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慎背靠着椅子,手指抵着太阳穴,“这娄老在朝三十余年,实为朝廷肱股之臣,劳苦功高,如今却当众被我驳了面子,自是心里不服的。”
他指了指叶久手上的折子,“娄老论品行论学识皆为上乘,朝中不少官员都曾受其恩泽。”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我瞧着,娄丞相不是这样……”不分轻重之人。
虽然她与娄丞相只在贤王一事上才说了几句话,但是据她多日来的观察,这娄丞相虽然是个怼怼,但为人还是正直的,应该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影响大局。
楚时慎闻言“嗯”了一声,“娄丞相虽耿直,但绝不会做伤害康盛之事。只是他那些学生,糊涂跟风,才搞得如今局面难以收场。”
叶久微微点了下头,众臣心里也有气,而丞相只不过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靶子,立出去既挡风遮雨又能躲在后面出口恶气,何乐不为?
楚时慎顿了顿,叹气道:“娄老一身傲骨,为官从不随意妥协于人,然而如今没有一个合适的台阶,就只得这样僵持。”
叶久好像突然明白了。琇書網
她指着自己的脑门,“台阶?”
楚时慎正色点头,“解铃还须系铃人,镇远侯,你任重道远啊。”
叶久:“……”
要不是你穿着这身龙袍,老子一定把你打回畜牲道。
楚时慎愉悦的伸展了下手臂,“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叶久咬着牙一笑,把怀里的小银牌直接丢了过去。
楚时慎瞬间歪头,两指夹住。
“行刺皇帝,斩立决。”
叶久哼了一声,“娄丞相的事自己解决?”
“胁迫皇帝,凌迟车裂。”
叶久木着脸:“两位王爷的事你也不要知道了。”
楚时慎转过头看着她:“欺君罔上,诛九族。”
叶久:“……”
“好吧你赢了。”
你敢动韶儿,我就敢怂。
楚时慎翻看了两眼小牌子,疑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叶久站起身,脸上恢复了正色,“这是在我房中搜到的,已蒙尘多年,我怀疑与当年堇……我失踪有关。”
楚时慎一下便想到了当年所发生的事,“你是说,这与逆王有干系?”
叶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逆王指的是当年的诚王。
她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楚时慎目光有些深邃,他手中握着小银牌,一时安静。
朱阁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代表了皇家,准确来说就是皇上。
就连自己当时得知朱阁的人是追杀自己的人时,都不由吃了一惊。
他想在回想起来,若非是方稚带着手谕出城百里相迎,他都恍惚以为是否是自己的父皇要杀自己。
叶久看了眼楚时慎,抿了抿唇,道:“先皇与家父推诚相见,肝胆相照,感情深厚无比,此事断不可能是先皇所为。”
楚时慎闻言面色稍缓,他微微点头,“那你想知道什么?”
“诚王当年交代了什么。”
楚时慎皱着眉头,“那时我也年幼,此事内情其实并不知晓。而且此事涉及皇家私密,自然知道的人也不多。”
“不过要说什么人会知道,那就应该是父皇身边的魏言魏总管。”
叶久连忙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在昭陵为父皇守陵。”
叶久闻言一顿,随后皱了皱眉,她总不能跑到皇陵去问吧。
楚时慎把小银牌还给她,有些奇怪:“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调查这件事?”
叶久轻笑了一声,在屋子中随意踱着步,“陛下不觉得有些相似吗。”
她原本以为林时堇这事是皇帝授意的,后来却忽得想到,当年林时堇遭人袭击一事,和如今楚时慎归程遇袭,怎么觉得里面有一丝丝的微妙。
楚时慎登时一愣。
这何止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那么接下来就是……
楚时慎心中警铃大作,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久看楚时慎变了脸色,便道:“魏总管守陵已有两月余,陛下不若将其调回,换个人去。”
楚时慎闻言想了想,忽得展颜一笑,“镇远侯还真是,蔫坏啊。”
叶久不在意笑笑,却忽得停下了脚步,指着架子上的佩剑,道:“你这剑……”
楚时慎还没从刚才阴人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嗯?”
