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世界上所有的果树都这么优秀,那真是小猫蛋这个水果星人的福音啊!
宝儿给她们摘了满满两大背篓的小丑梨回来,大家一想,反正都要花钱买,来也来了干脆就多买点,每人背一篓,捆在自行车上其实也不重,又去摘了两篓。
拢共三百多斤四百斤差点,安然算每斤五分钱,直接给了二十块钱。
老太太不要钱,说是她们能来陪着说说话自己就很开心了,反正梨子也不光是她家的。可四个女同志都不同意,以后还要常来买呢,不给钱怎么行。
看了他们家生活条件之困难,就连“刘省长”也唏嘘不已,给钱就数她给得最热情。
载着这么多梨子回到大院,四个人开始分工,安然负责洗梨子,宝英手脚快,一把小刀用得炉火纯青,就由她削皮。赵银花负责切成小块,去核,去除坏的,有虫洞的地方,邱雪梅就烧火,热锅,把晾了好几天的锅炉瓢盆清洗好几遍。
大院里只听见她们刷锅的“沙沙”声,还有切梨子的“叨叨”声,其他人都在看稀奇,孩子们吃也吃腻了,因为她们很大方,谁来都会给半个,现在也不爱来看热闹了。
倒是胡光墉,他居然也来了一趟,看到大家伙行动起来,他倒是很欣慰……可,就是行动的不多啊,其他人还在观望。
“小安啊,你们这第一锅一定要好好干,干出点样子来,让其他观望的人看看,咱们二分厂的妇女同胞不是吃素的。”
“好嘞!书记您就等着看吧!”四个人的声音响亮极了,一开始其实还有点悬着,怕会不会被红眼病举报啥的,可这都好几天了,没听说消息,现在连书记都来给她们加油助威,那更不用怕了。
书记的撑腰就是最硬的招牌。
甘草是小海燕的妇女生产小队自个儿种的,冰糖安然跟制糖厂的人熟,说一声就能拿到成本价,其他的配料都是很小件,在副食品商店就能买到的。这不,万事俱备,一直切到天黑,将近四百斤梨子才完全切好。
当然,先切好的一半,已经下锅了,现在都熬化了,用洗干净的白纱布过滤一下,再熬到粘稠,就可以盛出来,放进事先定制好的带花纹和“阳二钢”字样的模具里。
安然回到家的时候,夜都深了,宋致远还没回来,俩孩子都睡着了。她还得看看小猫蛋的嘴巴,她刷牙没,是不是又偷懒了,还得再摸摸小脚丫子,有没有认真洗脚……唉,这孩子,跟着她哥好的不学,尽学坏毛病。
“妈妈,我乖乖刷牙洗脚了哟。”小猫蛋被她摸得痒痒的,就醒了。
动了动小jio丫,生怕妈妈不信,她还用手摸了一把jiojio,放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一点儿也不臭哟。”
安然:“……”我这是生了个抠脚仙女吗?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她哥了,自从那天被人叫“小状元”后,她现在都学会走六亲不认的步伐了。
不过,改啥改,她才不需要闺女改呢!反正,以后她就是闺女最坚实的后盾,她想怎么嘚瑟怎么嘚瑟,她这么努力工作就是想给她一辈子嘚瑟的资本。
安然抱着她,把她塞心窝处,“宝贝,真是妈妈的小宝贝。”
“我已经是大宝贝啦妈妈。”
“再大也是小宝贝,因为妈妈永远比你大,比你老。”
“不老,我妈妈才不老,一点儿也不老!”小丫头急了,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妈妈一直是这个样子,年轻,漂亮,出门还经常被人当作没结婚的大姐姐呢。
安然享受她的彩虹屁,现在的她才二十四岁不到,放后世也就是普通大学生刚毕业的年纪,老什么呢?她的未来还有至少五六十年,她还能做很多事,足以改变这个家,改变这个世界的事。
这么一想,顿时又精神百倍。
上辈子,二十七八的她觉着十七八真年轻啊,自己居然就老了。等过了三十五又觉着,当年二十七八的自己真年轻啊,现在多老啊……得,等到了四十岁,想起三十五那也够年轻!
