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此刻在心中第一百次叹气:唉……阿澜师兄已经整整一天没和她说话了。
在别人看来,易沉澜帮着公梁争推算山门的位置,自然没有空管旁的事情,这是正常不过的。
但是舒晚很明白,他就是动了真火,而且十分严重。
就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话,擅自把他的计划改了。
但是舒晚就想不明白,易沉澜怎么就能一眼认出她来?方南丹都说她扮的还不错,就连大师兄这大半日下来也没瞧出端倪,怎么阿澜师兄一眼就识破了?
话说回来,就算识破了她的身份,自己可是来帮他的,她武功这么高,肯定会对他有帮助。一起呆这么久了,他应该知道她也是很靠谱的一个人,又不可能来捣乱,怎么这么生气?
舒晚脸上淡定,内心困惑又懊恼,紧紧的跟在大家后面,她内功高,冷不丁听见了舒戚和公梁争的窃窃私语:
“公梁先生,你推算出来的这些山门,可有把握么?我们是不是……太顺利了些?”
“舒兄放心吧,保证没错的,”公梁争很笃定的说,“我是从传统的易经八卦,阴阳五行来推算,而云齐是根据天演之术,八门九星来推导,我们二人所用原理并不相同,却得出了同样的答案,必不会错的。而且我们今天运气不错,雪夜山只有一层薄雾,推演辨位都算方便。”
舒戚淡淡挑眉,“没想到云齐倒真有几分本事,我倒是小看了他。”
什么天演之术?什么八门九星?阿澜师兄说他看过几本关于机关术法的书,这个看起来神神道道的公梁争居然对他这么推崇?
不过不应该啊,舒晚对自己当时给雪夜山机关的描写印象颇深,关于雪夜山的机关阵法,她明明写的是“易衡死后,无人能闯”。
无人能闯,唯有易沉澜在其中活了下来,还摸透了其中规律,足见智慧。
而这个公梁争,是她没有写过的一个人。但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破了雪夜山山阵,三十六个暗门,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被他找到。
正当舒晚心里暗自疑惑的时候,前面易沉澜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的却是公梁争:“公梁先生,还剩最后一处暗门,从后天八卦方位,从坎水之右,艮山之间,取阴爻下位,晚辈推测,大约是在那个位置。”他抬手指了指东北方向。
公梁争细细的测算了一番,抚须欣慰笑道:“不错不错,英雄所见略同,最后一处暗门确是在这个方位。”
最后一道暗门,按计划就是他们五个来守了。
易沉澜看着眼前树影摇曳的山林,遍山青绿全部被镀上一层墨色,在暗夜中形同孤魂野鬼。他微微勾起唇角,低声说: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随意的落在舒晚身上,声线十分淡漠:“六师弟,你过来。”
舒晚突然被点名,连忙颠颠的跑过去,露出一个谄媚的表情:“五师兄,有何吩咐?”
易沉澜被她这声浑厚嗓音的“五师兄”叫的眉目更沉,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很有活力的样子,不着痕迹的吐出口气:“天色太暗,替我掌灯。”
舒晚立刻翻出火折子,帮易沉澜照亮眼前的路,小声的邀功:“五师兄,怎么样?还算亮堂吧?”
易沉澜瞥了一眼她纤细的手臂,眉心微蹙,忍不住说:“也不必举这么高。”
舒晚心中一喜,看来阿澜师兄还是关心她的,怕她手酸还出声提醒,她心中高兴,元气十足地回道:“没事没事的!我不累!”
