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凛拆开信,与辛云一齐看起来。
信里是皇上上早朝的精神面貌描述,以及对朝堂之事的态度,包括退朝后元贵妃以送汤品为由观察到的情况。
其中明显的就是皇上神思疲倦,有随时会入眠之相。
“昨日流血过多,皇上最近肯定是会嗜睡的,将军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
“。。。”不担心你还皱着眉头?
辛云心里嘀咕,当然口上可不敢这些说。
“皇上多久会恢复精气神?”东风凛问。
“毕竟是被蛊虫啃食过,元气已经损耗了不少,现在刚解蛊解毒,近几天皇上的龙体难免会萎靡无神,或是觉得身体虚乏。
但只要每日好好调养,半个月左右应该就能恢复如常了。”
“嗯——”
东风凛点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辛云也不打扰他,只是拿起一个周伯新拿来还冒着热乎气的秋饼,咬上一口,多层的面饼加上芝麻花生的馅料,只觉得酥脆可口。
忽然,辛云想起了月饼。
“将军。”
“我在。”东风凛看向辛云,等她后话。
“王妃喜欢什么花或果子?”
“。。。”
——没有感情的分割线——
翌日,秋高气爽,举国上下,家家户户都挂起了七彩的飘带,以庆秋盛。
秋盛之后,便是冬季,也寓意着家人团聚,尊顺天地生息,祈求来年谷物丰登。
鸿鸣寺中,柏胧栖正和兰嬷嬷、小烟编制彩蓧,以送给那些新来寺院没有家人陪伴的小和尚。
兰嬷嬷捋着彩丝说道:“昨个周管家又差人送了好些秋饼果点来,还是周厨娘的手艺好,晚些热上几个给夫人尝尝。”
“也是辛苦他了,这么些年,帮我把阿凛和瑾儿照顾得这么好。”
“唉,夫人也是。这么些年,每到节日您都不让少爷来,你这是何苦呢。”兰嬷嬷佯装抱怨,但更多是心疼。
“你呀,每到这时候都要叨上我俩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柏胧栖佯装生气,但更多还是无奈。
“瑾儿有了自己的家,阿凛常年又在外行军,只要他们有心,什么时候来看我我都高兴。
我这个做娘亲的总不能用这种俗世之礼,绑住孩子们的心,让他们记着挂着,这有何好?”
“夫人说得是,也亏小姐和少爷孝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听。”
兰嬷嬷心里其实也明白,她们来了这鸿鸣寺后,便是不能再与城中人再多来往的。节日不让东风凛和东风瑾前来,其实也是为他们省去麻烦,免得被有心之人借机发挥。
可是,毕竟是团圆节日,难免不会触景感叹——
“叩、叩、叩。”
外头响起了叩门声。
“咦?难不成是来送油灯的沙弥?怎么这么早。”
兰嬷嬷碎碎念着,起身走过长廊去开门。
“谁——”
声音戛然而止。
“拜见王爷!”
“咣当——”
手里的挑针应声而落,柏胧栖不禁起身迎看。
那人走来了,迎着朝日,亦如当初一般,向她而来。
只不过,岁月,在他们两人之间,留下太多了。
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鬓边已现灰白,眼中也已无最初的光彩。
同样,那鬓边长簪白梅的女子,如今已是素衣木簪,青灯古佛为伴,没了凡尘叨扰的倦怠。
时间,就是这么厉害的存在。顷刻间,便能将一切美好,尽数掩埋进岁月的流沙里。
“见过,王爷——”
“不必。”
东风远扶住了要行礼的柏胧栖,一时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兰嬷嬷见此,向小烟招招手,小烟立即会意,放下手里的物件与兰嬷嬷一齐退下。
“。。。”
柏胧栖回神,后退了一步,离开东风远的搀扶。
“请坐。”
“。。。”
两人相对而坐,柏胧栖为东风远倒上茶水。
锈色的红茶最是适合这种天气饮用,茶气在空中涌动,翻腾、上升,最后在两人之间散开。
“你最近,过得不好。”柏胧栖说着,有犹豫,有轻叹。
“自从你离开我身边,我就没好过。”
“。。。”
柏胧栖眼光微闪,似有些慌张,随即脸色冷了下来,似乎还有些生气。
“所以说,我最不喜你这般,明明是你做错了,却总能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
“。。。”
东风远没说话,只是看着柏胧栖素净的脸庞,等到她忍不住看过来时才开口。
“是我的错。”
“。。。”
阳光从两人的侧面照过来,柏胧栖的眼有些微红闪烁。
“十年没见面,你就和我说这些啊——”
“你不让我来找你。”
“所以你是在怪我?”