人啊,就是这么怀念过去,羡慕过去,却想不起每一个“现在”,都是将来要羡慕的”过去”。
她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上天垂怜,都是命运的礼物,值得她珍惜。
跟她的干劲十足不一样,后半夜宋致远回来,却是垂头丧气的,上床也不睡觉,就靠坐着,睁着他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啥。
安然本来睡得也不熟,“怎么,还不困呐?”
“嗯。”
安然其实挺困了,但她还是强打精神问:“咋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宋致远面对她,“你说,小野会不会破密码?”
安然一个激灵醒了,“什么密码?有危险的事我不同意。”上次就他的战机上报纸,一窝子间谍就差点把两个孩子绑了,得亏孩子聪明,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宋致远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还不确定是什么密码,不是摩斯密码,也不是希尔密码,更不是波雷费……”
大半年了,他愣是没破解。当然,也跟他时间有限有关系,要么去开会,要么去京市,后来又接了个大项目,能用来破解那串数字的时间确实有限。
“那不行就找个密码专家请教呗?”专业的事就要让专业人干,他一个干军工的,是不是有点太分散精力了。
“不行,最近这半年人心不稳,不知道是人是鬼。”
安然一想也是,本来这几根金条的发现就是意外收获,而且她有预感将是一个更大的谜团,如果因为这点子事暴露,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根据这半年市内的情况来看,没有任何大的异动,应该是还没人知道他们拿到了那串数字。
“我想让小野试一下,她对数字敏感。”
安然知道,这是在征求她意见,“你让我想想。”
“对了,我看看是啥数字?”说不定我这里能有线索呢?不过,安然没说出来,在这种很聪明的人面前,她还是得担心别闪了舌头。
宋致远口头报了一下,怕她记不住,又翻身起来,从一旁的外套兜里掏出笔和纸,写下来。
安然接过来一看,七个数字,有一位的也有两位的,有奇数也有偶数,无论是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排,又或者是按奇偶性质来排,好像都没有规律。
或者,以她仅存的高中数学知识来说,是她发现不了的规律。
想不通,又困得厉害,就把纸放床头柜上,睡了。
第二天还要上班,顺便还得看看昨晚她们仨熬到啥程度了,可以脱模的话看看花纹样式怎么样,毕竟糖果这种东西不仅口味重要,包装外观也不可忽略。
可刚睁开眼睛,小猫蛋就高兴得又蹦又跳:“妈妈你醒啦,妈妈大懒虫哦!”
也不知道高兴个啥,自从上学后她倒是很少睡懒觉了。
安然眼睛半睁半闭,“你手里拿的啥?”
“纸呀,爸爸写的字,我都认识,13,15,14,19,20,5,18……”说着,还把纸片翻过来给妈妈检查,意思是看看她念得对不对。
可安然看见的是啥?数字是宋致远写的,他的笔迹很漂亮,很好辨认,但数字下面,每一个对应的地方,都有一个英文字母,每一个都像歪歪扭扭的小企鹅。
“字母我写哒,爸爸教的我全会啦!”是这样的,最近她不是爱翻她爸那些外文书籍嘛,字看不懂,但喜欢看图,宋致远心血来潮就从教她英文字母开始。
这才教了几天,她不仅会正背倒背,还会写了。而且,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脑海里能把英文字母和汉语拼音分开,读音不会搞混淆。
不过,安然奇怪的是,“你的字母跟数字是对应的吗?为什么不把第一个M写到别的位置,而是写到13下面?”
