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整齐齐地穿好了所有衣服,然后正对向了萧寒烟,双目赤红,却唇间带笑,一如当初般深情地一唤:“萧大哥,你知道么?我不是媚骨,只是不够坚强,我也想有一身硬骨头,可是我坚持不下去,我真的,承受不住王爷那些逼迫。其实我这一生,是从六年前、抑或是从一出生就已不由自主了。我,屈从,是没有办法。”
萧寒烟早已放下了香炉,专注地看着他,此时目光一闪,正要说点什么时,莫离已决然拜倒,深深一叩,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主君,奴莫离,就此辞别。”
萧寒烟沉默了一瞬,竟似有些懊丧地挥了下袖道:“罢了,你下去吧。不要想乱跑,我不会再找你的事。”
可莫离的整个心神都已投入到了那个自希望破碎就萌生的、随着事态发展更加坚决的死意中,再也纳不进任何别的情况。他随即起身转头,步步坚劲地向外走去。
他并没有去屋外那早已给他安排好的房间,而是行到快与西面那张桌子齐平时便折了向,禀着他在那后营中严训六年而成的一名出色刺客的素质,还有此时极度坚决的意志,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到了桌边,又快、又稳、又狠地抓起了那把宝刀,朝自己颈中划去!
同时之间,耳中响起了一声竟似有些惊慌地喝叫“不要!”二字音都未落,那个真是如神如魔的人就已到了他面前——
情况万分紧急之下,萧寒烟难有别措,直接用手抓住了那把极其锋利的神兵。
艳烈的血,立刻从手中涌了出来。可是他的血已不算什么了,因他虽是无比快速和惊险地制止住了莫离,可还是晚了一点,莫离那一下虽没能割断颈上那根大血脉,可也已割破了,而就从那破口上,莫离的血,向外不是流,不是涌,而是在喷!
萧寒烟又一下卸落了莫离手中本是紧握着的那把刀,抱着已发软下倒的他坐在了地上,另一手团起下襟紧紧按在了他颈上。
贱奴也已闻声闯入,急急扫视了一下便了解了个大概情况,正想去拿重生粉,萧寒烟目中却猛地一现狠色,“坐到他后面去,用你所有的内功牢牢护住他的心脉!”
贱奴立就猜出他要用顶级寒冰功,骇然叫道:“不能啊教主!你身体尚未痊愈,动用那等神功必会遭到反噬的……”
萧寒烟暴怒道:“闭嘴!他就要死了你看不到?”
贱奴一望莫离颈上那转眼就被鲜血浸透的襟布,甚是痛苦地纠结了一下,却还是向墙边的一只柜子奔去;萧寒烟却又是一声厉喝:“重生粉已经不行了!你再抗命就去死!”
贱奴听他说不行了那肯定就是不行了,便再无异意,折回坐到了莫离身后。萧寒烟把莫离摆成了个坐姿,以便贱奴用功,自己左手揽在莫离肩上支撑着他,鲜血犹涌的右手抵在了他颈伤上,凝心聚神,提起了一口气来……
再说同期之间,莫离也已目光迷离,精神涣散,整个人都似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还真像化成了天上的白云般。仅在那一瞬间,他脑中就昏乱闪过了无数思绪——
“终于可以解脱了,高飞了。”
“娘亲,我来了,只是……你还要我这个假儿子么?”
“可怜我这一生,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在那个未知的来世里,是不是也会像此世一样,没有人要我?”
“也许,千万次地轮回,都该死死记住,不要再有任何的希望,那也就不会再有失望、绝望。”……
然而,那昏乱飘荡的万千思绪,最终竟仍都回聚在了一个人、一个执念上,他就如回光返照般神志一清,凝视住了那个近在眼前的人,虽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明道:“萧大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此生寄以了最大希望的人,能这样以死永远定格在你的身边,或许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收梢。”
萧寒烟纵处在极其辛苦地运功之中,却还是对视住了他,认真听完了他那所有“遗言”。
莫离说完便像再无一点力气和牵念般,目光灰灭了下去,神采尽散,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萧寒烟也已运起了所需的全部功力,猛然一催,发动了顶极寒冰功,刹时,一股无比强劲又诡异的寒气从他右掌中喷薄而出,直有惊动风云之势,源源不断地冲在了莫离伤口上!
已丧神志的莫离竟都被冻得回过了一些魂来,昏昏沉沉地感到那只贴在他颈上的手掌,正向他用之不竭般的发送着一股强大的寒气!而那股酷寒刺骨的气流不只是在他颈上,而是侵袭了他整个身体!
无名就像堕入了极寒的冰洋之中,冻得上下牙都磕碰起来,全身也在瑟瑟发抖。
可他亦能感到,还有一双手掌死死抵在他后心上,也在朝他输入着一股内功化成的暖流。
莫离纵在昏沉中,却也知道那股内功也是非常的强大,他竟还能迷迷糊糊地想到:“这些人怎么就都能这么强呢?我纵练一辈子又岂能赶过他们?早知如此,我还自强个什么劲哦?看还把自己那六年给累的!”……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转瞬功夫。萧寒烟很快就把莫离的伤口全冰冻凝结住了,简直如有造化之功的,莫离的那一片脖颈上竟都被他结出了一层白霜!
萧寒烟坚劲一收势,而就在同时,他的脸上也猛冲起了一股青气,劲瘦的腰都不由折了一下!
