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栏枫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右手握着一只信笺,目光落在大堂中间的冰鉴上。
丝丝绕绕的冷气盘旋而上,他手攥了攥,又松开。
“莫濡,你找我?”
院子里传来一道颇为愉悦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伴着急促的脚步声。
萧栏枫愣了一下,慌忙把纸笺塞到了衣袖里,站起了身,“小久,你来了。”
叶久轻巧的跳进堂里,越过萧栏枫径直坐到了旁侧的椅子上,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搓了搓手。
萧栏枫反应缓慢,他转身打量了她一眼,“遇到什么好事了?”
叶久反应过来,连忙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啊,没,没事。”
“二舅哥呢?”
她左右看了两眼,并没有看到那个一刻都闲不下来的身影。
萧栏枫眼神微微黯淡,他声音沉着,“子祈出去买糕点了,吴记新出了龙井茶酥,他晌午吃过饭便去了。”
叶久想了想,旋即一笑。二舅哥宠起韶儿来,自己没准都要靠边站。wWW.ΧìǔΜЬ.CǒΜ
“寻我来何事?”
叶久见萧栏枫坐下以后也不开口,干坐了一会儿只好开口问道。
萧栏枫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哦,陛下中秋佳节在宫中设宴,你可知道?”
叶久点点头,“嗯,前两日宫里来了折子。”
萧栏枫抿抿唇,“令夫人可要随同?”
叶久瞟了他一眼,“莫濡你水喝多了?韶儿那是什么身份,宫中不比府上,保不齐遇上什么眼熟之人,自然不能去。”
萧栏枫面色微沉,他轻轻握住拳头,忽得轻飘飘一句:“你近来可遇上什么……奇怪事?”
叶久一怔,如果要算上百日魂,那天天都是奇怪事。
“怎么突然这么问,你遇上事了?”
萧栏枫连忙摆手,“啊,没,怎么会呢。”
他讪笑一声,右手成拳置于唇下,轻咳一声,“那个……近来京中人员鱼龙混杂,赌坊武馆时常发生些冲突,你们出门当心些。”
叶久凝眉,缓缓道:“奚老先生前些日子曾打探到,有不少武林人士或明或暗已进入京城,不知和你说的可有关联?”
她想了想,又道:“京兆府那边怎么说?”
“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也没死人,便都压了下来。”
叶久点头,“中秋之宴在即,定还会有不少外官家眷进京,人流肯定只多不少。”
她思索片刻,“这样,我明日正要进宫禀明此事,便一并同陛下讲过,也好早做准备。”
“嘿,妹夫来了。”
一道欢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萧祈拎着两个油纸包快步走进堂里。
“正巧,那我就不去你府上了,这是吴记新出的茶点,小韶儿一定喜欢吃。”
萧祈心情不错,把其中一个油纸包塞到了叶久怀里,“好吃告诉我,我再去买。”
叶久拎着沉甸甸的糕点,看着萧祈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也放心不少。
萧祈虽保下了命,但也再不能录用为官,这般突然闲下来,确实让她有些担心这哥们会不会失业抑郁。
不过看着二舅哥这般忙忙碌碌的样子,她应该用不着操心了。
叶久轻笑一声:“好。”
……
叶久回到府上时,林夫人已经不在竹园了,她径直去了卧房,果然看见了她家韶儿。
祁韶安还是晌午那身秋黄浅衣襦裙,此时正坐在小榻上,微微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久轻步走过去,悄悄把手里的油纸包晃到了她的面前。
祁韶安目光落在淡青色的地砖上,忽得视线中闯入了一抹古黄色,她猛然一惊,惶惶回过头,正对上了叶久润泽含笑的眼眸。
祁韶安愣愣张口,几番翕张,最后只道了一句:“阿久……”
叶久见她有些失神,歪歪头,“怎么了韶儿,发什么呆呢?”
祁韶安没有说话,就一直看着叶久。
叶久见状微微拧眉,她弯下腰与之平视,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的双眸,“出什么了?是不是娘和你说了什么?”