“妈妈笨,因为M就是13啊,A是1,B是2,C是3……”
安然一愣,这不就是把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排序嘛,对于喜欢给一切东西排序、分类的安文野来说,也倒是正常。可她不排没看出来,一排,这七个数字分别对应的正好是M、O、N、S、T、E、R七个字母。
宋致远也醒了,嘴里念道:“monster,是怪兽的意思。”其实这个单词他早就组合出来了,甚至组合了十几个不同的单词或者短句,但任何一个都没有特殊含义。
安然心头一跳,忽然昨天疑惑了一天的事都找到了出口,monster,不仅是怪兽,还是曼斯特,一个在五十年后赫赫有名的大公司!
一开始,这只是一个生产农药的公司,后来发展成了全世界最大的转基因作物公司。而去年看见的高产抗虫害苞谷,昨天看见的巨大梨子,难怪当时心里觉着怪怪的,一直觉着哪里不对劲……这分明就是转基因作物!
比上辈子早出现了十几年的转基因农作物。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本该在八十年代才在M国出现的转基因作物,出现在这个时候的华国,但安然知道,这不是好事。
五十年后的老人们常说东西没以前好吃了,可那个时候的很多东西看着好看,又大又漂亮,产量也高,销量好还省心啊,乐意种的人很多。
认都是趋利避害,想要利益最大化的。一开始这样的优选种子很受农民的欢迎,可没几年农民们就欲哭无泪了。
人们发现,地还是那块地,但以前种惯了几十年的老品种庄稼居然怎么也种不出来了,以前同样的苞谷种子要么发不了芽,要么种下去长不大,甚至好容易长大了也结不出成气候的苞谷棒子……折腾一季,下一年,农民不得不继续使用那些所谓的“高产”种子。
能改变土壤的,就是农药和作物。如果在农药里加入能改变土壤成分的东西,再跟优选过的转基因种子一合力,不就是绝了传统种子的生存环境吗?
到时候,主动权就不在农民手里了,而是生产种子和农药的资本家手里。
任何一个行业,一旦出现垄断,那商品的定价就不是由市场规律说了算,而是资本。谁资本雄厚,谁就理直气壮,老百姓不买?不用?那就让你啥也种不出来!
曾经有人发现过这个问题,也提出来过,但那时候的资本利益链太紧太沉,往往一个消息还没发酵就夭折了。而热衷于网络世界的年轻人看不见,农民有冤也无处诉,渐渐的人们的主食已经被转基因所包围,甚至替代。至于转基因有什么危害,其实知道的人都知道,但偏偏还有不少公知为之站台,这真是让安然做鬼也做得咬牙切齿。
所以,回到这个时代的安然是幸福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场资本的浪潮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宋志远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你的意思是,这家跨国公司通过研发转基因作物种子控制全世界的粮食种植?”
“现在或许还没达到这个程度,但今后几乎是成了定局。”安然很肯定的说,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西南面的印国,那才是受转基因祸害最严重的地区。
宋志远起身,踱了两步,“这些也是在你梦里出现的吗?”
“曼斯特是梦里出现的,它对全世界农业种植的掌控出现在五十年后,进入我们国家也是四十年后,现在却提前了。”
那就是出现变数了,安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蝴蝶翅膀到底扇到了什么地方,她现在想得更远的是,对于这个有近十亿人口的大国来说,粮食就是根基,就是一切生产活动的前提和保障,一旦粮种掌握在境外资本手里,这无异于捏住了国家的喉咙,稍微手紧一点就有生命危险。
粮食安全,就是国家安全。
不把饭碗稳稳的端在自己手里,那别人随时都能砸了你的饭碗。
宋致远问清楚在她“梦里”转基因作物的危害后,抱着那俩大梨子和苞谷棒子火速出门,安然心就放下一半了。只要他信,并且能找到专业人士帮忙,这事就好办了。
“这样,你把自己知道的写成一份总结,最好是简明扼要。”没一会儿,宋志远又回来交代。
“妈妈,爸爸去哪里呀?”小猫蛋嘴里还含着一口牙膏泡沫呢。
“有事出去,你刷牙怎么刷了这么久?”
