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怕什么?”闻琴正色道,“我怕的只是不能手刃仇人,为我李家报仇。只是可恨,我如今能力还不够,不像你……”闻琴苦涩一笑,“连云中雁那样的二流人物,也不能亲自斩之。”
“……云中雁轻功卓绝,应该也算一流高手了吧。”梁宣不无感叹地道。
“他?他算什么一流高手?我说的是一流人物,就应该像我们掌门谢微云、林朝宗、李愤,或者说句不该说的话,像当今逍遥侯、摩罗尊者这样的,才算是一流人物。”
梁宣没有说话。他只是叹了口气。手中拈着一段柳枝。
“你叹什么气?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梁宣无奈地笑了笑,用柳枝打了打自己的脸:“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我的琴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竟有些怕了……”
闻琴脸红了,转过身去,啐道:“呸!什么怕,你要是连我也怕,那才真是笑死人了。”
梁宣笑道:“那你可错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单单就是怕你一个人。”
“你怕我什么?”
梁宣看着她,只是笑,手中胡乱编着。闻琴哼了一声,忽然将那东西夺过来,一看,却是个柳条编成的小兔子。她的心忽然就软了。
想起以前在渔仙镇的日子,他经常编这些给她。
“很久未动手,有些生了。”梁宣尴尬地笑道。
闻琴小声道:“哪里?我觉得很喜欢。宣哥,我还是最喜欢你编的这些小玩意儿……”她心思转了转,声音越来越低。
但是梁宣却叫了一声:“什么人在那儿?”
梁宣从地上坐起来,往那边走了走。
但是哪里有人?只是柳树树枝晃了晃。怕是风吹的,或者鸟在树枝上飞走了。
“宣哥,并没有什么人吧。”
他方才明明看到有人的,而且,那身影还很是熟悉……看着有点像……
梁宣心中一跳:忽然想起,自己竟忘了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他立即紧张起来。
“宣哥,你……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梁宣支支吾吾地道:“是。……琴妹,我我……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我?”
“你有什么事,就说罢,我听着呢。”闻琴红着脸道。
梁宣把心一横,闭了闭眼,道:“我可以先行一步么?就不送你了?”
☆☆☆
闻琴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惊愕。
她的宣哥,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你到底有什么……什么急事?”闻琴艰难地道。
梁宣擦了擦头上的汗,往身上抹了下,尴尬地道:“我忘了一件事情,我今夜原本约了一个人,结果为了赴你的约会,竟将这件事情全然忘了!如今……如今只怕那位朋友已经等急了……”
他冷汗直冒,抬头看看那明月,早就快要西沉了……
他跟闻琴已经谈了好久!
“是……是很要紧的朋友么?”
梁宣着急着道:“就是我那义弟,你见过的,昨夜将云中雁吓走的那个……”他越想越急,心中只想着七弟不要等急了吧?
“我不能再耽搁了,他性子比较小,容易生气,那样我就惨了……”梁宣哭丧着脸,拍了拍闻琴的肩膀,“我先行一步!咱们明日再见!
☆☆☆
治平正一个人在喝酒。看楼上的人唱曲解闷。
雁留声,从楼下上来。他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有些泛白。似乎有什么心事,沉沉思索。
雁留声走到他面前,却还在出神。
“你去了哪儿?解个手花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呢。”治平还记得自己无意中撞破他的秘密,尽量保持平静。
雁留声发了一会儿呆。治平又见他身上有些灰尘,似乎出去过,不禁又道:“你去哪儿上的茅厕?怎的身上落了这么多柳叶?”
他想去拍打雁留声身上的落叶,但是手刚伸出,便又想起方才那件秘密,立住不动了。
“平哥,你现在这儿慢慢吃吧,我有事先行一步。另外,梁兄若是来了,不可告诉他我也来了,就说我忽然不适,卧床在家。你一个人来的。”
“为什么啊?”
“别问了。”
“哎!等一下!你一人走了,舍我在这儿有什么意思?”治平口里还含着花生。“不行,我也走!这顿饭吃得……”
“你就在这儿……”雁留声回头,做出要挟的架势,“咱们可是花了银子的,你得吃回来。不然太赔钱了!这些酒、菜,全都不能剩啊……”他一一指点着。
“雁子,你!”治平再追出去,雁留声已经下楼了。
治平看着他的身影转眼间又消失在楼梯拐角,不禁气愤愤地坐下来。自言自语:“女人?就是麻烦!……”
☆☆☆
梁宣急匆匆赶回客栈,推开卧房的门,果然见空空如也,治平已经去赴宴了。他又敲了敲雁留声的房门,好久都没人来开。打开看时,也是空无一人。
“看来真的去了。”梁宣暗叫不好。走到客栈门口,一打听,那看门的果然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德兴阁。”
梁宣不听便罢,一听之下,顿时脸红。原来他们不远不近正好就去了德兴阁!那他跟闻琴约会,有没有被他们看到呢?