看着面前之人脸上的焦急,祁韶安回了神,轻轻摇头,“娘只是随意问了两句,并未为难我。”
叶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真的?”
祁韶安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拍了拍叶久抓在自己肩头的手背,眼神中又蕴起了温柔的淡淡光泽。
叶久见她面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抿抿唇,将手里的油纸包拆开,拿了一块糕点放在了祁韶安的手里。
“二舅哥特意去买的糕点,尝尝看。”
祁韶安看着手中淡绿色的圆圆糕点,笑着点了下头,轻咬了一口。
甜甜酥酥的沁香溢满了口腔,混着淡淡龙井茶香,清新可人。
“莫濡还抱怨二舅哥整日见不着影,不过我瞧他现在的样子,还挺适应的。”
祁韶安垂着眸慢慢咀嚼着,一只手接着掉下来的糕渣,似是认真品尝那糕点,浅浅点着头。
叶久看不到她的面色,便蹲下身子,趴在她的膝头,“生气了?”
祁韶安愣了一下,望着叶久那双清亮的眸子,抿了抿唇上的酥皮,没有说话。
叶久以为她真的生了气,脑袋放在手臂上,瘪着嘴眨了眨眼,“我错了嘛……”
想来晌午林夫人在院中等着,保不齐听见什么动静,而韶儿一向守礼,若是林夫人旁敲侧击说上两句,想必是会让韶儿难堪。
叶久眉心一痛,她也是没料到居然能巧到这种地步。
祁韶安看着叶久委屈巴巴摇尾乞怜的模样,非但没有被逗笑,反而心头一阵钝痛。
一如下午那般,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悄悄深吸了口气,抬起素手,抚上了叶久的脸颊,从鬓角到眉梢,从鼻尖到唇角,一下又一下的磨砂着。
叶久有些怔愣,她有些捉摸不透祁韶安此时的深情。
“韶儿……”
祁韶安微微一笑,弯下身,环住了叶久那颗懵懵的小脑袋,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没有生气。”
淡淡的冷海棠香充斥在鼻息之间,叶久眨眨眼,“那你……”
“本就是我自愿与你,又怎么会迁怒于你呢。”
怕她呼吸不上来,祁韶安松开了她,指尖划过她的耳垂,轻柔的捏着,“以后你想怎样,我……”
她顿了顿,脸颊飘红:“我都依你。”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叶久没出息的懵了。
她伸手摸了摸祁韶安的额头,呆愣一句:“韶儿你没发烧吧。”
祁韶安拿掉她的手,微微挑眉,“那作为报酬,你去替我打水,我要沐浴。”
说罢掐了掐她的小脸。
叶久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好嘞。”
祁韶安看着她快步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渐渐褪了下来,她望着虚掩着的房门,点点红意慢慢爬上了眼眶。
门外,叶久叫来了微雨。
“微雨,你可知下午林夫人和韶儿说了什么?”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韶儿好似又表现得很是正常。
微雨茫然摇头,“夫人和小姐在屋子里单独谈的,我在外面,并没听到。”
“孙姨呢?”
