寻常渔人模样。
“属下参见宫主。”最前面一人出口道,声音是有些阴阳怪气的男腔。他旁边那人,挽着青螺髻,面色白中泛绿,低眉顺眼,身量苗条,却是个妇人。两人均恭恭敬敬,拜倒在地。
雁留声脸上渐渐冷了下来:“千面郎君和海鲛婆罗,你们两个不是我佳期宫的人,此刻难道不应在逍遥谷苍野坛支应,为何出现在此?”
千面郎君向上转了转目光。“宫主不也是身在异地,并未去逍遥谷么?”
“怎么,你难道还想要管我的事情,老怪物?”雁留声冷声道。
千面郎君心中怒气隐隐,但只能强行忍住。当年,他奉了新上任的宗元使者的命令,前往洞庭去寻觅一个小丫头,谁想到她后来竟能坐到佳期宫的主位?他心中颇为不服。
但这个小丫头可不领他的情。
旁边那妇人忽然说道:“属下不敢过问宫主您老人家的事情。但是属下此次前来,却也有要事相商。还请宫主听我二人一言。宫主是聪明人,一定能猜到,我二人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雁留声笑了一声:“我怎么猜得出?你们苍野坛和湘南洞都是元牝宫下辖,与我佳期宫无关。我既然管不着,那也猜不出。”
那妇人便是苍野坛湘南洞的洞主海鲛婆罗。她虽是妇人,却也是一洞的洞主。名为“海鲛婆罗”,不仅心狠手辣,且水性绝佳,入水如飞。
海鲛婆罗道:“我们早追踪宫主多时,就等这一刻商量大计。宫主与我们元牝宫主子关系非同一般,相信一定会答应与我们合作。”
雁留声思量了片刻,她先前早就在江州城中发现了苍野坛留下的标记,知道要在此会面。起先梁宣见她心情不佳,似有心事,便是因为这一桩。
她虽然跟着泰山派众人上了匡庐,但心中一直惦记着要下来会面。这才是她坚持下山的原因,而不仅仅单纯是什么不肯与旁人同寝。
雁留声沉吟道:“你们偷偷跑出来,可是冒着私自叛逃的大罪。这罪过非同小可,你们说是受元牝宫密令而来?那么此事也是宗元使的意思么?”
宗元使雁云清是她生父,但她说这一番话,好像宗元使只是个同僚。
千面郎君和海鲛婆罗都点了点头。
“口说无凭,叫我如何相信你们的话?”
千面郎君微微一笑:“宗元使者他老人家早就想到此,因此早有预备,有信物交给属下转达。您看了便知。”伸手从怀袖中欲取出一件物事。
雁留声厌恶地皱了皱眉,止住他动作,指着海鲛婆罗:“不用你,叫她呈上来。”
雁留声一看那物事,便明白了。
那是一把长命锁。
她将长命锁握在手心,锁的背面仍旧题着那首诗:“思入骨兮清秋,想玉人兮西楼。”
爹爹那里还有另一把长命锁。上面写着的是另外两句:“目眇眇兮望返,雁高振兮知还。”
这两把长命锁,是爹爹和娘亲的定情信物。其中四句诗含着二人的名字。只是……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真的可以算信物么?若果真如此,那么爹跟娘当初也不会分开了。
他们并不像诗中所写的那么相爱。她是一早便知道的。从娘亲舍下她出走,留她独自生活在洞庭君山的青螺寨,那时她便猜到了。
等她被自己那所谓的父亲接回逍遥谷,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雁留声掩住心中汹涌的情绪,仍旧平静地点点头:“说吧,你们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我爹爹想要做什么?”她终于肯从口中说出那两个字。
千面郎君笑了一笑:“宫主且先行等待,咱们船上商量。”
雁留声随着海鲛婆罗上船,但千面郎君还留在原地。她犹疑地瞧了他一眼。
“郎君留在此,为宫主解决后顾之忧,以防有人打扰宫主。”海鲛婆罗恭声道。
“后顾之忧?”
海鲛婆罗点点头:“那毛头少年无礼过甚,不识得宫主大驾,一路冒犯太多。请属下为宫主解决此人。”
雁留声知道她说的是梁宣,她一想到这个名字,却莫名心中一震。他们要对付梁宣?
心中隐约有那么一丝的忧虑。也许她自己都无法意识到这种情绪,那就如同一缕青烟,抓在手中,张开手掌又归于无形。
雁留声嘲讽地笑:“好吧。只是我怕……单凭那老怪物一个,不是他的对手。”
海鲛婆罗听她如此说,却是一怔。似乎并不相信。千面郎君是逍遥门苍野坛的坛主,武功怎么会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宫主是在开玩笑么?
雁留声却哈哈大笑了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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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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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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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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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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