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下了两天三夜,时大时小,厉害的时候雹子砸得翘头的狗都嗷嗷惨叫,轻的时候也是豆大雨点,三天后,有社员探头出来,踩着高筒的雨胶鞋,戴着草帽,披着塑料雨衣,试探着淌着过膝盖的水前去田里。
到了田里一看,棒子叶被打成了烂丝丝,眼看就要熟了的小麦就像已经收割完了,完全找不到曾经这里有过麦子的痕迹!地头上有些几十年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摔了个稀里哗啦,有几户人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屋顶盖子都飞了。
老农民一看这情景,心真是彻底凉透了。
已经猜到了,但眼睁睁看着,还是不能接受,噗通一声蹲在烂泥里,呜呜呜地抱着头哭起来。
不过哭也不是办法,日子该过的还是得过,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把半个村子都烧了,他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人们抹着眼泪,念叨着当年,年轻人打起精神来,检查自家的粮食,还有一些陈粮,大白菜,土豆,红薯,掰着数指头算一算到底能煎熬多少日子,这么一算放心了,命还是能活下去的。
这个时候那叫一个庆幸啊,庆幸自己没把陈粮给卖了,庆幸自己听了陈有福的。
这么一琢磨过来,对陈有福那是五体投地佩服至极,恨不得跪下喊一声,祖宗,你就是我亲祖宗哪!
满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除了那几家把自己家陈粮卖掉的,其它都恨不得拿着纸钱攥着香去给陈有福上供了。
被当成活祖宗的陈有福可消受不起这个,他当时正带着人给那些没了房子住的人修屋顶,听到这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和泥,吆喝着说:“得,别感谢我,这可真不是我劝你们,其实是霍老师劝你们,这都是霍老师人家有文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观天象,看出来今年不太平,这才让我提醒你们。要不然我哪能前脚刚告诉你们公社粮站收粮食,后脚就让你们千万别去交粮食。”
陈有福是实在人,当生产大队长这些年从不揩油,一心为百姓着想,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想揽这个功,就把霍锦云和自己说的话都给大家学了一遍。
大家一听,都听呆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里,还能夜观天象,这不就是说书唱戏里头的诸葛亮吗?人家神哪,是神人!
霍老师,真是神仙下凡哪!
陈有福也不着急,招呼着:“都别愣着,先帮老李家把这房子给绣好了。”
他这一吆喝,大家齐上阵,搬房梁的搬房梁,上苇席的上苇席,和泥巴的和泥巴,人多力量大,很快这几家的屋顶都上好了。
老李家这几天不容易,一家子跑到邻居那里躲雨,冻得哆嗦,担惊受怕的,总算现在雨停了,大队长也带着人帮他把屋顶修好了,那真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给陈有福磕头。
大家伙感慨了一番,大队长好,大队长一心为咱着想,听大队长的没错。
又感慨霍锦云好,活神仙,那就是再世诸葛亮,能掐会算。
这群人想起家里还剩下一些陈粮,再想想没了陈粮哭天喊地绝望的顾卫军陈有辉王寡妇等几家,真是庆幸哪,庆幸之余,干脆跑到了生产大队的小学,倒是把正好上完课的霍锦云好生感激了一番,有些实在的老爷子,当场就要给霍锦云磕头。
“霍老师,如果不是你,我们家这陈粮保不住了,早就卖了,你说这粮食卖了,接下来我们可怎么过哪!”
“是啊,现在受灾的可不止咱一个生产大队,其它生产大队和咱差不多,大家都在疯狂想到处想买粮食,可是根本没有,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大家想想都后怕,想想饿肚子的滋味都浑身难受,而这种后怕和难受,全都化为了崇敬感谢的目光,一时之间,霍锦云在他们心里简直仿佛神明一般了。
霍锦云生生受了这些感谢,没敢吭声。
等到大家伙走了,他悄悄地把福宝叫到了一边;“福宝,这次的事,你咋知道的?”
他知道福宝当初找上自己的用意,不光是自己在生产大队有点威望,还因为自己这个身份更适合说这个事,看着那些把他当神仙的人,他心生畏惧,甚至不敢说出这是福宝告诉自己的。
试问,自己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面对这种崇拜都心生畏惧,更不要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真要有什么名声传出去,她以后还能过正常的日子不?wWW.ΧìǔΜЬ.CǒΜ
福宝抿唇笑了:“谢谢你,锦云哥哥,这次如果不是你,肯定得有大麻烦了。现在虽然大家只有陈粮可以吃,但熬一熬,艰苦点,应该不至于死人。”
霍锦云无奈;“福宝,那这事……?”