“不在,好像这几日外出了,好几天没见到了。”
叶久微微拧眉,“那她们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呵斥啥的……”
微雨想了想,摇头,“没有,夫人说了不长时间就走了,屋子里挺安静的,别说呵斥,就连高声都没有一句。”
叶久沉思片刻,终是点点头:“但愿是我多心了吧,微雨,你先让人把浴桶搬来。”
“是。”
……
宋初浔终于踏上了回程的豪华马车。
败家子薛璟宁斥巨资专门为她打造了一架舒适宽敞的马车,并且外观极为朴实,既保证了不张扬不做作不引人注目,又能完美满足了路途的舒适体验。
叶久羡慕坏了,后悔没有多开两局斗地主,坑这地主傻儿子一笔。
陆林和奚凡一行也启程,正好和宋初浔一起,平白得了两个外挂保镖。
叶久和祁韶安出城来送,宋初浔眼波潋滟,笑着说,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来京城了。
你们在这里努力打主线,我回去刷副本了。
没准运气好的话,还能掉落什么大宝机遇,飞身成神。
千万不要羡慕她。
叶久摆摆手,不耐烦:“吃喝玩乐不掏钱的家伙,麻溜滚吧。”
宋初浔轻笑一声,忽然倾身抱了她一下。
“好好活着。”
叶久顿住了,偏过头,“还欠我两千两,你敢死试试。”
宋初浔松开她,低头笑笑,又抱了下旁边的祁韶安,“纡宁拜托你了。”
祁韶安点头,嘱咐道:“一路平安,好好养身体。”
宋初浔舒展了下身体,愉悦的跳上了马车,抛出一个飞吻,“不要想我哟”
她眨眨眼,“楼里的小姐妹会吃醋的”
叶久嫌弃摆手,“走吧走吧,谁想谁王八。”
马车徐徐离开,扬起一卷尘土。祁韶安看着蹲在官道旁捂着脸的人儿,低低说了一句:“小王八。”
叶久不干了,扬着一张花猫脸,凶狠道:“你也是!”
祁韶安指尖略过眼角,大方承认:“那又如何。”
叶久一噎,她轻哼一声,执起祁韶安的手腕转身往回走去。
祁韶安走了两步,忽得拽了拽叶久,示意她向远处看。
叶久顺着看去,城楼上,一月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和旁边的旗子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叶久轻叹一口气:“得,又一只。”
……
京城街道。
叶久坐在马车上,而东绯坐在对面,沉声道:“近来京中大臣大半在为中秋之宴准备,不少商队都纷纷入城,黑市之上也格外火热,那些赌坊武馆不可避免的牵涉其中。”
叶久点点头,“这些人可有聚集,或是和什么人汇头?”
东绯仔细思索,“酒楼那边听说,皇家在城北要建一个摘星楼,调了不少劳工去,甚至先前郊外一些无工的灾民也都去了,至于剩下的,还没打探到。”
叶久皱眉:“近来我未去上朝,这些事也没有了解,你再去打探打探,最好将这些人的去向了解清楚。”
“是。”
叶久一脸沉寂的进了宫,然而在看到紧闭的朝元殿,以及一脸淡笑的方稚,眉头不由一跳。
“林侯今日就先请回吧,陛下忙着处理公务,不见客。”
有史以来第二次吃了闭门羹的叶久看了方稚半晌,有些迟疑,“……忙?连我也不见?”
方稚颔首,“是,谁也不见,今日王太医来请平安脉都未得见天颜。”
叶久抿抿唇,“那好吧,待陛下忙完,劳烦公公转告陛下,说林某有要事禀报。”
方稚弯身行礼:“杂家省得。”
叶久又看了那紧闭的殿门,转身离开。
出了宫门不久,叶久便遇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沛灵?”
姜沛灵一身墨绿色的太医袍子,头上带着襥头,一改平素里跳脱的模样,显得很是庄重守礼。
“姐……林侯。”
姜沛灵话到嘴边打了个弯,等到身侧医女走过,这才舒了口气,“老天爷,可是憋死我了。”
叶久看着原形毕露的小姑娘,摇头笑笑,“宫里不比外面,行事需记得谨言慎行,万不可莽撞大意。”
姜沛灵撇撇嘴,“不愧是一家子,跟韶安姐说的一模一样。”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话好似就是那丫头嘱托自己的,而如今又轮到了姜沛灵。
她唇角扬着浅笑,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些,但言行举止、待人处事却是比自己老成得多。
“姐夫,想韶安姐回去想好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分开这么一会儿,就跟个痴汉一样。”
姜沛灵无语瞟了她一眼,哼笑道:“要是哪天韶安姐突然跑了,你还不得上吊去。”
叶久见旁边没人,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积点口德吧你。”
姜沛灵缩了缩脖子,突然拉过叶久的衣袖,小声道:“姐夫,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发现有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频繁活跃在你们评论里的小可爱啵啵,不才,正是本十五……
那个,昨天那章指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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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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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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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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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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