“怪我。”
“。。。”
还没升起的火气一下又灭了。
柏胧栖嘴角有些抿笑,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逗的。
东风凛看着,一向平静的脸,也漾起了微笑,眼底的宠溺几乎都要溢出,让人无法联系到,他是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并肩王。
“我以为,这么久没见你,再见时,我们应是无话可说的。”柏胧栖轻笑道,眼中有着常年累月形成的豁朗。
“你怎么知道我过得不好?”
“?”突然的问话让柏胧栖微愣。
“。。。”
东风远就这样静静看着柏胧栖,静静看着,就好似,这辈子都看不够......
“你好几天没来了,屋顶的夜鸦闹得我睡不着。”
柏胧栖答,东风远不禁挑眉:“你怎么发现的?”
他自认为自己的轻功不错,不会那么轻易被柏胧栖察觉。
柏胧栖笑了:“你一上屋顶,哪还有鸟虫敢造次,本来我还觉得奇怪,想着是不是哪个贼人,或是暗桩。
后来见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便也不想去探看,想着,我这也没什么可图的了。
只是,七年前,我夜半高烧,那晚大雨,嬷嬷下山采买赶不及回来,我烧得迷糊,但是能感受到有人给我拭汗,当时我闻到了你的气息,只是眼睛睁不开。
那天以后,小烟就来了。方丈说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让我留下来,给她安身立命的地方。但我知道,是你安排的。”
“你怎么能肯定她是我安排得?”
“每年寒冬,小烟都能采到红蕊白梅放我屋里头,她说是后山采的。可事实上,我和嬷嬷去过后山,漫山只有几株腊梅。
再说了,能开出那般红蕊白梅的地方,除了王府后花园,满皇城还能有哪......”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东风远说着,又饮下一口铜红的茶汤。
“在冶门时,你不就用这招?”
“咳——”
东风远清咳一声,打算跳过这个话题,柏胧栖倒是得胜者般的微笑。
外头佯装摘豆荚的兰嬷嬷暗中看着两人的互动,竟是越看越焦急起来。
“小烟,你说夫人会不会把王爷赶出去?”
“不会。”默默除杂草的小烟回答。
“你怎知不会?”
“夫人笑了。”
“。。。”
兰嬷嬷又转头回去一看,果见柏胧栖微笑着和东风凛说什么,整幅画面看起来,就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唉——”心情放松之余兰嬷嬷又不禁轻叹一声,但又不知道自己是在感慨什么。
“叩、叩、叩——”
门又被叩响了,兰嬷嬷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这又该是谁哟。”
说着,拉住小烟让她别动,兰嬷嬷自己往门口走去。
“哪位?”
兰嬷嬷边说边把门打开一小条缝。
“兰嬷嬷,是我呀。”
“秦今?”
看清门口只有秦今后兰嬷嬷这才笑着打开了门,打开门又探头往两边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才是真的放下心。
看兰嬷嬷有些反常,秦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手都搭上了剑柄:“可是有异样?”
“没事、没事——”兰嬷嬷压低声音,指指里头,“王爷来了。”
“?”
秦今眨眨眼愣住,没想到是这原因。
“王爷前来,想必是有事同夫人说,我就不进去向夫人问安了,有劳嬷嬷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说着,秦今将手里的三层食盒交给兰嬷嬷。
兰嬷嬷接过食盒:“这是?”
