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里,进了四月就又开始忙起来了,这个时候庄稼地里的棒子苗花生苗都长出来了,需要浇水施肥再锄锄杂草。庄稼地里的庄稼就跟养孩子一样,你得勤快伺候着,这样它到了秋天才能收成好,每天当个懒媳妇懒汉子炕头上一躺,到了秋天别人收满仓你就饿肚皮。
陈有福干劲十足,带着大家伙分配了任务,每天上工干活,社员们也加把劲上工挣工分,到了傍晚下工后再赶紧到自己家自留地了干活,锄草施肥的。
顾家的猪现在个头已经不小了,油光水滑的黑毛猪壮实,一看身上就有肉,比其它八家的猪都要块头大,谁家见到都忍不住夸一声。
这头猪拉下来的猪粪连同自家粪坑里的产出都一起被清理出来,用手推车推着送到自家的自留地里撒开。
现在这年头还没有化肥,庄稼地全靠粪坑里的粪,以至于各家各户都要攒着粪,谁家日子过得精细,出去串个门觉得尿急,都得憋着回家解决到自家粪坑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苗秀菊对于自己家这头猪很满意,猪长膘,过年可以吃肉,粪下地,庄稼长得好,一举两得都不耽误。
这一天,顾家人趁着傍晚时候借来了生产大队的驴车,顾家兄弟亲自当驴子来拉车,顾家几个孩子在后面推着,把满满一车的粪往地里拉。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就在这里看着自己家的粪,免得拾粪的老头顺手铲一铁锨到他筐里去。
其它几个孩子看着看着,就捂住鼻子跑,最后连顾胜天都受不了了:“福宝,福宝,你先看着点,我得过去看看他们做什么呢!”
说着,也跑了。
福宝当然明白他们就是偷懒,就是嫌臭,她倒是没在意,是有点臭,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总得有个人看着嘛。
她正看着,就见沈红英端着一盆泔水过来屋后倒,看到了她,便停下脚步,好像是有话要和她说。
福宝纳闷了:“大伯娘?”
沈红英最近一直睡不好觉,她一直惦记着福宝到底是扫把星还是大福星的事,心里惦记着,怎么也不踏实,以至于最近额头上都有了两根白头发。
现在她终于受不了了,想过来试探下福宝,看看口风,再掂量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如果福宝真是个大福星,那不行啊,怎么可以便宜老四家,当初明明是她抓到的那个福字,她得想办法把福宝要回来。
沈红英试探着走到了福宝身边,笑眯眯地说:“福宝哪,你哥哥姐姐们呢?”
福宝指指不远处玩跳绳扔沙包的哥哥姐姐:“在那里玩呢。”
沈红英:“福宝可真是懂事,这些孩子你最小,也最乖,别的孩子就是不懂事。”
福宝笑了下:“大伯娘,我也不想玩跳绳,正好在这里看着。”
沈红英:“这样啊……对了,福宝我问你个事,你实话告诉我行不?”
福宝纳闷了。
她觉得大伯娘怪怪的,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用奇怪的目光偷偷看她不说现在又凑到她眼跟前来东拉西扯的。
福宝歪头说:“大伯娘,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沈红英:“我,我其实想问问,你之前在聂老三家,他们家说你扫把星,都是因为什么啊?”
啊?
福宝没想到她竟然问这些。
这些对于福宝来说是并不想回忆的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福宝犹豫了下,想着该怎么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前面传来“嗖”的一声。
福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东西砰的一下子砸向了沈红英。
沈红英突然眼跟前来了一个东西砸过来,她吓得一惊,连连后退:“啊——”
她这么一后退,福宝吓了一跳,大叫:“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不忍心看了。
幸好……这都是干的,干粪只是臭,不会黏糊。
任凭如此,沈红英也是气得不轻,在那粪堆里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谁啊,谁扔的?哪个臭小子干的!”
旁边顾家几个男孩子一看闯了祸,都吓傻眼了。
他们在玩丢沙包,不知道怎么就丢到沈红英那里去了。
沈红英大骂:“好好的,我这身衣裳连个补丁都没有,是新衣裳啊,就掉进粪坑里了!”
几个男孩子面面相觑,之后一溜烟跑了。
他们要跑去自家田里,要帮着施肥,要干活!
沈红英好不容易才从粪堆里爬出来,想要再问问福宝,可是看看福宝那傻眼了的样子,突然丧气了。
我呸!
她能是福星?
自己不过是靠她近了,就直接飞来横祸被砸到粪坑里去了,如果当初收养了她,那还了得,怕是直接没命了!
福宝看着沈红英骂骂咧咧的样子,无奈地挠挠头,只好闭着嘴什么都不说了。也是怪了,她站在这里半天了也没见沙包砸她,怎么大伯娘一来,那沙包直接就冲着她砸呢?
正这么想着,恰好顾家几兄弟拉着空车回来了,福宝也就不去想了。
这一次顾家兄弟直接把所有的粪全都装到车上,于是福宝终于可以不用看粪堆,跟着大家伙一起过去田里撒粪。
撒粪的时候可以用铁锨铲起一铁锨来,然后向空中一扬,晒干的散粪就四处散在田地里。
这时候夕阳还没落山,余晖散射在这一片静谧的田野上,远处群山茂密郁葱,晚风送来了远处不知名的花香,田地里翡翠一般的嫩芽在风中招展摇摆,孩子们尽情地在地头跑跳玩笑。
西方的天边有一个豆大的飞行物滑过遥远的天际,留下一条浅淡的黑线,小孩子们兴奋地大声尖叫:“飞机,飞机拉线,飞机拉线。”
小小的福宝站在地头上,迎着风,望着那遥远而神秘的飞机拉线。
她突然想起来奶奶让买的那些书中的连环画故事,偶尔间哥哥们给她讲过。
这个世界很大,并不像她所以为的只有尼姑庵,大滚子山和平溪生产大队。
在遥远的地方,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人和事,包括那不知是何物的飞机拉线,也包括那激动人心的草原小姐妹。
她想着,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走出这一方天地,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四月里农村施肥可以靠自家,浇水就得看水源了。
早些年生产大队是挖了几条水渠的,不过因为地势的缘故,山里的溪水还是引不过来,只能靠人工挑水来实现浇灌,需要大量的人力,以至于到了浇灌的季节,男女老少齐上阵都去担水,乡间小路上随处可见洒落的水痕。
这天大家伙正热火朝天地挑水,陈有福骑着自行车从公社里回来,兴奋地说:“公社里说这次区里特别批下来三台崭新的柴油机水泵,分给咱一台!”
