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桃花,还是从桃花溪弄来的,长了有十几年了。”闻达指点道。
三人行走在这树荫的下坡路上,但觉凉爽不已,时有凉风吹面,花香在侧,真是好不惬意。闻达见梁宣和闻琴脸上轻松适意的表情,淡淡一笑:“很自在吧?这一段路就叫‘快活三’。约莫有三里,是平缓的下坡,一点也不累;可是转过云步桥,到了十八盘,那就不好过啦!”
“我们要爬十八盘么?”梁宣问。
“先不用。你们先去五大夫松旁的驿馆,略等一会儿。”闻达抬头望了望日观峰隐入云端的山顶,沉吟道:“今日玉皇顶在召开门派大会,我还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天字门的人和四大师伯在那里。你们可能还要等等。”
梁宣和闻琴点点头,彼此心想:天字门?难道是归鹤他们那件事么?莫非沙河帮的人已经先一步来到泰山了?
前方出现了一座石桥。桥身修长,飞身凌驾在两崖之间。悬崖相隔甚远。其下深不可测,绝壁如刀削斧立。似这等险要之势,难以想见当年石桥是如何修建的。走在桥上,竟有种摇摇欲坠之感。头顶上,一道巨大的水流奔流直下,水声轰鸣,嗡然作响,站在桥上,犹有劲风不止,吹得人头发飘飞。这水流是从高处的岩洞里泄出来,倒挂跌入脚下的万丈深谷,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是云步桥!”闻达在水声湍湍里对两人大声喊道,快步向前去。梁宣和闻琴小心翼翼扶着栏杆,小步快走,想快点下了这令人胆颤的云步桥。前方一座小小的房屋出现,那就是驿馆了。
闻达领着二人进去,找一处坐定。窗外绿树浓密,遮住了大半日光。床上有一个小小的棋盘,还没有下完。里面还有一间房,似乎是起居室。
闻达给二人倒了一杯茶,道:“你们先在这里等。”外面有人叫,他闻声向外看了一眼,也不知是看到什么,脸微微泛红,对梁宣道:“我……我先出去一下,你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等到大会结束了,通达弟子从上面下来,你们就可以上去了。”
梁宣和闻琴在这小小的驿馆里坐了一会儿,也不见闻达的人影。窗口时时送来闲散的清风,阵阵清凉,带着松叶的清香。
“我看咱们还要等一会儿哩。这闻达师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梁宣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玉皇顶上说不定就在召开关于归鹤他们那些人的事。一定是沙河帮的人来了,在上面找谢掌门理论。”闻琴断言道。这个想法同梁宣不谋而合,他惊喜地转过头,手撑住桌子道:“也就是说,现在咱们上去,就能看见谢掌门?”
闻琴望着他,眼里又闪烁出那种熟悉的不赞许的神色,只是不说话。梁宣惊喜的脸很快就转回失望,颓唐地转过身,倚桌道:“琴儿,你又要说我太冲动了吧?”
闻琴捏起一枚棋子,握了握,又把它放回到棋盘上,棋子发出安静而清脆的声响。“宣哥,咱们都到了这里了,还差这一时半刻么?”
梁宣心里急躁,他一屁股坐下来,抱着胳膊,越发不耐烦。
“呀,宣哥你来看,这窗口的松树好大,这得生长多少年?”闻琴趴在窗口,惊异地道。
梁宣心里苦笑:闻琴存心就是来磨他的性子——这会子居然还有心情去看什么松树!管他什么树大树小呢,这一路看到的大树还少么?他有时候,真的佩服闻琴安稳的性子,能沉住气。
“你快来看嘛,别在那儿傻坐着。”
“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一棵,是好几棵呢……你快看!”
梁宣被她催得不耐烦,到窗口去看,果然见五棵松树,盘区虬劲,树身粗壮,张牙舞爪,松针却是新绿,远看宛如数条绿色蛟龙,缠裹在一起,甚是奇特。梁宣看了一会儿,却不言不语。其实他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上玉皇顶见谢微云。
“你说他长了多少年?”
梁宣低下头去,哭笑不得。这让他怎么去猜?他不耐烦之极,刚要说话,忽然从窗口下方蹭地钻出一张脸来,吓了两个人一跳。“不用猜了,活了一千多年了!始皇帝老儿种下的,你说呢?”正是蛐蛐少年曲治平。
“曲……曲兄弟!怎的是你?”梁宣险些歪倒,幸亏他扶住了窗沿,不然就向后坐在床上了。
“来找你玩啊,小子!让开点儿!……”
梁宣从窗口躲开,曲治平就单手撑住外面的窗台,轻轻巧巧翻了进来。
“嗬,瞧这屋子,闻达师兄收拾得真不错哪!”曲治平拍拍手,四下里看了看,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啧啧,居然还改不了下棋的毛病!”抬眼见梁宣和闻琴傻乎乎地瞧着自己,突然想起什么,道:“怎么,你们这半天还没见到掌门?”
