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间刚迈进紫茹苑的正厅,林夫人便登时站起身,劈头盖脸的问道。
他愣了一下,看着林夫人焦急不安的面色,定了定神,“夫人莫急,且容我慢慢道来。”
林夫人手里攥着手帕,眉头紧皱,她踱步到桌旁,猛地回头:“温黎,你就告诉我,这人到底……是不是我孩儿。”
白间为她斟了杯茶,轻笑了声,“夫人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林夫人看他那样子,终是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看堇儿与那女子的举止,也不像是逢场作戏,这……”
白间捋了捋胡须,“开始我也以为堇儿不过玩闹而已,只不过这一路行来,我便改变了曾经的想法。”
林夫人坐下,看着白间:“此话怎讲?”
白间目光落在屋外的银桂,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这一道险象环生,若是没有那丫头,恐怕堇儿早就命陨了。”
叶夫人登时一惊,“怎么会这样,你带去的可是侯府的精锐!”
白间便将从云城相遇,到一路犯险,连带着入狱大婚、梅镇临江,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夫人。
林夫人听后攥着手帕,久久没有回神。
“堇儿是女子之身不假,对那丫头的感情却也是真的。”
林夫人皱着眉头良久,轻启朱唇,反问道:“那女子是什么来路?”
白间愣了一下,垂了垂头,“那丫头世居云城祁家,其父母皆已不在……身世清白。”
林夫人只顾着低头盯着桌面,并没有看到白间的神情,她沉吟片刻,道:“如若那女子没有利用堇儿,留她在堇儿身边,倒不失为一种掩饰。”
白间轻出了口气,“夫人所言极是。”
然而林夫人眉头并没有松弛下来,她眼眸微抬,看向白间,“但此事关乎侯府上下的安危存亡,若她做不到万无一失,我便绝不能留她。”
白间心底一颤,“是。”
“对了温黎,”林夫人面色一紧,“可还有其他什么人知晓堇儿的身份?”
白间细想了一下,脑子里飘过云城和兰沧县的几张面孔,他手放在桌上,“并未。”
林夫人微微眯眼,“此话可真?”
白间轻笑一下,“堇儿落到云城之后,便一直以男装示人,是以并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林夫人点点头,弯唇一笑,“那就好,倒是替你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白间看着林夫人的侧影,眉头微皱,转开了话题:“此时正逢国丧,那堇儿上表新皇承袭爵位之事,怕是要往后拖一拖了。”
林夫人一听此事,脸色有些发寒,“何止,若是新皇因忌惮猜忌而怪罪我侯府,那可就不止拖一拖这么简单了。”
白间摸着胡须,开口道:“虽说如此,倒是可以让堇儿先入宗祠,认祖归宗,日后再上呈皇帝便是。”
林夫人闻言缓缓点头,“也好,不过在此前,我还要确认一事。”
……
竹园。
叶久把祁韶安拉到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树丛,“是什么人在那儿装神弄鬼!”
祁韶安微微探出脑袋,眉头轻蹙,眯着眼屏住了呼吸。
只见树丛中剧烈晃了两下,随后跳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叶久连忙护着祁韶安后退了一步,然而等她定眼一看,只见一只黑不溜秋又闪着两只黄澄澄眼眸的小猫,正竖着尾巴,晃晃悠悠的朝她们走来。
叶久眉头一抽,她与祁韶安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只猫啊。”
祁韶安想了想两人刚才惊弓之鸟一般的举动,噗嗤一声笑了。
叶久听到笑声转过头,眨了眨眼,“韶儿你笑什么?”
祁韶安无奈摇头,“这里可是侯府,哪里敢有什么贼人闯入呢。”
叶久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说的也对,但当年……”
她突然噤了声,抿着唇偷瞄了身后的小厮丫鬟,尴尬一笑。
祁韶安见状摇了摇头,索性看向那只黑猫。
那小家伙在离着她们二十步的距离停下了,坐在那儿歪着头看着她们。
叶久手指敲着下巴,脑子突然布灵一下。
“墨丸!”
祁韶安有些没反应过神来,但却发现那黑猫突然“喵”了一声,又起身朝她们走来。
叶久见状嘴角疯狂上扬,连忙蹲下身,朝它张开手臂,“墨丸乖,来这儿!”