福宝歪头,有些调皮地冲霍锦云笑:“锦云哥哥,这不是你夜观天象看出来的吗?这份功你就领了吧,乡亲们会记着你的!”
霍锦云无奈了:“可我——”
福宝却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锦云哥哥的功。”
她是没办法出这个头的,她出来说了估计也没人信,所以霍锦云最适合,也只有霍锦云能做,这就是霍锦云的功劳。
霍锦云想想,只好不说什么了。
他看出来了,福宝不想提这事,那他也只好不提了。
只是从那天起,他看着福宝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时候他会暗暗地观察一下福宝,看她低着头安详认真读书的样子,看她偶尔间笑起来单纯的样子,他却心里凭空生出一种畏惧的崇拜。
这……真是活神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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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种大暴雨,发生了这种大事故,各家都在忙活,忙着修鸡窝修猪圈,忙着垒墙头修屋顶,也忙着清点家里的粮食,当然有些比别人聪明机灵点的,已经进山里各种采摘野菜野果什么的,凡是能入口的,都要薅一遍。
为啥?因为但凡有经验有经历的老人都知道,接下来怕是要出现一些大的挨饿世间了。
遇到这种灾荒年,树皮都能被啃光,更不要说这些野草啥的,这都是好东西,现在当然得提前备着,采回来后晒干了晾着收起来,以免以后被别人采光了。
几家欢笑几家愁,刘招娣哭得简直像上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牛三妮却乐滋滋的,她看着自家的粮食,乐开了花,特特地蒸了一锅枣糕,跑到苗秀菊那里给苗秀菊吃:“娘,这是孝敬你的,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
苗秀菊坦然享受了那锅枣糕。
她看开了,看开了就得多吃,多享受。
刘招娣几次挪蹭着过去苗秀菊那里,磨蹭来磨蹭去就是不好意思张嘴,她是想苗秀菊主动说给点粮食,但是苗秀菊装傻充愣,就是没提这茬,把个刘招娣气得不轻。
更可气的是,每次她过去,沈红英就也跑过去,各种言语揶揄,那意思,就是不能贴补。
刘招娣气得跺脚,沈红英啊沈红英,你至于吗,你到底啥意思。
沈红英暗暗心想,能啥意思,反正你自己做得孽,别想沾老人便宜。
至于她自己,扒拉扒拉自己家去年的陈粮食,提着篮子背着竹筐上山,她也得打点野食,省吃俭用了!
这其中最忙的自然是陈有福。
陈有福都顾不上自家的事,墙头倒了他让他媳妇修,他媳妇哭成了泪人儿:“你就顾着忙生产大队的事,你也不顾顾家里?你怎么不数数家里的粮食够吃多久?你知道别人都上山打野菜去了,你怎么不动弹?”
陈有福跺跺脚,叹口气,一狠心,骑着自行车去公社里了。
发生了这种大灾,他没心思顾家里了。
一出村,外面都是水,路边沟渠里的水蔓延到路上,路泥泞不说,那水能淹没半截子自行车车胎,陈有福咬着牙,死命地往公社里骑,一路上还摔了两次。
等他满身湿漉漉地带着泥出现在公社里的时候,发现公社里的干部一个个忙得团团转。
他扒住人家:“我们生产大队遭灾了,庄稼全都毁了,社员这日子没法过了。”
公社里的干部:“有福,你们公社死人了吗?”
陈有福懵,摇头。
公社里的干部:“你们公社存在大面积房屋倒塌现象吗?”
陈有福点头,之后忙摇头。
有倒塌,已经修好了。
公社里的干部:“你们存在积水导致孩子丢失牲畜飘走吗?”
陈有福想想,摇头。
公社里的干部:“那你说啥??这里事多着。”
说完,人家直接忙自己的了。
但是那样子,明摆着说,你们生产大队没事,你们挺好的,哪凉快搁哪儿呆着去吧。
陈有福再想逮人,死活逮不住了,都没人搭理他。
陈有福抠着裤腿上的泥巴,蹲在墙根底下抽烟,啪嗒啪嗒地抽,抽完了三根八分钱的烟,终于站起来,鼓起勇气重新去找人家干部:“咱出了这么大的事,上面得有救济粮吧?”
干部:“应该有。”
陈有福眼前一亮。
干部:“不过救济粮是有限的,肯定是优先供给受灾最严重的灾区!”
陈有福想说我们严重啊,但是话没出口,他就想起来人家干部之前的三连问。
他耷拉下了脑袋。
这一刻,他明白了,只能靠自己挺过这一关了。
公家的粮食肯定会放出来救人,但是只会投放向受灾最严重的。
论起受灾严重程度,他们轮不上号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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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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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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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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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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