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型黑龙被赶鸭子上架,拿着羽毛笔的姿势僵硬生涩,就怕用力过度后,折断了半透明的羽管。尽管平日他认真地学了字母与单词,但真当落笔时,却比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要难多了,后者可以随性而为、自由洒脱,前者则需要仔细斟酌,以免留下的墨迹扭曲难辨,闹了笑话。
在凯文的注视下,他的字迹愈发古怪,与书本上行云流水的语句相比,他写的就像是一团乱麻。越是心焦,落笔便越是含混,蒂莫西写下的每一个字母都在缩小蜷曲,每一笔都像一只蝌蚪,勉强聚在一起,组成的单词好似随时会崩散,连他自己都难以辨别。
不过片刻,他的前额便渗出了汗珠,提起的手臂也僵硬地横着,进退维谷。
凯文极轻地叹了口气,他一边为同伴抹去汗水,一边温言安慰:“是我不好,你刚开始学认字,就让你抄书,有点强人所难了。”
“每一个字母我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就一头雾水了……它们怎么能有这么多组合?你们是怎么背下来的?”被人类文明排斥在外,人型黑龙有些委屈,又为帮不上同伴而自责。
“多接触一下,慢慢的就都认识了。你看那些小婴儿,不也是从一张白纸开始,变成满口流利的通用语吗?多听,多说,多写,会进步得很快的。”
说完这些,凯文合上了书册。他方才看得分明,蒂米左手食指点着单词,右手一个个字母地抄写,视线左右游走,效率十分低下。这种写法,只是生硬地依葫芦画瓢,并不像是真正的抄写。换成一个外行人来绘制魔法阵,大约就是这般生疏。
不过蒂米认字不久,木系魔法书又十分冷僻,他好似对着一本天书,自然是这样的结果。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求知若渴,而荒废的法师塔又不宜居住,所以就只能折中地选择抄书了。
“其实我可以……跟着一笔一划地画出来的,就是单词不够大,又散成一行字母,我才会写得别扭的……”蒂莫西支支吾吾地,试图表达自己没习惯人类的书写方式,但还是愿意帮忙的——不然凯文一个人得抄到什么时候?觉也没法睡了。
凯文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表示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并随口感慨道:“是我太急于求成。你刚认字,可以从临摹开始,慢慢学习,并养成自己的书写习惯……”
说到这儿,他忽然灵光一闪——比起临摹,更适合新手入门的是描摹。跟着原作一笔一划地勾勒,不怎么费脑,却能最直观地感受他人的落笔风格。之后多加练习,便能初步仿写了。
这本《木系魔法的应用与衍生》较为厚实,若是将纸铺于其上,一来不便于在曲面上描摹,二来莎草纸呈浅黄色,不怎么透光。两者相加,便不适合描摹了。如果自己解决这两个问题,或许就能让蒂米练字了。
凯文抚摸着厚厚的书脊,观察着大魔法师的书架,很快便有了第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案。他抽出一册《木系魔植的分析与运用》,不仅比先前的书籍更薄,而且采用的是科普特式装订,他只要松开草绳,就能将书页散开,待同伴一张张地描摹过后,再重新装订即可。
至于莎草纸不怎么透光的问题,他作为光明法师,自然可以解决。
他发挥出行动力,跑上木塔三层,来到被同伴破坏了插销的窗边,将一整块玻璃从木框上拆了下来。随后,他在蒂米好奇的注视下,将擦干净的玻璃放到书桌上,松开装订用的草绳,把第一页单独平铺,覆上描摹用的纸张,随后凝聚起了光明魔力。
一道光幕横插入玻璃之中,均匀地发着柔光,从背后映透了两张纸。凯文稍作调整后,书页上的一行行文字,便浮现在了莎草纸上,此时只需要蒂米提笔,跟着描摹即可。
人型黑龙虽然没能逃过抄书的命运,却对这种新方式起了兴趣。他坐回椅子上,看着微微透光的薄纸,跃跃欲试地提笔,却又不自信地踟蹰着,不敢落笔。
凯文见状,便从椅子后方揽着同伴,用一个将人拥入怀中的姿势,手把手地教导如何描摹。
于是蒂莫西放松手臂肌肉,在凯文的带动下,平稳地运笔。墨水自富有弹性的笔尖淌下,沾染上纸张,成为一道鲜明的墨迹,两笔就组成了一个字母。跟着一整行的字影,他轻而易举地连写了三个单词,尽管还是不解其意,却对字词的书写有了新的认识。
羽毛笔在眼前轻盈地晃动,一行行描摹的文字与原文高度重合,诉说着魔药学的奥秘。人型黑龙位于象征着时代文明的法师塔内,坐在大魔法师的书桌前,描摹着这本珍藏的手写书。他仿佛跨越了时空,与当年那个落笔成书的隐居者,达成了心神的同步。
黑龙一直对人类文明保持着好奇与憧憬,平日他只能听着凯文的故事解馋,如今却直接见识了魔法文明的片鳞只甲,也算是不枉此行。