祁韶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阿久,你怎的知道它叫什么?”
叶久看着黑猫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便侧头笑道:“韶儿你还记得那琥珀手串上的划痕吗?”
祁韶安略思一瞬,恍然大悟,“老先生曾说那是堇儿养的猫儿抓的,原来就是它啊。”
叶久连连点头,“它这名实在太搞了,所以我就记住了。”
祁韶安抱着臂,“墨丸?有何不妥?”
叶久看着近在咫尺的猫猫,“你想,墨丸,泥球,泥球,墨丸,多像啊”
祁韶安闻言嗤笑出声,结果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小黑猫前爪子一弯,差点栽地上。
叶久一看乐了,“哈哈哈这家伙还不乐意了!”
祁韶安好笑扶额,人家堇儿如此雅致的名字,怎么到了阿久这里,就变得如此……不堪入耳。
“来泥球…呸!墨丸,来让我撸一把!”
墨丸离着叶久一步之遥,拱着小巧的鼻头,使劲的闻着。
叶久仔细打量着它,只见那通体黑色的猫毛上,额间一缕白色的杂毛,而那两只黄眼睛瞪的老大,要不是白天的原因,还真是有点慎人。
墨丸闻了一会儿叶久,忽然转头去嗅祁韶安。
祁韶安看着脚边的墨丸,一时有些茫然。
墨丸嗅了两下,索性坐在了两人正对面,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韶儿。”
祁韶安闻言转头看她。
叶久眉头一抽,“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伙眼里有种……八卦的感觉?”
“嗯??”
墨丸“喵”了一声,低头舔了舔爪子,随后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摇着尾巴转头走了。
“……”
叶久指着它,手指颤抖:“它它它它…它还瞥我??”
祁韶安轻笑,伸手拉起了她:“不过一只猫儿,哪有你说的那么多表情。”
叶久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想着某小视频app上那群成了精的喵主子,无奈摊手。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撸出一只直升清华的猫。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过身:“我好像听白叔说过,这墨丸并不是一直都在府上。”
打头的小厮应声道:“确实如此,墨丸不常在府内,这次也是月前才回来的。”
叶久点点头,又掰着指头一算,“嘶,这么算来,它已经十四五岁了啊!”
想到这,她心底突然有些许压抑。猫的寿命一般就是十四五年那个样子,而十五岁以上的就相当少见了。
也就是说,这墨丸怕是……
叶久抿抿唇,她想起刚才墨丸走路歪歪斜斜,甚至跌了一跤,它其实根本不是不爱听,而是大限将至。
叶久皱着眉头,眼里流出一丝心疼。她轻步走过去,看着墨丸抖着尾巴一下又一下,惬意晒着太阳的模样,便伸手抚上了她的毛。
“没想到,你还是只长寿猫呀。”
墨丸抬了抬脑袋,复又懒懒的躺了回去。
“可不然,墨丸也老了。”
叶久闻声回头,只见白间从竹林后绕出来,笑着朝自己走来。
“你瞅瞅,明明是将军带回来的猫儿,到最后却缠上了他儿子,真是没理可讲。”
墨丸晃着眼珠,低低叫了一声。
叶久心底软塌塌的,摸着它的脑袋,“这叫缘分。”
墨丸鼻头翕动,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叶久一瞬间少女心爆棚,撸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一把把它抱了起来,顺了顺它的绒毛,忍不住转头道:
“我好喜欢这泥球啊!”
老管家见状突然愣住了。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
那时竹叶漫天,金光满园的深秋,一个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小家伙,抱着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猫,扬着笑脸:
“白叔,堇儿喜欢这只猫儿!”
稚嫩的嗓音和叶久沉实的声音交.织缠.绕,老管家下意识脱口而出:“堇儿……”
叶久看着他有些疑惑,“怎么了白叔?”