易沉澜:“……”
他又好气又好笑,暗暗想着秋后算账,瞥她一眼淡声道:“手放下些,过来点,”他忽然放轻了声音,极小声说,“别离开我一尺范围内。”
他的声音又轻又磁,舒晚听的头皮一紧,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听易沉澜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计划,她立刻小心地前后看了看,周围所见之处皆是树影,却不知易沉澜想要干什么。
公梁争站在一处空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掐着手指正在确定最后的方位。舒戚沉着地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随处打量着。
漫山遍野都被他埋伏好了,这座以机关闻名于世的雪夜山,已经彻底的拜服在他脚下,哪里都是他的人手,整座山已经成为他精心编织的牢笼。xǐυmь.℃òm
可他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股不安。
也许是太轻松了,舒戚阖目慢慢想着,可是公梁争和云齐分明也是绞尽脑汁,才一点点推测出来的暗门方位,他一直在旁看着,也知他们付出了心血。
自己之所以心绪难安,大概是因为易沉澜一直都没有出现吧。舒戚睁开眼睛,平静的望着暗色的天际但他不相信他会不来。他布下的这天罗地网,他不相信易沉澜不想撕碎。
原本舒戚还不觉得,可是他始终忘不了那日易沉澜逃出终山派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血染青衫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分明是被自己践踏到了泥里,投过来的目光却仿佛淬了毒,嗜杀又阴戾。
那是野兽的眼睛。
舒戚握紧了拳头,正暗自出神时,一只白色信鸽扑腾着翅膀飞来,他一伸手,信鸽训练有素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舒戚盯着信鸽腿上那条绑带的红绳,手一顿,眉头倏然拧起。
红绳绑信,代表事情紧急。
显然在场其他人也看见了那信鸽腿上的小小红绳,一时间,全场诡异的一同静默下来,只余舒戚手上拆信的窸窣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信件上。舒晚对此更加敏感,一切设定都出自她手,此刻舒戚收到了一封加急信件,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舒晚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她微微侧过身子,护在易沉澜身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身体,仿佛一张拉满了的弓弦。
她全神戒备,忽然冷不防被易沉澜牢牢地握住了手。
他的手势沉稳坚定,似乎还有更复杂的意味,舒晚却无暇顾及了。
她屏住呼吸,看着舒戚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件,他的脸色铁青,双手明显的颤抖起来。随即,舒戚似乎忘记了用温和做掩饰,将冰冷阴毒的目光猛然投向了他们!
与此同时,易沉澜果断的一掌拍出,斜里击上离他最近的那一棵参天大树,只听“咔咔”连声脆响,那一颗二人合抱的树干应声而折。
树干折去,露出中空的一个锈红色的凸起。
舒晚一惊,下意识地想着:“阿澜师兄什么时候这般力大无穷……”一个念头刚蹦出一半,便听公梁争声嘶力竭的大喊:“拦住他!拦住他!是机关啊!别让他碰!!”
他一边大喊一边猛地扑了过来,却是根本来不及,易沉澜在那凸起甫一出现时,就已经用力按下!
舒晚来不及细想,将十足的真气灌于掌心,直直击上公梁争的胸口,速度快到成了后发先至,叫人看来仿佛是公梁争迎头撞在舒晚的掌心上一般。
他顿时咳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直撞在一颗树干上才停下,望向舒戚,急促的喘息:“他……他……快、快放信号弹啊……”
“不能放信号弹。”舒戚的声线极冷,如同坚冰一般透着寒气,与平时如沐春风的他判若两人。
不能放信号弹、不能将所有人引来,若是天下人知道他舒戚被易沉澜耍的团团转,知道竟是他自己将易沉澜带到了雪夜山,他们会怎么看他?