他又快马加鞭,连轻功都施展开来,原路折回德兴阁。上到二楼,果然见治平一脸郁闷地坐在那里。
治平一看见他,眼瞪得如怒牛,噌地一声站起,手里拿着一根筷子,对他当头就是一下。
“你打我干嘛?”
“你还知道来?怎么不去忙你的‘花前月下’?”
“我……我把这事情忘了!七弟呢?解手去了?”
“哼……”
“怎么了?真的被我气走了?”梁宣紧张地问。
治平将筷子含在嘴里,一会儿拿出来,摇头道:“算你幸运。七弟他老人家今夜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因此只我一人在这儿。”
“那你怎么来了,为何不去照顾他?”
“我来喝酒啊!”治平怒道。
“喝酒重要还是兄弟重要?”梁宣针锋相对。倒是放了个心,幸好七弟今日没来。
治平心想:老子两边说谎话,真是不容易。还得白受你的脸色,你居然还敢吼我?
但是他又想起雁留声叮嘱过自己,不得外泄秘密的话。因此话到嘴边又噎住了。不得不憋了个脸通红。
“快跟我回去。”梁宣没好气地道。
“酒还没喝完呢。”
梁宣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干嘛?”
“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梁宣隐隐怒道。
“……我还得把银子吃回来,七弟吩咐的。”
“好好好,你在这儿心疼你的银子算了。”梁宣头也不回地下楼而去。
治平追到楼梯,见这家伙居然用上了轻功。他自言自语的走回来,拍着脑门:
“奇了怪了,除了闻琴师妹,这家伙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了。哦对了,他还不知道她是女人!”
☆☆☆
明月西沉。
雁留声脚步沉稳,落地无声。她从德兴阁出来,随即绕道一处矮巷。跃过高墙。
围墙之外,正是玄武湖的南端。
望月亭矗立湖边。亭中一人。独立。正仰头望月。
雁留声脚步轻快,转眼登上了亭子。见那人还在痴痴仰望,自己也禁不住抬头去看。
那一轮圆圆的明月,今夜已经照了无数个时辰,照了无数对男女。
她想起梁宣和闻琴,忽然眉头一蹙,腮边火辣辣地有一种灼热感。口中道:“看什么看?一个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雪舞见过宫主。”
雁留声摆摆手,颇不耐烦:“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你不是好端端跟着银汉童子?怎么又回来了……你们这些人,真是烦的紧哪。”
“宫主恕罪。是童子他担心……”
“担心我的安危是吧?每次都是这样的话,能不能换个样儿?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雪舞抬头悄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宫主,您喝酒了……”
“是。姐姐你快说,到底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昆仑那边出事了?”
“没有。童子只是说,那梁姓少年武功了得,怕宫主对付不了他。请宫主早作定夺,此人不可力除,只能智取。”
雁留声目光低转,却沉默了。她转头望向那天空。明月朗照,但觉半身都冷。
不可力除,只能智取?
雁留声从望月亭飞出。落到高墙之上,正要跃下,却又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那圆圆的明月。
月光如水,照亮了她的脸庞。她的脸也仿佛清透如水,清冷美妙、不可方物。
雁留声眼神怔忡,口中喃喃念着一个名字:“李闻琴……”自言自语:“你果然,有点厉害。不过,他真的那么喜欢你么?……”
☆☆☆
夜色温柔。
梁宣急匆匆,施展轻功,飞檐过顶。
他最恨言而无信,也最恨不讲义气之人,想不到今夜自己竟都占全了。不过幸好雁留声没有去,若是真的去了,被他放了鸽子,那他才真的要得罪了“重要人物”。
这个人物,事关他的大计,他可得千万好生伺候。
大街上,一人影行色匆匆,正在赶路。正是雁留声。
“七弟!”梁宣喊了一声,从房顶上跃下。
雁留声看到他,小脸煞白,惊讶地指了指房顶:“梁兄你怎么从那儿跳下来了?”
“我急着赶路,今夜把你的约会之期给忘了,很是过意不去。听治平说你病了,怎么这会儿一个人在大街上走?”
雁留声“哦”了一声,咳嗽了一下:“是。我出去抓药呢,刚回来。”
梁宣看她两手空空如也。“药呢?”
“呃……药铺关门了。我就回来了。”
“这么早就关门了?”
雁留声闷声问道:“已经很晚了。梁兄你还不知道吧?”