“和我家的好像啊。”
不是好像,应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早就觉得白叔那把剑怎么会如此眼熟,自己好像在哪看过似的,现在想想,明明就是沈十架自己脖子上那把。
叶久嘴角有些僵硬。
楚时慎却没什么惊讶,笑道:“当年父皇与林伯父征战沙场,为纪念这份情谊,便打造了两把剑,除了一些花纹不同,其他的都是一致的。”
叶久仔细的看着眼前的银鞘长剑,只见那暗色花纹上,盘着一条镂空的游龙。
而在她的记忆里,白叔手上的那个,上面是一只卧虎。
她好像突然明白当时白叔说有些花纹代表着主人的地位是什么意思了。
叶久脑子蓦地闪了一下,她挑着眉,“伯父?”
“所以你那日树林里说得惧内的伯父,不会就是我爹吧。”
楚时慎面上闪过一丝尬色,他当时也没想过以后还能见到叶久,当然是没什么顾忌,谁料好巧不巧,竟说到人家脑袋上了。
叶久抱着臂,“我还挺想知道我爹的八卦的。”
楚时慎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林伯父哪有什么可多言的,倒不如林二伯有的可聊。”
叶久怔愣的眨眨眼:“林二伯?谁啊?”
楚时慎一脸无奈:“你这失忆的也太过彻底了些吧,林二伯便是林伯父的亲弟,你二叔林清。”
叶久闻言只觉气血倒流。怎么自家的事,别人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清楚??
她在侯府两个月了,却从没人和她说过有这么个人。
叶久皱着眉头,脑中突然闪过那日祠堂里,林将军旁边的那个牌位
林氏第三十七代子清之位。
现在这人终于有了身份。
“我与林二伯只有几面之缘,那时他住在侯府,常年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如纸。但即便如此,那模样也是丝毫不逊于京中各家公子的。”
楚时慎说着突然神秘一笑,“你还记得林二伯相好的是哪家女子吗。”
叶久脑子嗡嗡的,她怔愣地摇摇头。
“江南武学大家,奚凡之女。”
“没个名字?”
楚时慎轻笑一声,“剩下的回去问你娘吧,她更清楚。”
叶久:“……”
她懒得和他废话,掏出一只九连环,递给楚时慎,“把这个替我转交给八公主。”
楚时慎并没有接过来,反而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也许久未去过汐音宫了,不若你与我走一趟,亲自拿给她罢。”
……
一路上,叶久把自己的绝佳演技发挥了十成十。
楚时慎心底无数问号。为什么他会觉得在某些时刻,叶久比自己的贤王兄还像个残废?
等到叶久一瘸一拐连哭带嚎的挪到汐音宫门口时,楚时慎已经批完十本奏折了。
“撤下去吧。”
楚时慎挥了挥手,方稚便端着折子和笔墨纸砚退下了。
叶久打量了他两眼,“移动办公的鼻祖就是你吧。”
楚时慎:“?”
叶久目视前方,“没什么,八公主该等急了。”
楚时慎冷哼一声,“是该等急了。”
一刻钟的路生生让他走出半个时辰来,小八不是等急了,是等死了!!
叶久进去的时候,汐音宫里没什么烟火气息,像极了一座冷宫。
楚时慎适时开口:“上次那事之后,汐音宫里撤了大半宫人,现在余下的都是一些宫里的老人。”
叶久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宫人多了,自然而然会混进一些臭鱼烂虾,那还不如不要。
楚时慎看了一眼叶久,淡淡道了句:“我劝你不要嚎了。”
叶久转头看着他。
“她会担心的。”
叶久蓦地怔住。
楚时慎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迈进了殿里。
经上次一事,他也不敢让叶久再单独见小八,是以他必须在场。
叶久在原地站了半晌,脚下才微微动了一下,迈上了台阶。
两只双拐发出“咚…咚…”的捶地声,叶久抿着唇,没有再发出什么“惨烈”的声音。
屋子里淡淡沉水香,八公主坐在小榻上,垂着头。
楚时慎已经坐在了一旁,此时正喝着茶。
“微臣林时堇见过公主殿下。”
逄烟同时福身:“奴婢见过小侯爷。”
叶久看了她一眼,想起她那声脱口而出的“小世子”,心想着,看来逄烟是知道什么。
楚时慎见楚笙不应声,便朝叶久摆了摆手,“坐吧。”
逄烟搬来了一只凳子,叶久扫了眼,上面的垫子比朝元殿里的厚了一倍。
叶久轻笑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坐下,虽然不用夸张做作的表演,但为了不穿帮,她还是嘶了一声。
“咳。”
楚时慎偏过头,轻咳出声。
叶久:做臣子好难。
叶久收好拐杖后,这才抬起头来,却不料刹那落进了一道沉郁深邃的目光里。
如剪秋水,似破碎的湖面,漾着一缕浅浅散去的波。
叶久愣了一下,只是不及她看清,那道目光又瞬间消失了。
“镇远侯,你不是有东西要给小八吗。”
楚时慎看着叶久怔愣的模样,出声提醒了一句。
叶久回过神,忙把怀里的九连环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公主殿下的九连环,微臣带来了。”