此时一猫一人正歪着头看向他,甚至墨丸还忽闪了忽闪大眼睛。
祁韶安也转头看过来。
老先生反过神来,轻咳了一下掩饰道:“哦,约摸快午时了,夫人唤你们去堂里用饭。”
……
侯府吃饭的地方不像寻常百姓家那样挨着厨房,是有一个单独的厅堂,位于竹园和紫茹苑之间。
“白叔,那个拱门之后是什么地方啊。”
叶久指着不远处一间和竹园差不多的圆拱门,侧头问道。
白间微微一顿,便答道:“那是将军生前理事的书房。”
叶久一听不再多问,就只“哦”了一声。
侯府的饭堂有自己的名字,横梁上面一只匾额:希合堂。
叶久仰头看着,心底倒是平添一股温馨之感。
她隐约瞧见饭桌摆放在偏侧位置,便悄悄问了一句,“这里专门用作吃饭的?”
白间领着她们进去,边走边说,“不止,平日里也用作后院赏罚议事之地,不过不常有事罢了。”
叶久点点头,随着他迈进门槛。她转头望过去,发现林夫人正坐在桌边,闻声抬起了头。
“堇儿来了。”
叶久应了一声,便顺着白间的指引坐在了凳子上。
祁韶安也随着落座。
叶久的位子在林夫人旁边,她余光见身侧女人一直面带微笑目露柔光的看着自己,她心底砰砰直跳。
“叫人上菜吧。”
林夫人侧头吩咐了一句,丫鬟应声出了门。
此时此刻,屋子里一片寂静。
叶久偷偷看了眼对面的白间,又和祁韶安对了个眼神,依旧不知道该开个什么完美的话头。
“堇儿可去过竹园了?”
最终还是林夫人开的口。
“去…去过了。”叶久愣了一下,连忙回答。
说完她怕再次陷入尴尬,又补了一句:“很漂亮。”
林夫人轻笑一声:“堇儿小时候爱竹,也贪玩,便把他那小院子改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叶久嘴角僵硬上扬,干笑了一声:“哈哈,是吗,这么有才。”
林夫人目光轻轻扫了她一眼,此时丫鬟端着菜鱼贯而入。
叶久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一桌子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就差哈喇子没流出来了。
白间深知她的尿性,张罗着让大家动筷。
“今日堇儿终于归家,理应鞭炮过府,大宴亲朋,但此值国丧期间,就只好一切从简了。”
叶久闻言连连摆手:“没必要没必要,简单点好。”
林夫人弯唇一笑,“堇儿果然懂事。”
她捏着筷子,夹了一只鸡腿放到了叶久碗里,“快吃吧。”
林夫人接着环视一圈,“大家都莫要愣着了,动筷吧。”
叶久点点头,她本就饥肠辘辘,早就忍不了了,一听这话便就着碗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祁韶安看她吃相还算可以,便安下心来,拿起了筷子。xǐυmь.℃òm
“韶……安安,你别光愣着啊。”
叶久见她久久不动,便替她夹了一筷子菜。
祁韶安有些诧异她突然改变的称呼,但见她朝自己悄悄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便应了声,“好。”
她侧过眼,却对上了林夫人的目光。
那道看似柔柔眼神里,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股隐隐的气势。
祁韶安心底有些不安,但还是大方地朝林夫人颔首一笑。
白间坐在祁韶安的对面,目光落在几人身上,忽得笑道:“堇儿,祁丫头,侯府的饭菜如何?”
叶久看了眼祁韶安,回道:“丰盛可口,比路上吃的好太多了。”
林夫人眉眼含笑,侧头看向祁韶安,“我听温黎说,堇儿已经与这位祁姑娘成婚了?”
叶久眉头一跳,她停下筷子,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按理说老先生应该已经都作了汇报了,但林夫人却又在此时提起,她一时也拿不准这林夫人的心思。
林夫人又问:“不知祁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的?”
祁韶安略思一瞬,莞尔一笑:“家中经营酒楼,不过中落之后就变卖了,也没有其他营生。”
林夫人缓缓点头,“是吗,我倒觉得祁姑娘身上没有商贾之女那般小家子气。”
祁韶安闻言心头一紧。
叶久见状接过话来,“安安家里重视教育,所以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孩子。”
林夫人眼神扫过两人,忽得轻笑一声,“快吃吧,菜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满脑子济公搓的大药丸,呜呜我有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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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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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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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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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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