相较于他的兴奋,周围的社员们都一脸木讷,纳闷地看着他,。之后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
他愣了下,马上就明白过来。
他知道柴油机水泵还是前几年在公社里听到的,知道这是个好东西,稀罕物,但是社员们却不知道。
于是他口若悬河地给大家解释了什么柴油机水泵。
“意思是说有了这玩意儿,水就能自动从井里河里跑到咱田里去?”王富贵纳闷了,还有这种好事?
“这不就跟变戏法一样吗?有福,现在都不能说封建迷信,你别逗我们玩了。”老光棍陈有粮无法相信。
“柴油机水泵是个啥啊?”顾家几个兄弟自然也都不信,不过顾卫东却动了心,忍不住问道。
陈有福看大家伙这反应,乐了:“走,找几个人,拉一辆牛车,咱去公社里搬咱的柴油机水泵,大家伙都见见稀罕,长长见识,今年有了这玩意儿,咱得省力气了。”m.xiumb.com
大家伙顿时来了兴致,很快跟着陈有福用牛车把个柴油机水泵拉回来。
这个时候全生产大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忍不住过来看热闹,福宝也被顾胜天拉着过来了。
只见牛车旁边放着一个大家伙,由两部分组成,前面一个红色的铁家伙,带着一个圆筒口,后面是一个蓝色的铁家伙,带着两个大摇手,还有一个往上开口的洞。
这太稀罕了,所有的人都围着议论纷纷,不明白这个玩意儿怎么能把水从井里河里直接给变出来。
公社里特意派过来一个老把式,帮着把这个水泵安装到了一口井旁边,又把抽水带子给裹在那圆筒口上,之后他开始下令,说是加柴油,又让往里面倒水。
做完这些,他扳着那个转手,开始猛力摇动。
砰砰砰的声音,转手圈子飞快地转着,而且越来越快。
平溪生产大队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等待着柴油机水泵给他们变戏法。
福宝当然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泵,生怕漏看了一眼。
萧定坤和几个知青站在人群中,望了眼挤在那里看热闹的小姑娘,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萧定坤旁边的几个男知青女知青都是和他一起下乡的,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叫霍锦云,今年二十一岁,性格温和稳重,做事细致,目前是知青中的头目,负责做知青和生产大队的沟通工作,帮着传达命令下达指示什么的,当然也带头知青干活。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之前已经在一家研究所实习过一段,没转成正式工作,这才跟着下乡的。
萧定坤问霍锦云:“你不是懂这玩意儿吗?”
霍锦云点头:“是,了解过一些,不过——”
他看了看那些好像很懂行的技术员:“这种事先别瞎出头,先看看再说。”
他们两个旁边是两个女知青,一个叫苏宛如,一个叫孙丽娜,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年纪,长得模样不错,梳着两个黑油油的大辫子。
苏宛如正专心地打量着柴油机水泵,看得津津有味,孙丽娜却顺着萧定坤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挤在人群中的那个小姑娘。
她乍看到,怔了下,下乡后,农村里孩子见多了,倒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她凑在萧定坤身边,忍不住问:“那小孩你认识啊?”
她没有看错的,从来不太爱搭理人的萧定坤竟然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心里莫名有些不舒坦。
萧定坤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手插在裤兜里,淡声反问:“关你什么事?”
孙丽娜被噎了一下,顿时不说话了。
不说话的孙丽娜又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总觉得怪怪的。
这时候,那位老把式突然停止了转动扳手,纳闷地看着柴油机水泵:“这是怎么了?”
就是应该这么安装,但是怎么不出水?
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有人在那里打趣:“这戏法没法变了?”
更有人根本不信,在那里泄气:“长这么大了,就没见过水自己从井里跑出来的,别逗我们玩了,还是老实挑水去吧!”
陈有福本来踌躇满志要给社员们看个稀罕,见到这情景,也凑过去,低声问那老把式:“这是怎么了?”
老把式皱眉,摇头:“不知道,就是这么安装的没错啊,怎么不出水?该不会是咱这里的水有问题吧?”
人群中有人噗嗤一笑:“得,这玩意儿根本不管用,咱平溪生产大队的水和别处能有啥不同,还赖到水身上了!”
陈有福正烦着,听到这话,恼火:“别瞎捣乱,老实干你的活去!”
老把式摆弄了一番后,叹气:“今天先算了,明天让公社里的人在过来看看。”
他是安装过这个,但就安装过两次,现在遇到问题,他也没辙,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陈有福有些丧气,好不容易兴冲冲地拉过来,怎么就不行?那今天不还得继续挑水?
不过也没办法,人家老把式说不行,只能明天等公社里来了人再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说:“锦云,你来试试吧?”
回头看过去,只见说这话的是萧定坤。
萧定坤直接把霍锦云推过来:“让他试,他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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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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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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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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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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