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苏云卿自认自己都不是任性的人。
以前在丞相府自不必说,《女戒》《闺训》她背得滚瓜烂熟,自小就做好了有朝一日或会母仪天下的准备,这样的身份是不允许她任性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可以哭,但是绝对不可以闹。
懂规矩,识大体,知进退,这九个字已经变成了她性格的一部分,哪怕是后来她遇到了疼她宠她爱她的顾言之,她也从未真正的任性过。她的撒娇,她偶尔为之的小性子,全都在安全的范围内,有些事时候哪怕是她明白可以再过分些,她也做不到。
她总是在小心翼翼的踏出半步之后又下意识的缩回来,那九个大字就是她自己给自己画的圈。
所以,当时间从13号11点59分跳到14号0点的那个瞬间,苏云卿心底猛然窜起的委屈和愤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拼命的告诉自己顾言之不是有意失约的,他是因为有正事要做,而且他答应今天晚上会回来,现在才12点,只要天还没亮,便不算过了。
可即便是这么想着,她仍旧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不断涌现出来的负面情绪。
他们比我重要吗?
为什么要失约?
我这么重视今天,为了今天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可你为什么不来?
我有那么多的事情,这么多的话想说给你听,你为什么不来?
你怎么可以失约?
也许在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小事都可以被无限度的放大。就像现在的苏云卿,明明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是不对的,但仍旧是无法控制自己被负面情绪浸满的心。
她甚至开始想顾言之失约是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感情淡了,还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所以才不新鲜了,不然为什么在她那么重视的日子,他都可以不守约定?
是她不够好吗?
还是她做错了什么?
就在苏云卿深深陷入自我怀疑时,从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了她。这点声音甚至不比阳台的风声大多少,可就是奇迹般的清清楚楚传进了苏云卿的耳朵里。
苏云卿猛地转身跑回客厅,左脚刚踩上客厅铺着的羊绒地毯就被同样冲过来的人拦腰抱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令人熟悉到几欲落泪的炙热深吻。
苏云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反手抱住顾言之,闭上眼用尽自己最大的热情去回应他。
“对不起。”顾言之的舌尖在她唇瓣上流连,声音嘶哑充满歉意。“卿卿,对不起,我迟到了。”
苏云卿抚摸着顾言之的额头,眉眼,看他素日幽深冷冽的眼眸中如今只印着自己一个人。
她吻着他的额头,又吻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后一路向下来到他的喉结处,急促而甜美的气息喷洒在顾言之的脖子上,喉结不受控制的动了动。
可出乎意料的是,顾言之等来的不是柔软如花瓣的亲吻,而是被利齿咬住的轻微刺痛。
他低下头,正好撞进苏云卿水色弥漫的眼里。
苏云卿狠狠的咬在他的脖子上,就像是受伤的小兽咬住自己的猎物,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占为己有。
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她的那双眼睛却把所有的委屈都道尽了。
顾言之心里疼的厉害,伸手轻轻接住了从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指尖灼热,胸口深处火烧火燎的痛。
“对不起。”他抱紧苏云卿,恨不得让怀里的人咬的再重一点,不善言辞的他在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她开心起来,只能把人抱起来坐在沙发上,笨拙的想用吻来安抚她。
良久,苏云卿充满鼻音的声音才从他到怀里传来。
又委屈又伤心,充满控诉。
“你说的13号就会回来,现在都14号了。”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的时间都要留给对方吗?为什么我守约了,你却不能?”
“你知不知道为了空出今天的时间,我跟薛哥还大吵了一架,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失望。”
“可你却没有遵守跟我的约定。”
“如果你做不到,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我可以等,但是你不能骗我。”
苏云卿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无理取闹,任性蛮横,说到底顾言之不过就是没有在12点之前赶回来罢了,而且他这次能够赶回来一定很不容易,掉落在前额的凌乱碎发和刚才微喘的气息都足以证明顾言之为了准时赴约也是拼尽了全力。
她不该再这么不讲理的质问他,控诉他。
可苏云卿控制不住自己。
或者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在这个她满18岁的今天,她不想讲理,也不想做个名门贵女。
十八年,她曾有那么多的委曲求全和忍气吞声,但在今天,她就想在这个怀抱里放纵自己这一回。
面对苏云卿讲理或者不讲理的指控,顾言之始终沉默,没有反驳,没有辩解,只有满腔的歉然和心疼。
“对不起。”顾言之低声道,手指轻轻抚过她微红的眼角。“卿卿可不可以原谅我?”
苏云卿不说话了,抱着他的手却越发的紧了。
就在顾言之面对突然沉默的苏云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突然在他怀里坐直了身体,然后附在他耳边答非所问的轻声说了一句话。
顾言之手上一紧,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掀起滔天情意,就像是冰山终于裂开了一道裂缝,露出隐藏了千万年的灼热火焰。
只一瞬,就可以将人卷入其中,从此只能沉溺在他的滚烫爱意中,哪怕最后化为灰烬,也是与他生生世世的不分你我。
顾言之的大手按住了苏云卿的后脖子,然后深深的吻了下去。
“我好想你。”
对于原不原谅。
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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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个人都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苏云卿才环抱着顾言之,抵着他的额头笑出了声。
“你傻啊。”她轻声说,指尖在他的唇角点来点去,顾言之启唇含住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眼神炙热。
苏云卿没有动,粉腮红润,眸含秋水,看的顾言之眼中热意更深。
“什么?”顾言之在她指尖轻舔,然后故意凑过去和她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嗯?”