他必定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舒戚的眉宇间满是戾气,不错眼的盯着眼前的两人。
大师兄已经被现在的画面搞的彻底呆滞了,他感觉仿佛这几个人都有假面一般,壳子和内里都是不一样的。唯二两个表里如一的,一个是他,另一个已经倒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一瞬之间,他就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舒大……老五……他他他……你你你……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变故来的突然又巨大,他的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来回穿梭,已经完全傻了。
舒晚的目光猛地甩向大师兄,大声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一句话像是点醒了大师兄,他恍然回神,忽然福至心灵,感觉接下来的事情听了看了保准他小命不保,立刻转身发足狂奔。
舒戚没有看大师兄,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公梁争,他嘴角还在往下流着鲜血,脸涨的极红,一看便知是被暴烈的内力重伤。
舒戚眼中因含着暴怒充血发红,他死死的盯着舒晚,竟然还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烈阳真气?好一手干脆利落的力道,不愧是我的好女儿,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你们两个竟敢如此戏弄我!找死,”舒戚的目光仿佛冰冷的刀子一般锋利,“今日我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他话音未落人已至,掌风刚劲已然运了十足内力,舒晚立刻将易沉澜向旁边一推,自己随即矮身,颇为狼狈的躲过舒戚的攻击。
舒戚一近身,丝毫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刷”的一声拔出手中佩剑,他见易沉澜守着断木不走,手上还在飞快的操作什么,便知有鬼,丢下舒晚不管,剑尖直直向易沉澜袭去!
舒晚无暇去看易沉澜那边,目光一直锁定在舒戚身上,见他出手却不是对着自己,立刻抢身而上去拦。原本她很有自知之明,十分清楚自己的实力。虽算得上是顶尖高手,但便是再来十个她,也铁定打不过舒戚。烈阳真经每一重都是另一番天地,虽说她与舒戚只差四重,但却是天与地的区别。
可是现在的情况完全容不得她思考实力相不相当这个事,舒戚分明要对易沉澜下杀手,管她有没有本事,拼了命也要拦。
舒晚足尖一点,瞬间掠至舒戚身边,扭住他的手拦下长剑的去势。甫一抓住时,舒晚只觉手臂发麻,被舒戚那暴涨的烈阳真气回震的经脉隐隐作痛。
舒晚再次直面了这悬殊的实力差距,心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下三滥也无所谓了。”
她空着的那只手曲成爪,运气于掌,出手如电直取舒戚的双眼,竟是要去抠他眼睛。
舒戚冷冷一笑,任凭舒晚出手再快,却仍然在他面前两寸时被他精准的一把抓住,他脸色阴沉,手上使力立刻就要捏碎舒晚的手。
然而还未等他用力,舒戚面前迎上一只修长的手,暴烈的真气与在场两人毫无二致。
舒戚和舒晚两人的手互相牵制,为接那道掌力,舒戚立刻松开舒晚的手,灌足真气直直迎上!
舒晚大惊,这一下要是挨上,易沉澜的手最轻也得是个折,看舒戚的力道,没准整条手臂不保。有一就有二,舒晚还是用了最阴毒的法子,再次恶狠狠地抓向舒戚的眼睛。
舒晚的内力比易沉澜更凶猛,舒戚为保眼睛不得不躲,他偏头后撤,集内力于右臂猛然震开舒晚,反手长剑一划,将舒晚腰腹划开一道口子。
滚烫的鲜血立刻喷洒出来,舒晚闷哼一声,立刻被一个熟悉的手臂扶住,她下意识去看,却在见到易沉澜表情时微微一怔。
她从未见过易沉澜这样。
他阴冷的看着舒戚,脸上不见了往日温柔,只余无尽的肃杀与戾气。
只是……他的手势依然轻柔怜惜,舒晚心下一暖,慢慢捏紧了拳头,心中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真要是打不过,死就死吧,总归是和我喜欢的人死在一块。临死前他还在心疼我,护着我,反正我值了。
舒戚看着他们,忽然淡淡一笑,“易沉澜,你倒有几分本事,哄得我女儿对你死心塌地。既然如此,我就当没生养过这个女儿,你们两个,我今日便一块杀!”
“当然,你们想再挣扎一下,我也可以陪你们玩一会。”
舒戚的话音刚落,他们所处的土地忽然轻轻震颤起来。很快的,脚下土地震颤的越来越厉害,树叶瑟瑟而动,地上的小石子也在杂乱跳动,“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仿佛脚下有一个庞大的山神,正在这绵延大地中慢慢苏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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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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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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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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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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