梁宣朝窗外的南天门努了努嘴,颇为无奈地道:“说是在开会,让我们先等等。”
“嗐!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你们急不急呢?”
两人一齐奋力点头。
曲治平嘻嘻一笑,随手从案上拿了颗苹果,咬了口,走到窗边往驿馆外望。喃喃念道:“果然又缠上了!唉……”他叹了几声,对梁宣挑挑眉:“嘿,我说,你们想不想现在就上去?”
“可是闻达师兄还没回来。”
“我带你们上去啊!”
“荒师姐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
曲治平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无所谓地道:“这个不用管!闻达师兄缠着师姐呢。闻达师兄那个磨叽鬼啊,我跟你讲,半柱香的事情他能磨蹭到一个时辰!哪里会管得了咱们!”
于是曲治平便带着闻琴和梁宣悄悄从驿馆里出来,掩上门。果然看见荒铃玉正在山路下面跟闻达窃窃私语,两人被路旁的杜鹃树掩映,看不到这边的情景。
曲治平得意一笑,暗示他俩不要出声,跟着自己,三人做贼似的出了驿馆,很快过了龙门,眼前就是十八盘了。
“玉皇顶我好久都没去过了,今天托你们俩的福,正好赶上大会。我也上去凑凑热闹!”曲治平将嘴里的半颗苹果吃完,丢在一边,招呼梁宣二人跟上。“这就是‘十八盘’了,看到没?前面那是南天门,这一段比较陡,第一次走可能吃力,不过没关系,多走几次就好了。”曲治平指点道。
二人点点头,跟着曲治平在这十八盘上走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山路曲曲折折,从山顶到脚下如天梯直挂。两侧山峦耸立,白云浮动,青松翠柏,相映成趣,南天门小小的身子就在云影中时隐时现,显得神秘而悠远。
爬了一会儿,初时还觉得平缓,因此很轻松,三人还有说有笑。曲治平一路指点二人辨认山路两侧列队耸立的群峰。“这是丈人峰,那是扇子崖,那是仙女峰,那个叫灵龟拜寿……”梁宣和闻琴两人左看看右看看,但觉奇峰迭起,层峦耸翠,云山雾绕,宛若仙山圣境,真个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行了一会儿,山路渐渐陡峭起来,三人都有些气喘了。前方正好有一处平台,可供歇息。梁宣便提议先休息一会儿。
曲治平朝前方望了一眼:“你们要在这里休息?”他似乎颇为忌惮的样子,不过看闻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于是便同意了。
坐下来之后,梁宣抬头一望,发现眼前是一块天然的巨石,有数十丈高,直插云霄。巨石凸出山体,是凌空而立的一块山崖。崖身宛如刀削,险绝壁立,光滑平整,几乎寸草难生。日光照耀下,崖体泛着淡淡的红色。岩壁之上写着三个遒劲大字:止步崖。字体很大,笔画如走龙蛇,飞扬狂狷。
梁宣指着那块山崖道:“曲兄弟,这里也有一处景点。”
曲治平望着那山崖。此地恰好处于山崖的荫处,凉风阵阵,他打了个哆嗦。阴阳怪气地道:“是啊,这……这就是止步崖了。”
“这止步崖有什么不对么?”
曲治平见梁宣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苦笑摇头,指着崖上三个大字:“你看这三个字,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山崖取名‘止步’二字,那就是不许人靠近了。但为什么呢?我看这山崖也没什么奇怪之处,而且高不可攀,无须担心落崖吧。”
曲治平久久不语,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梁宣越发好奇起来,连闻琴也不禁对那山崖产生了兴趣,居然要往那山崖脚下走去。
“使不得!”曲治平赶紧大声喊道,跳起来几步上前,将闻琴拉住。
“这……这山崖有什么蹊跷么?”
曲治平抬头仰望崖顶,那高处极远,天光掩映,隐约难辨。他叹一口气,道:“这是本门的禁地,也是本门的一大秘密。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梁宣被他几句话勾得越发来了兴致,急着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到底什么秘密?”
“你们朝那山崖顶上望望,可能看到什么?”
