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赶两步上台,二话不说开始专心分粥。
监院在后面死死盯着,怕我手生勺量不对或者没倒干净。
这感觉就像做不出题的考生被监考官死死盯着防止作弊。
我都害怕被他那探照光照得额头出汗落锅子里不好交代。
这九百九十九勺倒了我近两小时,效率不是一点点地低。
好不容易施粥结束,受方丈之邀,我和沈梦随后到大殿,近距离观摩方丈带领寺内高僧做法事为天下苍生祈福。
凤天宗有凤天宗的行事规则,头顶三尺有神灵,处世不能愧对天地宗规与良心,不断修行突破自身极限、行事敢破先人绝后人是一回事,敬畏之心绝不可无,否则迟早变一自取灭亡的疯子,故而对宗庙之事要么丝毫不沾,一旦沾手必当妥善处理,不得随意嬉戏。沈梦既然以长捷的名义捐了款,当晚的所有仪式我们必须全程认真参与,施粥者亦被施,方丈亲自将粥双手奉到我与沈梦手上,我心无旁骛地将粥喝净。法事圆满结束,长明灯送入塔顶供奉至明年此时,我与沈梦双双退出长安寺。
我跟着他的车回长捷,一前一后进楼,上到客房层,各回各屋,一路无语,他手搭上房门准备进屋时,说了一句,“粥喝了,这一年你可以平安无事。”说完就进屋关断了门,没给我回话的机会。
若不是自小一起长大,听到这句话,我一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捐款施粥,都只是为了保我平平安安过一年。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门口怔愣了一阵,才推门进屋。
万一他真是独独为了我呢?
关上门,我从下往上搓了一把脸,把这个念头强行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粥在胃里,微暖,很舒适,这感觉伴了我一晚上,明知是错觉,却甩不掉。
我只是直觉沈梦离去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
我打开投影仪,搜寻曼尼斯新闻,那边长安寺的布施会简直是奢靡铺张,风灯从寺顶一直铺到山脚,整座山头都是华灯结彩,比白天还亮堂,商贾政要云集,停车场挤满,路边都停满车,去晚的人上山只能步行,巡警三步一岗,大部分都是穿便衣的。
我没猜错,林翦璃果然陪同慕钦曼格出席施粥,他占着沈梦那位,慕钦曼格站的是右位,同是一身简洁的直身布衣,不知为何有种暗沉微压之感,受粥者都垂着头,没有目光接触。他只布施了头九个人就退场了,说好听是让位给慕钦家族其他代表,实际原因是他不喜欢抛头露面站那里当摆设给人拍。
不知为何我回想起当初沈孟霆协同秦浅泠出席省城商会回小白楼后对我说的那句话,有种你闹上来啊,我绝对不会赶你走。
然后我就关了投影。
凭我如今的身份去曼尼斯长安寺,没有人会赶我走,相反,我还会被邀去施几勺粥,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如同即便有一日我能摧垮慕钦一族的根基,让他们全体上大街讨饭,只要林翦璃依旧心甘情愿陪着慕钦曼格吃糠咽菜,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继续努力我还有机会拿下林氏帝业,但是我斗不过他的心坚如铁。
这一晚我失眠了。
昙花未开,烈山区那边也没消息传来。
大清早天才擦亮,我顶着黑眼圈敲开了沈梦的门,“哪天你走,我就撤出夏澳。”
他抬眉,“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想威胁你,你们都能玩失踪,为什么我不可以?“我没信心。”我进屋,靠墙往地上一坐,头埋手心里。
“哼,”他轻笑,“三岁小孩赖地皮?”
“我就赖一会儿。”我没否认。
“你知道我这人没同情心。”他冷冷地说。
“我知道。”我回答。
“那你还来?”他问。
“我说了我就想赖一会儿,我没家人,没父母可赖。”即便你这三哥不是亲的,但你至少顶着这个名头,不赖你,我赖谁去?
“去赖雷亚啊,再不行那个叶拉赫也行,姓林的不理你,你有的是哥。”他不为所动。
年龄比我大的,除了可以当哥,还有姐好几个呢,“他们都是我小弟。”我立马否认,除开宗主硬按我头上的那几个不算,哥我可只认了你一个。
“老六,这你可有些过分了。”他继续冷着脸。
“是你说要保证我一辈子幸福的。”我继续。
“你知道我说的话不可信。”他推辞到底。
“可我信了。”
“怎么我说的其它话你不信,单单挑这句信啊?”
“因为就这句话对我有利啊!”我抬头望他,一脸真诚。
“服了你了。”对于我的坦白,他无语。
“谢谢你。”我说。
“谢什么?我可什么也没答应你。”
“谢谢你愿意花时间花心思来骗我啊,说明我在你心目中还是挺重要的,哪一天看到看不到都不闻不问了,那才真是叫人伤心。”
“唉,你这人的逻辑真让人受不了。我不走,怕有天被你整死。”他露出一脸无奈。
“啊呀,三哥,那哪能啊,只要你心志坚定,一定可以一直永远地保持心境清明,不会受我影响的。”我开始信口胡言乱语。
”呵。”和没有逻辑的人是无法讲道理的,他决定放弃,拉开门,出去。
我翻身站起,跟在他身后,“三哥,你这是要去哪里?要吃早餐吗?我请你啊。三哥你走这么快干嘛?早锻炼吗?我陪你啊。三哥怎么不走了?坐电梯?等等,我给你叫。”一路屁颠屁颠,回归清隽澈和沈孟烶时代,就是清隽澈没有这么嘴碎。
电梯门开,办公楼层,外面已经有人在走动。
我还在碎碎念。
沈梦跨出一步,我正跟了一半,他回头,直逼到我面前,恶狠狠地低吼,“闭嘴!”
我一愣神,很听话地当场住嘴。
他扔下我,扬长而去。
海平端着设计稿经过,看着愣神的我,止步,“大老板早,你和沈董这是怎么啦?”
我白了他一眼,“你没见过董事吵架吗?”说完走另一头,扔下把公司当家的尽职员工,扬长而去。琇書蛧
坐到办公桌后,等了一阵,给沈梦发邮件,“气消没?饿了,早餐厅见。”
长捷内部的早餐厅凌晨三点开始营业,这时候人还不多,零零散散六张桌,年轻人熬夜的多,早起的少,五点不到,在的基本都是昨晚还没睡的。我到的时候沈梦已经在了,一人一张桌翻看当天新闻,一脸生人勿扰的样子。我在他对面坐下,“气消了?”
他叹了口气,“有这闲工夫,干嘛不去黏那姓林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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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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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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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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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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