不知不觉中,凯文的手放开了。他的书写速度变缓,字迹却工整如一。一个个字母在他的笔下生成,如珍珠般被串起,形成单词,组成语句,最后被整合为一整页的魔植研究。看着空白的书页被自己一点点地填满,他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连目光都变得坚定自信。
现在只是描摹,假以时日,当自己认全单词后,必定能理解这些字句的含义,进而揣摩作者的想法,从精神层面上了解对方……
或许有一天,凯文也会造这样一座法师塔。届时,自己就替他搬运、整理,偶尔抄书、探讨,过着形影不离的日子,似乎也很有趣呢。
蒂莫西牵起唇角,蘸了点墨水,为本页的最后一句话划上了句号。当他几次翻页过后,一株植物的简笔画映入眼帘,黑龙顿时雀跃了一下,为自己能学着画植物而兴致勃勃。
他就像个刚学会动笔的孩子,比起认字,更喜欢直观的图片。他想用笔尖勾勒出这个世界,从毛绒绒的柚子开始,到刚出生的毛球,将一切宝贵的回忆都付诸笔端,化为永恒。www.xiumb.com
他早就想学会画一些植物与小动物,这样就能在凯文绘制地图时,为他添上图标,记录下独属于二人的探险路线。他想在凯文的生命中,更多地融入自己的痕迹,恨不得将二人绑定在一块儿,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当他笔尖一挑,郑重收尾时,一株植物的简笔画跃然纸上,与原书中的插图全然重合。黑龙愉快地眯起眼,又开始描摹这一页的文字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翻页,找到下一张插画,勾勒出各种迥异的形态。
凯文也没想到,蒂米竟然这么静得下心,坐在那边描摹了一张又一张纸,直到笔尖被磨秃了,才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他笑着走上前去,示范如何用小刀削出新的笔尖。
“你看,这些经过脱水处理的翎羽是需要维护的,能够通过反复削切翎管而延长使用寿命。你用右手写字,就要让羽毛笔保持稍微向右自然弯曲的弧度,用起来会更舒服……”
蒂莫西近距离看着同伴的侧颜,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解,整颗心都在温和的声线中,获得了安定与平静。他喜欢这样的岁月,无论是住在山洞中,还是高塔上,只要在凯文的身边,便会格外地安宁与满足。
……
就这样,二人坐在书桌两端,各自抄写着一本书籍。他们偶尔会进行交流,除此之外,整间书房都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摩挲的沙沙声,规律地低响。
数十页抄写过后,凯文将同伴带去塔顶,眺望远方,缓解用眼疲劳。大片的森林在眼前展开,恢弘壮丽,归巢的飞鸟成为画卷上最灵动的点缀,吸引着黑龙的目光。
“毛球在新家里,应该过得挺好吧?”
“嗯,有父母的照顾,它不愁食物,还可以学习飞行与捉虫,很快就会平安地长大,在天空中翱翔的。”
黑龙闭上眼,在风中倾听着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想象着父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情形……毛球能够代替他拥有一个新家,真是太好了!
“你要是不舍得它们的话,在我们下去生火做饭时,可以找找看草丛中有没有掉落的翎羽。我会教你如何制作羽毛笔,制成了自己也能留作纪念。”
“好!不过有了笔,那墨水呢?是怎么来的?”
“金属五倍子墨水比较常见,城市中能够买到。炼金师协会也有新的配方,比如蒸发含铁泥土中的水分等等……”
二人在塔顶上的身影修长挺拔,渐渐地不分彼此,恍如两只归巢的鸟儿,静谧相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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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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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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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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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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