楚笙明显愣了一下,看向了桌子上,只见一个斑竹九连环静静躺在那里。
她伸手去拿,却又在碰上之前,忽得瑟缩了一下,指尖僵在空中。
叶久看在眼里,心下有些心疼,她转而给楚时慎递了个眼神。
楚时慎会意,“你们都下去吧,逄烟留下。”
叶久见人都退出去,这才问道:“逄烟姑娘,十七皇子常来汐音宫吗。”
逄烟想了想:“之前时不时的来,只不过上次之后,齐太妃怕十七皇子再有什么闪失,就不让皇子来了。”
叶久闻言点点头,楚时慎听着没什么意思,便四周看了看,被一面空了的架子吸引了,“那里怎得空了?”
逄烟颔首道:“上次事后,太后娘娘怕公主殿下再失手做出什么事来,就把屋子里好些东西都收走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里面不少公主殿下珍视的物件,那些个嬷嬷不分青红皂白,全拣走了。”
楚时慎眉头越皱越紧,那一柜子的东西都是小八最喜欢的,里面不少都是多年存下的玩具。他冷声道:“此事你怎么没来报?”
逄烟闻言躬身:“那时公主殿下伤着,奴婢不敢离开分毫,请陛下恕罪。”
楚时慎一听沉默了,他和叶久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愁绪。
他贵为皇帝,天下权利最大之人,可连自己的妹妹都保全不了,他心头一股无力之感。
何止后宫,就连朝堂之上,他也要掣肘于人。
楚时慎叹了口气。
叶久听到动静,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陛下理好了前朝的事,后面,自然就安生了。”
楚时慎闻言一怔。
只要理好前朝的事……
他眸中的消极转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坚定和斗志。
身为帝王,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心理素质,是不会长远的。
叶久见状便不再多理会他,她看着楚笙手掌覆在九连环上,依旧不言语。
纤细的手指映着阳光,一圈透亮。掌心单薄,看来那时的伤已经好了,起码不再肿着。
叶久眉头微微蹙着。
往往人在不知道的时候,心里就不会想那么多,即使发生什么也可全全推给巧合,可一旦知道了,心里总也有一种无端的愧疚。
她抿抿唇,转头接着问:“十七皇子平日有什么喜好?”
逄烟思索片刻:“十七皇子年纪尚小,吃嘴爱玩的年龄,公主殿下屋子里玩意儿多,吃食也多,是以十七皇子爱往公主殿下这里跑。”
逄烟似乎并不讨厌十七皇子,她眼里柔和,“十七皇子甚是懂事,有时候没有吃的也不哭闹,上次皇子最爱的羊桃吃空了,也没有闹公主殿下,那模样甚是乖巧。”
楚时慎闻言轻笑一声,“朕这个十七弟,倒不似他母妃一样。”
叶久蹙着眉思索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即便楚时慎在这儿,她一介“外男”,也不便在这里多待。
楚时慎点点头,“也好,朕也该回去批改折子了。”
叶久撑着双拐站起来,看着楚笙依旧低着头,半点不过耳的样子,便拱手道:“公主殿下请多保重。”
说罢,叶久跟着楚时慎的脚步,迈出了殿外。
而此时,原本静坐的八公主在叶久转身后,忽得抬起头来,朝着那蹒跚的宝蓝色身影,微微侧了侧脸颊。
鹅蛋般精巧光滑的脸上,睫毛轻轻翕动,一双琥珀般晶莹的眸中,渐渐含了水色。
她手落在那毫无修复之痕的九连环上,指尖摸向了木杆的底部。
凹凸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楚笙瞳孔骤然一缩,眸中的水色一瞬间漫过了眼眶,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八九邪教又来招人啦,来来来上车吗?勾手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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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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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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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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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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