“这是少爷和辛云姑娘一起做的,辛云姑娘说这是她家乡的秋饼,想让王妃也尝尝鲜,感谢王妃嘱托周伯和少爷对她的照顾。”
秦今将“一起”两字咬音加重,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兰嬷嬷立即会意。
“只是辛云姑娘近来身体不太好,少爷不放心她奔波来此,故让我送来,望夫人谅解。”
“姑娘和少爷真是有心了。”
兰嬷嬷一脸慈母般的笑容,但里头还有俩正主,她不便问秦今太多。
两人简单的行礼后,秦今就加快步伐下山了。
王爷来找王妃这么猛的消息,他要赶紧报告给自己家世子爷才对。
兰嬷嬷拎着食盒关上门,清清喉咙努力压低些自己满脸的笑意,看准时机恭敬地走入堂内。
“搅扰王爷和夫人了。秦今侍卫受少爷所托带了些东西给夫人。”
“那秦今呢?”柏胧栖问。
“秦今侍卫有要事先下山了。”
兰嬷嬷赶紧将食盒打开拿到柏胧栖面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慈母笑容,又忍不住溢了出来。
“秦今说,这是辛云姑娘家乡的秋饼,是她和少爷一起做的,想着让夫人您尝尝鲜,以感谢你对她的照顾。”
“一起弄的?”
柏胧栖眼睛一亮,东风远直接看向了食盒。
“是呢是呢。”兰嬷嬷将食盒放到茶几上,边说边一层层打开,“说是辛云姑娘最近身体不好,少爷不想她奔波来此,便拖秦今侍卫送来了,让夫人见谅。”
“这俩孩子——”柏胧栖笑得溺爱,赶紧起身去看食盒里的东西,东风远放下茶杯也一齐起身。
“这?”
柏胧栖一脸的惊奇,不禁拿起一个细看了起来。
只见食盒里,是多种颜色的糕状甜点,每个甜点下都垫着一片美丽的茶花花瓣,看起来十分漂亮。
甜点表皮或白、或青、或粉十分悦目,模子是梅兰竹菊或是一些吉祥的字样。
柏胧栖拿着一个紫皮的,放在鼻翼清嗅,竟有一股清淡葡萄香。
“味道不错,是你喜欢的。”东风远说道
“你怎么知——”
柏胧栖偏头问,只见东风远已经捏着一个青白色的吃下一口。
见柏胧栖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东风远继续咬下第二口,补充道:“碧螺春的香气,软糯得当,微甜不腻。”
“这是孩子们给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好脸皮先吃?
“也是我的孩子。”东风远一脸理所当然地认真回答。
“。。。”
“夫人,这有留话。”兰嬷嬷赶紧打破这种不太好的氛围,将食盒里的纸条伸给柏胧栖。
上头写着辛云的问候感谢和祝福,并说这是她家乡秋盛常吃的点心,名为“冰皮月饼”,因为是晚山园和栖园几个人合力完成的,所以外形可能有些差异,希望柏胧栖不要嫌弃。
果然细细看去,有几个冰皮月饼就像是初学者弄的一般,和精致的那些形成了鲜明对比。
柏胧栖看着,不自觉笑了起来,尤其是想到辛云和东风凛一起捏这些月饼的模样。
意识到身边的东风远还在看着她,柏胧栖清清喉咙,克制自己脸上的笑意。
“嬷嬷,把这些月饼都收好,我们晚上再拿出来一起赏月。”
“好。”
兰嬷嬷手脚利索地收拾好就赶紧告退了。
看着柏胧栖故作正经的模样,东风远嘴角的弧度就没降下过:“你喜欢那孩子?”
“谁?”
“辛云。”
“你知道她?”
“见过,阿凛很在意她,是个好孩子。”
“。。。”柏胧栖这才相信东风远是真的见过辛云。
“是的,我喜欢那孩子。阿凛也喜欢,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你我最好都不要插手。”
这不是建议,这是警告。
“好,听你的。”东风远嘴角的笑意更重了些,只不过,眼底划过了一道异色。
“。。。”柏胧栖再次没话回。
见东风远吃饼喝茶自然得像在自己地盘的模样,柏胧栖居然又有些薄怒起来,但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所以,王爷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我想让你收拾收拾行装。”
“收拾行装作甚?”
“回王府。”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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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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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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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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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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