小丫头哒哒哒摇头晃脑跑了,反正在刷牙这个问题上母女俩是很难达成统一的。
心里有事挂着,安然也没心思做早饭,就随便给他们一人泡了一碗麦乳精,配上钙奶饼干,可把他俩高兴疯了,巴不得妈妈天天这么给他们吃——巨豪华巨奢侈的早餐哟!
安文野不用妈妈送,跟着小枣儿手牵手自己去,安然看着到点了就到单位去报到。今儿按惯例是要开会的,她作为分管领导,也是要发言的,尤其是最近的合作社搞得不错,贺林华应该会让她分享经验。想着,安然就写了几个发言要点,顺着要点又列了几条提纲,以免上台的时候词穷,或者越讲越远拉不回来。琇書蛧
女同志们,倒是很喜欢拉家常,能用上班时间拉家常那岂不是更爽?做员工的时候安然也喜欢,可现在怎么说也是领导,要有点领导的样子,听说最近革委会查得严,她可不能把小辫子送到他们手里。
正想着,贺林华进来了,“怎么,昨晚没休息好?”
安然下意识打个哈欠,“是有点,老醒。”
“要不给你送点安神香,我堂弟送的,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老廖是一沾枕头就睡的。”
安然先谢谢她,倒是不好说她不是无缘无故的失眠,而是心里有事。只要心里没事,她每天都睡得贼香,有时候小猫蛋被尿憋醒她都不知道,小丫头一个人扭啊扭,自个儿让黑花陪着下楼嘘嘘,她直到第二天她自己提起来才知道。
为了提神,安然给茶缸里加了好几撮茶叶,浓浓的泡了一杯茶水,心想待会儿开着会打哈欠那可不好。正准备问贺林华要不要也来一杯,忽然门口就进来个高个子,“姐。”
贺林华回头,“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走,上办公室说去。”
贺林丰却说:“姐你先忙,我改天再登门拜访,今天是来请安主任的。”
贺林丰居然是贺林华的堂弟!
安然还没从他俩居然是姐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贺林丰已经来到她面前:“安主任,宋工让我来请你去一趟,有要事。”
安然第一反应——莫非是有消息了?
出了门,宋致远的专车已经停在门口,“怎么回事,贺秘书知道吗?”
安然坦然跟他对视,毕竟问心无愧。谈过的几个男朋友里,就他是分手后还能正常来往的,虽然接触也不多,但至少见了面还是会点个头……那种感觉,不像前任,倒像是合作伙伴,合约到期后大家该分钱分钱,路上遇到还是正常打招呼,但再次合作也不可能了。
贺林丰对他的新上司十分了解,比他上司认为的还了解,他的夫人自然也在他的了解之中。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女同志,别小看只是个高中学历,能耐可比很多红专和工农兵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强多了,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工会的女工主任,再历练两年,往上走不是难事。
更何况,她是有贵人提携的,现在书城市委书记可是很看好她的,没多久这位女书记就要调任省委,到时候她不也得跟着水涨船高?宋工其实很简单,很好对付,只要满足他的条件,认真负责好他的日常起居,他就不会有意见。
可他家属,却不是省油灯。
所以,他一面帮忙开车门,防着她撞头,一面斟酌着说:“具体不清楚,宋工只是让我送您去市农药厂。”等话说完,安然也坐定了,他才关上车门,力道不轻也不重,一点也不会让人反感。
安然:“……”以前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照顾她的,还以为是爱她才体贴周到,看来并不是嘛。
中央空调,谁都暖。
农药厂,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副一切平静的画面了,四周站着神情肃穆的公安和军区来的人,看来房平东也来了。这是安然第一次见传说中的房平东,个子不是很高的男人,大概只有一米七二左右,身形比较单薄,脸色也有点偏黄,看起来很普通,想象不出来他居然是大帅哥房平西的大哥,更想象不出来居然是帅小伙房明朝的爸爸……
“这是我爱人安然同志。”宋致远主动介绍。
安然握住房平东伸过来的手,“你好。”然后依次是他身旁的俩人,因为着急,也没看清是什么人。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宋致远隐去了安文野无意之中破解密码的事,以及妻子提出的从未听说过的“转基因”。他是科学家,说这种名词房平东不会怀疑,要是从妻子嘴里冒出来,那就得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他其实招架不住。
房平东来的路上已经听了一遍了,现在宋致远主要是说给他身边另外两位穿中山装的男同志听的,安然开政府大会的时候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他们居然是阳城市市委书记和市长,一把手和二把手都来了,看来这事得到它应有的重视程度了。
她其实一直担心,这年代的领导或者上级有关部门会不会不把宋致远反映的事当回事,毕竟,这个词是从未听过的,哪怕是五十年后依然有不少人为之站台的。
看来,让宋致远去说,是最恰当不过的。
书记和市长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到最后书记还用袖子擦汗……额头居然出了一层细汗。
市长问他怎么处置,要不要先向省里汇报,他粗着声音说:“都这时候了,还汇报锤子!”