梁宣一怔:“是啊。我竟不知道……已经这样晚了。”
“梁兄今夜出去了么?”
“啊?哦,……是的。”
“是去干什么呢?”
“呃……那个……就是这附近转了转。”梁宣在雁留声身后走着,脸悄悄地红了。
“是吗?”雁留声淡淡道。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咳嗽了一下。
“我去买药吧?我再四处看看。你等着。”
雁留声刚想喊他回来,可是梁宣已经施展轻功没了人影。
她看着那消失的人影,轻松似的吐了一口长气。但却又有点惆怅,嘴角浮出无奈的笑。
“他表面看来是真的体贴。可实际上却是虚情假意。”雁留声暗自想道。心中竟涌起一股酸涩的潮水。
易动情和柔弱是女人的天性。但戴上面具,她又是那个冷漠坚强的雁留声,将所有这些统统挡在面具之外。
☆☆☆
逍遥谷。
元牝宫中。
黄昏。天空还飘着缠绵的暮雨。这场雨,已经持续数日。
寝殿的宫人缓缓拉开窗口的帘幕。逍遥谷中的暮色透了进来。
寝殿中十分安静。宫人都知道,他们的主人,逍遥门第一圣使宗元,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热闹。
他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一个人独自守着寝殿中高高的座位。
这位入门已有八年的圣使,无论在寝殿还是在大殿,都有一把高高的座位。层层的台阶从那座位上绵延下来,看上去很像一个皇帝的宝座。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豪华的陈设,还是大殿的窅寂,抑或高高在上的宝座,都像极了逍遥侯所在的逍遥殿。
然而此刻,元牝宫寝殿中,却有两个人,正对窗而立,喁喁闲谈。
雁云清头戴银冠,足登玉履,腰佩翠带,手中持着一柄又细又长的宝剑。他的身边,“玉血书生”金风仍是一身书生装扮,只是身上穿着一件金丝外罩衫。目光随着雁云清手中的剑,反复游移。
长剑发出幽微的光,在暮色烟雨中,是一种青黄和浅碧交融的色泽。
金风笑道:“这碧水剑,也须配在圣使这样的人手中,方才显出其不凡。”声音和缓,隐隐透着一丝恭谨。
八年来,圣使宗元一跃而位居佳期宫主、银汉童子乃至金风、玉露之上,只对一人俯首。八年的屈居人下,他金风竟不自觉地养成了阿谀的嗜好。
怎能不阿谀?
面前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门主逍遥侯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门中大小事务,如今俱在宗元圣使的掌管之中。琇書蛧
更何况,他已练成《玄牝心经》。那是本门至高无上的绝技。
金风与玉露勤勤恳恳数十年,都未曾得到提拔,而此人仅靠一把青云剑,一人身家性命,便得到了门主的青睐。
他能在八年之内便将《玄牝心经》之上的武功尽数练成,也算得上是一个天才了。
不过……
金风嘴角泛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他的目光随着雁云清手中的长剑转移。
长剑探向窗外。拨开窗前的帘,丝丝细雨便洒了进来。打在剑身,点点作响。将原本灼人的色泽掩盖了过去。
“不过可惜,宝剑仿造得再像,也始终是一件赝品。……又有何用?”雁云清冷笑道,抽回长剑,用袍袖擦拭着上面的雨水,以免这剑受到雨水侵蚀,消融了表面的光泽。
真正的碧水剑,光泽天然,何惧风吹雨打?
金风点点头。不错,宝剑仿得再像,终是假的。正如一个人无论将自己打扮得多么像英雄,他终究非真正的王者。
雁云清学遍逍遥门绝顶武功,却单单不会那最致命的绝学。
噬功大法。
其实,何止是他?这逍遥谷中的每一个人,有谁不对那四个字,既垂涎又畏惧?但是这世间,只有门主一人会这功夫。所以叫绝学。
也许……只除了那少年?
金风想到多年前,追捕崔玉姬母女之时,偶然碰到的那神秘少年。他大概永远记得,那少年身体与他掌心相接时的感觉。
当时那一掌击打下去,自己浑身上下所感,与被噬功大法侵蚀,毫无二致。
他的感觉向来是准确的。
四年前,老银汉童子忽然暴毙泰山。虽然新任银汉童子长生对此封锁消息,三缄其口。
但金风曾经夜探银汉童子墓穴,在棺椁之下发现了银汉童子的尸骨。尸首腐烂不堪,却分明已经干瘪如干尸。像极了噬功大法吞噬后的人身。
这一秘密,金风一直从未对旁人说。不过他以为,噬功大法除了门主拥有,一定还尚在江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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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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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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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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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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