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前日夜挂念女儿,为了祈求妘娇平安,徒步爬上了灵寿山,才会出了意外。为了母亲遗愿,他要尽快找到妘娇。
妘氏后事已处理妥当,相府众人也要回京了。上官韬按照傅瑢璋的吩咐,并未将自己的任务告知上官铉,以为母守灵的理由,留了下来。
上官铉回京后,他折道往沂州郡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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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韬退下后,傅瑢璋看了西禅房方向一眼,坐回了书案前,批阅起奏疏。
三四日不在京中,积压了不少政务,小皇帝又少不更事,一些紧急的奏折,只能往这里送。
东边偏远城镇瘟疫,要派人去支援。西边邻国暴动,起义军混乱大翟边境百姓,要派军镇压震慑。
北边某地凌汛严重,无法耕种,南边某郡冰雹,百姓死伤严重,朝廷要派人拨款赈灾。
还不包其他各种大小政务,桩桩件件处理下来,真真不给傅瑢璋喘口气。
等他忙完,已日落西山。
没人知道,这一日,傅瑢璋是如何撑了下来,生生压下心头对她的挂念,一次又一次克服脑子里闪现的,上辈子她自缢的画面。
从前是入睡才会出现,自从重遇了她,不用入睡,他眼前都会时不时闪现这些画面。
那一次在马车里拥着她入睡,是唯一一次得以安生的片刻了。
“她呢?”
说好不问,还是做不到。
“云灯大师已来过复诊,姑娘无大碍了,只是姑娘胃口不甚好,只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
傅瑢璋的笔顿了顿,屋内沉静了下来,只隐约听到窗外鹧鸪的叫声。
静默了一会,他才道:“既然她已无大碍,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
“是。”卫暝领命出去了。
傅瑢璋依旧立在窗边,看着她的灯燃起来,不知过了过久,又看着她房内的灯灭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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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队伍便启程回京了。
出发前,见到她款款而来,那么一刹那,他心口又似有蝴蝶软柔羽翅轻轻刮过,微微发痒。
可见到她那一身妇人的装扮,挽着大翟妇人的发髻,还在鬓边插了一朵小白花,一副奔丧的模样,傅瑢璋顿时气笑,冷眸嘲弄地扫了她一眼,未发一言。
她这是要告诉他,她是寡妇。
是寡妇,又如何?
便是她丈夫活着,他想要她的人,也有的是手段。
只看他愿不愿罢了。
一路上,傅瑢璋独自骑马,没有再与她同坐马车。
妘娇上马车之前,下意识地看向了傅瑢璋,暖黄晨曦如仙女之手,给天地万物渡上了一层金粉,煦如暖玉,独独映得他的面色又冷又白。
见到他那唇角衔着的那抹嗤笑,她一阵惊慌,迅速钻进了马车。
没有了傅瑢璋在马车里,妘娇依旧没有没办法放松下来,手上的丝巾绞得紧紧的,就连昨日整整一夜,她都睡不安稳。
虽然不知道昨日他为何突然放过了她,但她知道,他现在没有要了她,不代表他以后不会。
这一趟带她进京,他没说带她去做什么,但一个男人要一个女人,要的是什么,她多少能猜到。
只是,她想不明白,堂堂摄政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多少黄花闺女排队等着他挑,为何偏偏要她一个丧门寡妇?
不管妘娇怎么想,队伍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马不停蹄往京城赶去。
傅瑢璋恶梦了整整一宿,就连此刻,但凡闭眼,脑子里全都是那些让他最不堪回首的一幕。
这样状况,比以往都要严重。
卫暝与卫旦,也感觉到了傅瑢璋的不妥,如此不眠不休,不得安生,便是铁人也熬不住。
等到下一个驿站,安顿好后,卫暝提出要请去郎中,傅瑢璋拒绝了,卫暝急忙熬了一碗之前太医开的安神汤药,他也拒绝了。
若是从前,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傅瑢璋还会以为,是身体出了身体,可如今,他知道,这是心病。
也是遗憾。
上辈子的遗憾。
喝多少药都无济于事。
卫暝、卫旦追随傅瑢璋多年,虽不知道缘由,但却知道他为了马车里的那个姑娘,恶梦多年,也魂牵梦绕多年。
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卫旦见不是事儿,一把夺过卫暝手中的药碗,端去了妘娇的房前。
“砰砰”两下粗鲁的敲门声,吓得妘娇又是一阵心悸,颤着声,试探地问道:“谁?”