于是,留下足够的人手后,严厉安和房平东,就带着几十号人翻进围墙,抓捕行动正式开始。
安然站了一会儿,发现也没自己插嘴的份儿,现在才反应过来,宋致远专门把她叫来,还把她介绍给了市里的一二把手,意思是想帮她露脸?哎哟,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啊,宋大工程师居然想起要提携她这个妻子一把。
怎么说呢,安然有点欣慰,至少说明他是看出来了她的“权欲熏心”,想要帮她一把。可想哭的是,他这个介绍的方式和地点都不太合适,一般来说这种算是内部巨大丑闻的事情,一二把手可不希望被无关人员听到,而在这里她就是“无关人员”。
这不,没一会儿,书记就借口跟她聊天,问起工作单位,让她如果单位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他们一定会把宋工全须全尾的送回去。
安然哪能不明白啊?她如果处在他们这样的角度也只能这样,越少人知道越好,具体怎么上报或者应对下头的舆情,压力就要小一点。
“那行,看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啊。”安然跟众人招呼一声,又由贺林丰送回工会。
金条里藏着的线索,就是直接指向曼斯特这家跨国公司的。市农药厂或许早已成了公司的代理人,在阳城市做实验罢了,一旦实验成功,周围居民看见这种转基因粮种的高产和抗虫害特性,说不定还抢着种呢!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哪怕公司不做人为的宣传,也多的是农民愿意种……不知道藏金条的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良心未泯,或许是多留了一手准备保命还是怎么着,反正因为他的金条,倒是让安然提前发现了一场大危机。
只要能把火苗摁灭在萌芽阶段,她的重生就是有意义的。安然一面想,一面忍不住就暗暗发笑。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路上,贺林丰都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她。
***
接下来两天,宋致远都没回来,但至少让贺林丰来说了一声,安然也就不管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雪梅和宝英的梨膏糖脱模后,棕红色的糖块上头有拱出来的梨子图案,还有阳钢二分厂字样,很有3D效果,每一块再用一张干净的印着可爱小梨子和小熊猫的糖纸包上,外形十分漂亮,就是安然这个不爱吃糖的人看见也有点心动。
她尝过,味道甜而不腻,浓浓的梨子味,甘草味可忽略不计,但吃在嘴里又回甘无穷,吃完后嘴里还有种润润的感觉……安然就知道,第一次尝试是成功了。
这天下班后,安然带上刘宝英,准备上百货商店推销她们的产品。
“妈妈,姨姨你们去哪里呀?”出门就遇上刚放学的安文野。
不管妈妈说不说,跟上。
“还是生闺女好啊,走哪儿都有个小尾巴,我家那仨,可别指望他们跟我去哪儿。”刘宝英羡慕极了,想要牵小猫蛋的手。
可小猫蛋很聪明的蹦跶开了,因为那年被弄丢的心理阴影还在呢。
当然,她做得不着痕迹,刘宝英也发现不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卖梨膏糖的事儿,心里默念的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价格,她们小作坊式生产工艺,邱雪梅又要求质量,四百斤梨子拢共也就熬出八十多斤糖,刨除脱模弄坏的边角料,能卖的也就整八十斤。
“要不咱们就去街口的二门市吧?”那里她经常去倒卖点针头线脑,算“老熟人”了。
“别,这儿熟人太多,而且咱们的梨膏糖孩子们已经吃腻了。”潜在客户已经没多少了。
刘宝英这人有个好处,就是执行力强,听安排,安然说往哪儿就往哪儿,但同时又很机灵,脑子转得快,要是在上辈子安然一定会选她做秘书。
说着,三人来到市百货公司门口,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候,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骑着自行车刚到大门口,就看见一个漂亮小姑娘,挎着小书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哎哟,这是干啥呢?托盘里是啥?”有人停下自行车问。
