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办事有他的节奏,这时候通知见人,自然是因为时机已到,不怕我乱了阵脚坏事。
在东染的据点等人的时候,我有些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
回凤天宗之前,宗卿一直隐居在东染。这个所谓的临时据点,就是他曾经的住所,一个样式古朴被密林包围的小庄园。说是隐居,他在东染的风头也不小,但凡有点身价的都知道他的存在,因为各种原因打他主意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无论如何地低调,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被人瞩目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必特地去打听就知道他在哪里的原因。
如今这里已经被搁置了。
没人打扫的庭院短短两个月已经露出荒芜的征兆,没人修剪的绿圃中各种杂草纷纷开始冒头。宗卿显然对花不感兴趣,满庭的绿色中看不到一朵花的踪迹,哪怕是凋零的残花。
我透过窗格百无聊赖地试图在绿意盎然的园圃中寻找花开过的踪迹,房门被人静悄悄地推开了,有人在我身后用一种恭敬疏离的口吻说,“我奉宗主之令前来见寂少宗主,听说他想要见我。”
我怔愣了一下,这不可能,这声音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样卑谦的声音根本不像沈孟烶,如果这个人不是沈孟烶,为什么宗主要拖到这个时候才让我见他?
我一时没敢转头,万一我看到一张完全不同的脸,要让我怎么才能接受这再一次的失望?这两个月来,一直是那个沈孟烶还没死的希望支持着我。那个什么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暗示难道只是林翦璃一句别有用心的谎言?而那个一闪而逝的背影也只是安排给我看的一出好戏?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
身后的人沉默着,细微的呼吸几乎不可觉察,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我慢慢地转身。
客厅的藤式座椅那头到门三分之二的距离站着一个人,头低垂,看不清面目。白日的光只洒到藤椅的这一头,站在光影里的、熟悉了明亮日光的我,一时看不清他那融在暗光中的剪影,我的血液却已然凝固,口干舌燥,早已恢复的嗓音这时候几乎又发不出声来,“抬头。”我说。
他很听话地抬头,没有抬眼,那低垂的眼帘弧线完美。
“沈孟烶。”我脱口叫他,几乎压抑不住心头的冲动。
他受惊一般抬起眼帘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陌生,就像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那双平视的眼角弧度下垂,流露出楚楚可怜的风情。
我沸腾的血液一下又冷凝,这不是沈孟烶,这分明是沈孟桦的眼睛。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沈孟桦和沈孟烶长得如此别无二致?难道说是沈孟桦做了微调整容?还是我思念过甚,眼睛出了问题?你究竟是谁?惊疑不定的心在嘶吼,我却开不出口。
他好似能听到我的心声,开口说,“我是沈梦,南柯一梦的梦。”他恭敬的口气很平静,一点没有见到故人的激动,好像从来就没认识过我,一双眼睛落在我脸上,却没有再移开。虽然看着我,无论他的眼神还是肢体语言,都传达着他不是沈孟烶的信息。
平日能看清楚一只蟑螂的触须的眼睛今天不知怎么突然不管用,根本分辨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沈孟烶,我终于忍不住对着他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伸手可及的距离,我伸手,抹上他的眼角。
他没有退避,只是在我手能触及他之前说,“我是宗少的人,寂少宗主要用,请征得宗少的同意。”wWW.ΧìǔΜЬ.CǒΜ
我的手顿在半空,今不如昔,不管他是不是沈孟烶,宗内的人,不在我线上的,我不能随意触碰,这是宗规,在宗内一日,我必须遵守一日。“你什么时候跟上宗卿的?”我压低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问他。
“很久了。”他说,对视的眼神中只有一个普通宗员对一个少宗主该有的恭敬。
该死的,我今天失态的不是一点点,“你怎么会跟上他的?”我继续逼近,几乎贴到他的鼻尖。
“因为喜欢。”他说话的瞬间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也许他笑是为了强调喜欢这两个字,在我眼里,那个笑容却代表着讽刺,“是吗?”我后退了一步,拉开那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温热的呼吸勾起我对沈孟烶气息所有的记忆。如果他真是沈孟烶,接近宗卿,只会是为了报复,谁会在这种情况下,有兴趣移情别恋?