“姑娘,请开门。”卫旦嗓子向来粗犷,这已经是他刻意压了嗓子后的了,依旧吼得妘娇心惊胆战的。
妘娇听闻是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本能地想躲了起来,不愿意开门,但她知道,他若是硬闯进来,这一扇薄薄的木门,大抵也是不堪一击的。
无奈,她硬着头皮打开了门,就见到一只碗猛然递到了她的鼻尖,吓得她急忙后退了一步,接着听到那个侍卫说:“端着。”
妘娇身体动作比脑子转得快,听到这样一声命令,她下意识就接过了碗。
她还没来得及问,那侍卫便接着说:“你将这碗药端去给主子。”
“他病了?”妘娇下意识问了问,想到那人骇人的气场和灼烫的眼神,她胆怯了,将碗递了回去,弱弱地道:“壮士,请恕奴家难以从命。”
他就是病了,又与她何干?
“这药,必须得你端去。”卫旦冷眼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碗,语气冷硬,不容置喙。
“凭、凭什么?我、我不过是你们掠来的,要、要我心甘情愿送、送上门,不可能!”妘娇壮着胆,哆哆嗦嗦地道。
卫旦听到这样的话,气得嗓门忍不住大了起来,“若不是主子那日折回头,救了你们,你早被那些强盗掠走制成人皮灯笼了!”
妘娇被他那么一吼,嗓音不由得低了下去,气势虽弱,但道理丝毫不让,“谁、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你们引来的?”
她没有说出的话,还有:若你们没有来,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如今你们把我掠走,与那些黑衣人,又有多大区别?你们也是强盗!
只是,妘娇胆小犯怂,急了起来,一时半会也没能流利说出来。
她的话,卫旦听得很清楚,她的潜台词,卫旦也听懂了,所以,他顿时气结,居然还反驳不了。
她虽柔柔弱弱、胆小怕事的样子,却看得非常通透,还真被她说对了,凉王的人,确实是他们引了过去的。
她看着柔柔软软,香香甜甜,就像水灵得诱人的水蜜|桃,但内核异常坚硬,若一口吞下去,会被哽到吐血。
碰上这么一个主,卫旦忽然心疼起自家主子来,怪不得自家主子到现在都没能将她拿下。
卫旦愤愤不平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碗,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精光,完了,还将碗递回给妘娇,留下看着手里的碗一脸懵然的妘娇,转身就走了。
守在门口的卫暝,看到卫旦回来的方向,诧异地问道,“你去找妘娇姑娘了?”
“找了。她不肯来,说主子病了,也与她无关。”卫旦忿忿不已。
早就料到的事,卫暝倒不意外,看了一眼卫旦空空的手,“药呢?”
“我喝了。”
卫暝抬眸看向了自家耿直又暴躁的弟弟,“那碗呢?”
“给她了。”
卫暝彻底没了脾气,“自己去领罚。”
“为何?”卫旦不解地看向自家哥哥,主子说了不喝的药,无论如何也不会喝的了,他倒是想当场摔了药碗,但想到那女子是主子看重的,他也不敢造次。
无法发泄的气愤,就只能一口将药给喝了。
卫暝百年如一日板着的脸,淡淡看了一眼他,“罚你不是因为你喝了主子的药,而是你擅自揣摩主子心思又自作主张去扰了那姑娘。”
卫旦这才低下了头,朝傅瑢璋的屋内行了行礼,往驿站外院走去。琇書網
屋内的傅瑢璋还未歇下,正端着茶盏正喝着,自然听到了兄弟俩的对话,他自嘲地低眉,正好见到了杯盏中自己的倒影。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心上,就连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也自私地选择自戕,独留下毫无自立能力的他,不管不顾。
他的病,好没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便是死了,也不过尔尔。
上辈子,她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他。
这辈子,她依旧不在乎他,好在,她至少是惜命了。
傅瑢璋轻轻放下了杯盏,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台边的沙漏。
沙漏裹着时光一点一点地落下,他就这样枯坐着,一遍又一遍感受着眼前闪过的那些画面,像被凌迟一般。
画面里,全是她全身冰冷的样子,折磨得他眸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猩红之色。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乌云将天上的玉盘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天地如墨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倏地,天幕忽然闪过一瞬刺眼的银光,像是一条巨大银鞭,狠狠地撕碎天际间乏味逼仄的沉寂,伴随的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啊……”
北边的厢房响起了一道尖叫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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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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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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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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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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