“是我们厂出的梨膏糖哦,阿姨你要尝尝吗?不甜不要钱。”小姑娘一口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语速不快不慢,捧着的托盘里,垫着一张干净的白纱布,上头是一堆切成指甲盖大的梨膏糖块。
有人就笑了,“不甜真不要钱?你说了算吗?”
“算话,我说话超算话。”小姑娘稳稳的端着东西走过去,举起托盘,“阿姨你尝尝叭。”
哎哟,别人还怕她手酸呢,赶紧接过来端着,“哎大家伙都过来过来,别忙着走啊,来尝尝梨膏糖,不甜不要钱嘞!”
众人全都哄笑着凑过来,一人拿了一块,料用得足,用得好,糖是真的甜,再加上下班点儿所有人饥肠辘辘,这一口吃进去,能直接甜到心里:“甜!”
小姑娘叉腰:“我就说嘛,超甜哒!”
她眼珠子一转,“叔叔阿姨你们买点叭,这是困难女工互助会做出来的东西,买东西就是帮助她们哟。”
刘宝英和安然站在一旁,她只知道小野说话利索,但没想到她居然一点也不怕生,比正经推销员还能说会道!“这小丫头,以后怕不是能上百货商店当售货员?”
安然得意,也不看看是谁的闺女,她兜在胸前长大的,小时候听了她多少话,多少故事哟。
不过,百货公司的人正准备各买上几斤的时候,忽然有个威严的老头走出来,“干啥呢干啥呢,这儿不是自由市场。”
安然一看,心道坏了。这人她认识,是市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开会的时候见过,市里有名的老古板。以前胡文静就跟她吐槽过,说她们三门市的主任,就因为有一次对账的时候算少了八块六毛钱,被他当着全系统所有同事的面,骂了一年。
倒不是单为八块六,是他对账目要求极端严格,甚至严格到了苛刻的程度,不说总公司账目尽在他掌握,就是每个礼拜也要到各个门市部抽查,一旦发现有不对的地方,那就是公开批评。
据说,这老古董三年前刚结束“五.七.干校”的思想改造,回到原单位后干劲十足,最恨的就是走.资.派,一回来就处理了好几个门市部主任,就因为他们囤积居奇,和制糖厂搞勾连,私底下把糖放商店柜台上买,只收钱不收票,也不走商店的账,到时候跟糖厂分钱。
虽然这是让国家赚的钱变少了,但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老百姓的物质生活啊,胡文静觉着没错,因为整个系统都是这么搞的。
作为普通老百姓,能用钱买到糖,安然举双手赞成,可作为领导,如果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只想着往腰包里揣钱,只想着怎么用公家的平台做私人的买卖,那真是一件很痛心的事。
所以,她还真没办法评判这个人的“好”和“坏”。
这不,他身后还追出来个推销员呢,很明显话还没说完,“古经理,古经理,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每斤三毛四,八百二十斤就是……就是……我算一下,麻烦您稍等一下。”
不知道是推销啥的,“老古板”倒是回头了,冷声道:“三毛四多了,顶多三毛二,你算算这得多少钱?要成我就让出纳回来给你开票。”
刚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的出纳,一脸苦色。看吧,该走的时候不走,现在又得义务加班。
推销员掏出小本本,刚从前兜里掏出钢笔,咬开笔帽准备算,一把清脆的声音传来:“三毛二一斤是262块四角。”
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刚才那小姑娘。
老古板故意瞪着眼,“小丫头别乱说。”想凶她一凶。
可安文野是谁啊?她见过独臂爷爷、石头伯伯,那都是很凶的人,她怕过吗?“爷爷我没乱说,真的是,不然您算一下叭,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哦。”
老古板乐了,小丫头还会懂哲学理论?怕不是跟着大人吊书袋。
“那行,我这就算,你要是算错了就……”他环顾一周,发现大家都拿着她的梨膏糖,很想买的样子。“那你就不能来我们这里卖东西。”
安文野有点生气气,“那我要是算对了呢?爷爷您能把我们所有的梨膏糖都买下来吗?”