“寂少宗主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他的口气依旧很恭敬,嘴角却有隐约的冷笑,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
人见过了,他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我没有留他的理由,“等等。”我叫住他。
他站住,眼光透过我,看在六米之处的空间。
“我会向宗主申请调你过来。”我说。
“一起听从宗少安排。”他不高不低地回了我一句。
我气结,在他眼里,宗卿高过宗主。
我看着他绕过前庭,穿越满庭阳光,头也不回地穿往后/庭,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来的时候根本没在我视线里出现过。
这人不是沈孟烶,就是沈孟桦,不可能是第三个人。
凤天宗魔法师的化妆技巧高超,无论是把沈孟烶改妆成沈孟桦,还是把沈孟桦改装成沈孟烶,都不是什么难事,方才我若能抹去这个沈梦眼角的粘膜,就能看到那双眼真正的弧度。
也有可能那双眼是真的,而脸上其他细节是假的。
我没敢抹他眼角,并非因为他那句话,而是怕真相让我失望。
我希望他是沈孟烶。
我拿起掌中机,向宗主提出要人的申请,我可以不理会宗内宗外任何事情,甚至自己的生死,但这个沈梦是谁,我必须弄清楚。
日理万机的宗主大人显然很关心这次见面的状况,回音很快就过来了,就两个字:“理由”。
问我要要人的理由,理由您老人家能不知道吗?不过就是搬不上台面而已,换句话说,没有正当理由。
我要沈梦来看床。保镖看着门窗,没人给我看床。我打了一行字,没脸发出去。
没等到回音,宗主接着发话,“不方便说的话你直接和老大商量吧。”
宗主所指的老大就是宗卿,七个少宗主对于他来说是一家人,老大到老七。
问题是我哪里去找宗卿?一回凤天宗,他就失踪了。
我在小庄园里一个人打转,发狂。他是沈孟烶,他不是沈孟烶,他是沈孟烶,他不是沈孟烶,啊啊啊,为什么这么烦躁?!我管他是谁,扔脑后去就是了,省城已经不需要我了,去中京投奔林翦璃吧,他一定能帮我忘了沈梦。不行,万一他真是沈孟烶呢?我不能任由他给宗卿糟蹋了。听老四说,宗卿此人冷静啊,控制七情六欲自如得就像赛车手开超跑一样,要左就左,要右就右,要快就快,要停就停,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基友和初恋女友都是生杀自如,不带考虑的。沈孟烶落他手里,还不是任其鱼肉。不,不行,我不能这么不负责地抛下他自己逍遥。
主意拿定,我找到宗卿的通话区,给他发了要人的请求。
然后又开始抓狂。
宗卿不像我,成天抱着个掌中机,生怕找我的人得不到回应失望,据说他至少成月才勉强扫一眼机子,心情好才给个回音,心情不好就直接忽略了,等回音的人往往等上一辈子也等不到一点音讯。
要是他一直不给回音,我该怎么办?
烦,就一个烦字。
我这就是日子过得太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我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地方住人还不错,不如就在这里打个尖?我抬头看看天色还早,挽起袖子到院子里拔草,一个人忙活了大半天,为了把杂草拔干净甚至翻上了院墙,等杂草拔干净,天色都黄昏了,今晚如果一夜平安的话,明天还该把灌木什么的都修剪一下。我把收拾下来的枯树枝和杂草堆一起,放把火烧了,湿草烧起了一大堆浓烟,老远都能看到,我还就着火顺便烤了几只院子里长的野蘑菇垫饥,该做的都做了,我才回屋里,寻了间干净的睡房,亮着灯,开着窗,就着清凉的夜风慢慢入了梦乡。
这一觉不知为何睡得特别实,中途换了地方都没察觉。半夜三更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眼前已经不是那个庄园古朴温馨窗子通着院子的客房,而是一个陌生的密室,没有窗子,只有昏暗的灯光,我躺着的实木床不翼而飞,换成了一张铁床,我一激凌试着坐起来,才发现两只手都被拷在了铁床床栏上,根本坐不起来。我靠,这是被人绑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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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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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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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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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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