也已撤掌的贱奴方一发急,萧寒烟已将又昏去的莫离交给了他,自己赶紧一摆姿式,闭目调息起来。
贱奴把浑身冰冷的莫离紧紧抱在了怀中,双目却担心地只盯着萧寒烟。
萧寒烟眼都不睁道:“你还愣着干吗?给他全身保暖,再把颈上清理一下,用重生粉包扎。”
贱奴急道:“这些我自己都晓得的,你就别再操心了!主君,你……你可一定要小心调理啊。”
萧寒烟那张绝美的脸本已绷得紧紧的,神情也冷峻了,颇有些吃紧之色,可闻言竟还撇出了一缕玩谑之笑,甚含嘲讽道:“你还会如此紧张我的安危,那不是太可笑了么?”
贱奴的目光痛颤了一下,咬牙道:“我愿怎样对你都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也别再说话了,全心调理自己的伤要紧。”说完便起身把莫离抱到了那张榻上去,稳妥放好了,严严实实地裹上了被子,又去那柜子中拿出了整整一大包重生粉来,搁在榻边后又去取热水、绷带等物。
萧寒烟也再没顾他俩,专心调理起来。可直到贱奴为莫离把伤口都料理完了,他脸上那青气还是忽退忽涌地闹腾着,他的眉峰也紧蹙了起来,牙齿都咬得轻轻作响。
贱奴一边小心照看着莫离,一边还是紧张关注着他,眼眶竟都有点发红了……
天色已黑沉了下来,贱奴点起了灯,眼看莫离情况平稳,便去收拾了一下别处,将那把滴血不沾的“饮恨”神兵也又擦拭了一下,放好在了桌上。
终于,萧寒烟一敛式,睁开眼来。贱奴急忙就问:“怎么样了?”
萧寒烟脸上青气已消,却又一片惨白。他没理贱奴,长身而起,走到了盆架边,清理起了身上的血污。
贱奴忙奔上去伺候他清理了,又拿来了治伤用物,给他那只刀伤骇人的右手上起了药,一边心痛道:“主君,纵是你武功盖世,如此神兵也不能用手去抓啊,一个搞不好指头都削断了!”
萧寒烟一言不发,任由他包扎好伤口后便甩开了手,自己去换了身束袖行装,又将一头长发全在脑顶利落地扎成了一束。琇書網
贱奴被他晾在了一边,却一直注视着他,见他如此装束,又忍不住道:“主君,你这又是要去作什么大事?”
萧寒烟整理着束腕,眼都不斜道:“他叫我为他去王府大牢救个人——就是那该死的华飘羽。”
贱奴大愕了一下,却也没再多问,只苦苦劝道:“你前些天在浮云山才受了重创,实属天降大幸才得以不死,今日就又妄动了顶级寒冰功,现在不好好休养,还又要急着去作这等险事——主君,你不能总是这样玩命啊!”
萧寒烟撇出了一丝讽笑道:“我不急能行么?此人现已落在了王爷手心里,随时都可能被折磨死;我若去迟了一步,他醒来还不更得要死要活的?”
贱奴的目光异闪了起来,嘴唇翕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萧寒烟径自去桌边拿起了那把饮恨刀,一振手便将它化入了掌中。
贱奴早看出他满拟独行,便又撵了上去,“主君,要从王府大牢救出个势必连路都走不了的人绝非易事,你怎么也该带上些人手啊。”
萧寒烟冷笑道:“这就算是我和莫离之间的私事。我可不想让本教中人去涉险救一个敌派之人,而且我一人也足可了。”
贱奴犹道:“那就只带我去吧!我是本教的一个罪奴,死不足惜。”
萧寒烟道:“你留下来看好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贱奴的目光又异闪了起来,终还是说了出来:“教主,你对他可真是分外顾惜……”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以后可千万别再那样耍他了,他不会次次都有命活下来的。”
萧寒烟这才正眼一看他,笑光慑人道:“贱奴,你今天的废话又很多哦,是嫌我先前给你的教训太轻了么?”
贱奴闪避开了他的目光,再也没有说话。
萧寒烟也不再理他,又到一边去取了蒙面之物,这次却没拿那只较易辨识的恶鬼面具,只拿了条黑巾,放入怀中后便向外行去。
贱奴却又拦了上去,深挚凝望着他那苍白的脸道:“主君,你如今深受内伤,身体可是异乎寻常,甚当补给一下才好。”说着就举起了双腕,一片赤忠地奉到了他面前。
萧寒烟沉静了一瞬,旋即毫不留情地抓住了他的左手,熟练地朝那腕脉上咬了下去,然后就吸起血来!
他吸得着实很多,直到贱奴的脸色也都有点发白了才作罢,冷冷地抛开了他的手道:“去包扎一下。其实你早就很懂如何照顾自己的,并不需要我多说是吧?”
贱奴不禁萧凉地一笑,“你真是向来也不会顾惜我什么。”
萧寒烟那冷硬的眼中竟似缠绵起了一丝忧伤,可随后就又荡出了玩谑和残忍的笑光道:“谁叫你一出生就带着罪孽?你都是活该的。”
贱奴也再无二话:“是,我活该。”
萧寒烟满含嘲讽地一笑,可那笑意却不像嘲讽贱奴、倒像自嘲般的,随后就决然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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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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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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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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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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