“买就买。”毕竟这么大的计算量,她不可能真算出来,对于这种信口雌黄还振振有词的小丫头,他觉着有必要给她个教训。
身后的推销员迅速在本子上写着,会计掏出算盘扒拉着,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等着看看到底谁算得对。不过,看那小姑娘自信满满,抬头挺胸的模样,又觉着不像是胡说。
要是胡说,早心虚了。
“对!就是262块四。”推销员话音刚落,会计的算盘也拨出来了,“确实是这个数。”
老古板一愣,“没错?”
“真没错。”会计跟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没想到论算账速度还赶不上一小姑娘,她好像不需要过脑子。
老古板不信邪,“那我要是给三毛二分五厘一斤呢?我不要820斤,我要854斤。”其实他是怀疑,她跟推销员是不是一伙的,不然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算得出来。
毕竟,每个乘数都是两位数,哪怕拨算盘也没这么快。
那他就把两个乘数都变成三位数,看她怎么“算”。
推销员一喜,每斤多五厘,那可是多了好几块钱呢!“好啊,古经理您说话算数,当着这么多大哥大姐的面我可就回去跟领导这么说了啊……”
话未说完,小猫蛋又报出一个数:“277块五角五分。”
“还真是啊经理,这丫头也太神了。”
老古板张了张嘴巴,“真是你自个儿算出来的?”
安文野嫌他啰嗦:“是的爷爷,您说话算不算数,买不买咱们厂的梨膏糖啊?”不买她可就走了,还得回家给哥哥检查数学作业呢,忙。
老古板虽然为人刻板,但还不至于反悔,“行吧,你们有多少?”
刘宝英赶紧过去说:“这一批一共八十斤,您可以看一下,咱们阳二钢的梨膏糖包装精美,味道正宗,阳城市里包您买不到这么好的。”
“你们是阳二钢的?”老古板想了想,“介绍信有吗?”
“有有有,您看。”刘宝英心道小安真是神了,不仅要到阳二钢的牌子,还要到了介绍信,哪怕这儿卖不出去,她们也能去别的地方卖。
老古板非常认真的查看了介绍信,又看了包装,尝过味道,细细的品味,“确实不错,咱们平常进的货是八角五分一斤,你们多少一斤?”
刘宝英可是卖东西的老手,“您看咱们这样的,值个一块没问题吧?”
老古板把眼睛一瞪,“我们售价也没这么高,你们爱卖不卖。”
“哎呀您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东西虽然值一块没问题,可咱们这是全市困难女工第一次做出成品,就图个鼓励,您给九角咋样?”
老古板一想,也就比普通的贵了五分钱,关键这种品质是真好,包装很精美,老百姓们买去走亲访友也有面子。
“行。
于是,首战告捷,小作坊的第一批成品卖出去,就这么收获了72块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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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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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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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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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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