苏云卿被那句‘嗯?’撩的腰肢发软,双手放在他肩膀上,不知道是想要推开他还是想抱紧他,好让两个人之间更近一点。
“我刚才那么说你,你怎么不反驳?”
“是我不对,卿卿生气是应该的。”顾言之说,大手从她脊椎处一路下滑,最终停在不堪一握的后腰上,掌心微一用力,苏云卿就身不由己的越发贴近他的怀里。
“我说的……也不全对。”苏云卿轻喘一声,似乎对两个人过近的距离适应不良,可她不知道她似有若无的推拒和春意弥漫的眉眼,这些都只会让男人愈发放不开手。
“现在还是晚上,顾大哥不算失约。而且我明明知道顾大哥是为了办重要的事情才会晚到,可我还是发脾气了……”
苏云卿自我反省,越说越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太过分了,哪里还有半点‘凡为女子,大理须明;温柔典雅,四德三从’的样子(注一)。
顾言之捏着苏云卿的下巴,皱眉看她略带自责的表情,不悦道:“你既然有脾气,那当然是发在我身上的,卿卿还想找谁?”
苏云卿不明所以的睁圆了眼睛,无辜纯澈的模样看的顾言之心中一软。
“不管是好是坏的情绪,卿卿的一切不该都是我的吗?”
苏云卿眼眶一热,含泪带笑嗔怪着轻轻捶了他一下,紧接着手又被他握在掌心里,牵着唇边轻柔的啄吻。m.xiumb.com
“你有气,尽管撒在我身上来,不用管自己是不是讲理。”
“卿卿在我这里,永远不需要讲理。”
苏云卿唇角带笑,甜意从心底漫上来浸透了她整个人,简直就是随便掐一掐她的脸颊也能透出蜜来。
“要是哪日我被你宠到目中无人,那可怎么办才好。”
顾言之也笑。
“我只怕给你的还不够多。”
苏云卿抿抿嘴唇,想让自己不要笑的太明显,可是不管试了几次都无法压抑高高扬起的唇角,顾言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神带着宠爱的调笑。
苏云卿最终干脆扑了过去,用生涩稚嫩的吻堵住他几欲出口的笑意。
一吻过后,两个人又抱着腻歪了好一会儿后,顾言之才捻起一抹垂落在苏云卿胸前的长发吻了吻,说道:“卿卿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苏云卿这才想起今天晚上主要的目的,她从顾言之身上爬起来,又把下意识想要跟着起身的顾言之压了回去。
“顾大哥坐好。”她提起裙角往房间跑了两步,“我去整理一下妆容,然后……”
苏云卿回头嫣然一笑,“然后云卿给顾大哥请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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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之一个人在客厅等的左立不安,几次都想起身跟进去看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多少猜到苏云卿接下来会跟他说的内容了,可心中还是忐忑。
几分钟后,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
顾言之闻声看去,只一眼,下一秒他就僵坐在沙发上,眼睛完全黏在了苏云卿身上。
只见苏云卿梳着反绾髻,头顶斜插着碧玉玲珑钗和红翡翠滴珠金步摇,耳朵上挂着的是红翡翠滴珠耳环,上身着交领儒装,下身着一袭银纹绣百蝶留仙裙,裙面上还压着环佩叮咚,珠压腰?的玉禁步,肩上则披着一条浅色暗纹披帛,镶金翡翠玉镯衬的她手腕细白纤弱,脚上是软底珍珠绣鞋。
她垂首敛容,雍容雅步,腰上佩戴着的玉禁步配合着她的步伐姗姗而动,明明是极易因碰撞而发出声响的配饰,可戴在苏云卿身上却没有半点声音。
她步履轻盈的朝顾言之缓步而来,等走到离他约莫一米远的距离时才停下脚步,而后身体肃立,两手相扣,右手在上,放于左腰侧,微微俯身屈膝。
“苏氏女云卿,见过顾公子。公子万安。”
顾言之喉咙干涩,极力稳住激烈的心跳,他哑声问道:“你是……哪里的苏氏?”
苏云卿站直身体,仍旧是垂首敛衽而立,没有抬头看顾言之。
她轻声道:“云卿之父是苏钰海,是大楚朝的丞相。云卿……”
她藏在袖中的手轻轻一抖,浑身僵硬,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云卿……是大楚朝丞相之女,苏氏,是大楚朝京城苏氏。”
她终于抬起了头,灿若明星的双眸不闪不避的直视顾言之。
“顾大哥,我不是此间人士,也不是苏家的什么远方亲戚。”
“我是来自一千多前的苏云卿。”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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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这几句话出自《闺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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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这里了……
我原本以为1点半可以写完,结果写到3点(捂脸)
睡觉去了,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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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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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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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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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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