梁宣和闻琴极目远望,那山崖顶部极高,在明亮日色之下,依稀能看到光秃秃一片,只有稀疏杂草,伶仃生长。那草也是半黑半黄,不死不活。
“没什么啊,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是啊,就是什么也没有!因为什么也不能在那里生长!”曲治平嘲讽地道。
“不对。还有一些杂草,虽然半死不活的。”
“那不是杂草。”曲治平吐了一句,又不言语了。
“不是杂草?不是杂草是什么?”
“那是……毒草。总之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此草传言剧毒不已,在其上其他草木皆不能生长。就是人,功力稍浅的,碰上那草,据说也是吃不消的。”
梁宣和闻琴对望一眼,看见曲治平脸色凝重,心道:这草有这么邪乎么?
梁宣问道:“既然是毒草,那怎么会生在这么高的山崖上?”
曲治平遥望远处的群山和云海苍茫,似乎想起了往事:“不错,那毒草并不是天然生在这止步崖上的。那是有人种上去的。”wWW.ΧìǔΜЬ.CǒΜ
“种上去?”闻琴奇怪。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梁宣焦急地催促。
“你们再仔细瞧瞧,那山崖顶端的崖壁上,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
梁宣站起来,仔细观察,目光在那偌大的崖壁上走了一圈,果然发现崖壁顶端,有一个圆形的凸起物。似乎是块石头。
“那不是石头,而是把剑。”曲治平提醒道。
“剑?”
“不错。那是当年,有人用了仙人辞汉步,腾空到那高崖顶端,将剑插在了上面,也将毒草扔在其顶,以示警戒。”
梁宣往那崖顶望去。他也曾听闻达之前说过,仙人辞汉步步,是泰山派内家最顶尖的轻功。这崖顶距离地面少说也有近百丈,若不是轻功绝顶,怎能到得那样的高度?
闻琴也越发好奇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将那些草洒在崖顶上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曲治平抱起两个胳膊,慢慢道:“此事发生,距现在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几百年来,泰山弟子口耳相传,大概都传得邪乎了。其实是真是假我也不知。现在我与你们说了,你们存在心里就是。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梁宣急得心里直冒火,耐着性子道:“你说就是。我不会当真的。”
曲治平将两膝盖屈起来,一边捶打着,一边道:“这事情,还要从数百年前,我泰山派掌门林朝宗说起……”
“林朝宗?我听闻达师兄说起过!”梁宣兴奋地道。
“你知道林掌门的事情?”
“闻达师兄说,本门玉皇心法,只有当年林朝宗掌门练到过第七层。其余的人,最多只能到第六层……”
曲治平点点头,颇为感叹:“林掌门确实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奇才,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唉!”曲治平长叹一声,低下头去。本来还待梁宣和闻琴往下追问,好再卖个关子,可是看他俩都正在兴头,自己又打开了话匣子,也止不住了,开始叙述起来:
“当年林朝宗掌门,惊才绝艳,是一代武林盟主。自渺远传说之后,他头一回将玉皇心法练到了第七层,这是自创派祖师东夷老人之后从未有过之事!当年林掌门名震天下,一把龙吟剑,真可以说是打遍天下、竞无敌手!不过,林掌门虽然武功盖世,却有一个算不上癖好的癖好。那就是游山玩水!他醉心于外出游历,名山大川,大江大河;北到北海,西至西域,足迹遍及中原和江南,这一带的名胜几乎都叫他游了个遍。林掌门既然在陆地上游得厌了,于是便萌发了往海外探险的念头……”
梁宣和闻琴听到这里,彼此对望一眼,心道这林掌门武功高强,居然如此喜欢游玩,也真是件奇事。
“那时候,到东海崂山一带学艺的人回来,说东海之滨打渔的渔人,世代相传一个传说。东海之外,茫茫大洋里,有一个小岛,叫雪衣岛,岛上有一座冰雪山,高耸入云,非常美丽。小岛常年积雪不化,上面有许多奇珍异兽,蔚为大观。雪衣岛上的人,都是神仙一样美丽的人物,他们身穿冰雪一样的白色衣裳,肌肤也像冰雪一样,风姿绰约……
“但这只是传说。相传曾有一个渔人出海捕鱼,在海上迷了路途。过了十年,居然活着回来!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在海上讨生活,风吹浪打,哪个不是把命系在裤腰带上呢?真正奇怪的,是这渔夫十年后回来,面相竟没有一丝变化!还跟十年前走的时候一个模样——可是他的儿子,早都长大成人,他的老婆,早都成了老太婆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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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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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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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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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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