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玄衣男子身旁坐下,轻蔑一句,“真是好手段。”
叶久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几下,低头吹了吹叶子上的水珠,“韶儿,来。”
祁韶安小口抿着叶子边缘,似是渴极,不肖几下便喝了个精光。
叶久想了想,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在了干草上,祁韶安则坐在她的腿上。
祁韶安下意识环住了她的脖颈,脑袋落在她的臂弯里,发髻都有些散乱。
叶久用披风紧紧裹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祁韶安体弱,一路上披风不离身,于是几番折腾之下,只有她还系着披风。
正月的天气,即使有个避风的石缝,也抵不住寒冷。
叶久环着她坐在了火堆旁边。
“阁下怎么称呼?”叶久看向了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拿着一条烤得焦黄的草鱼,淡淡道了句:“沈十。”
叶久闻言脱口而出:“那你认识沈沣吗?”
沈十抬头静静的看着她,“那是何人。”
“呃,没什么,随口问问。”叶久眨眨眼,错开了目光。
怪只怪沈家那老小子给她的阴影太大了,现在提到姓沈的她都情不自禁想到那边。
“令夫人如何了?”沈十扫了一眼她,目光落在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祁韶安身上。
叶久把她的帽檐掖了掖,确保不露进一丝风后,轻轻回道:“还好。”
载阳伸手扯了半块鱼,用叶子裹着,递给了叶久,“你没有内功,也没有外氅,吃一点还能御寒。”
叶久浅笑着接过,“多谢。”
载阳脸上有一丝不自在,他轻哼了一声:“谢什么,我是怕你拖累公子。”
叶久瞟了他一眼,“是我愿意来的?客栈的床不舒服吗,我非在这以天为盖地为庐?”
载阳回身叉腰:“嘿,我家公子为了救你们连佩剑都丢了,你委屈什么!”
叶久顾忌着怀里安睡的人儿,只得压低嗓音怼回去:“一码归一码,我一车家当还报废了呢!”
载阳“嘶”了一声,“你知不知道那把剑可是……”
“载阳。”沈十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将说的话。
叶久看了他们两眼,没再追问,索性低头感受着祁韶安浅浅的呼吸。
一缕一缕像羽毛一样,听在她耳里,落在了她心田。
“寻常少有丈夫如此护妻,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沈十看了几眼,忽得低头轻笑。
叶久抬头,“这么说,还有人如此?”
沈十顿了顿,“一个远房伯伯,也是如你一般,爱妻如命。”
叶久突然笑了,“你们不都是用窝囊来形容吗。”
沈十愣了一下,竟笑出了声,“若得一人举案齐眉、相伴此生,即便窝囊又如何。”
载阳突然侧头:“这就是您至今不婚的借口吗?”
叶久没忍住嗤嗤乐了起来,没想到这哥们逃婚逃得如此大义凛然。
沈十冰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崩裂,他斜了眼载阳,载阳瞬间闭紧了嘴巴。
“普天之下,女子多半生活在男子的阴影之下,才让原本平等的夫妻关系,变成一方完全的迁就。”
沈十皱了皱眉,“平等?”
叶久拢了拢衣角,“是啊,自古以来,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不过是因为原始时期,打猎的客观需要。但社会发展至此,女性依旧被压制着天性、秉性、个性,那才是社会的悲哀。”
沈十润泽的眸子静静看着叶久,他环抱着怀里的女子是如此自然,可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是那么颠覆常伦。
载阳听得有点蒙,他皱皱眉不解地道:“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女子的天性不就是为人妻,为人母?”
叶久叹了口气,“正是所有的道德观念皆是如此约束,才使得千千万万女子失去了发挥自身价值的机会,甚至备受压迫。”
“试想若是女子也能在各行各业出上一份力,那社会将会增加多少有利资源,又能挖掘多少潜在价值?”
叶久声音有些颤抖,她想起了梅镇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少妇,被古往今来的规矩法则所禁锢,被人戏耍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们都是整个道德体系的牺牲品,是创造这个道德体系之人的垫脚石。
叶久抬头,看着跳动崩裂的火星,轻轻开口:
“别忘了,那些所谓的道德,也是人定的。”
“噼啪”焦黑的木柴爆裂开来,在寂静的林子里有些突兀。
载阳抿着嘴,觉得有些难懂,托着腮自我思考。
或者说是自我怀疑。
沈十看着面前的火堆,时明时暗,遇风则涨,遇静则息,摇曳不断。
良久,他忽得勾了勾唇。
载阳不打算再深究这个问题,他另起了个话头:“说起来,令夫人当时为什么不借与我帕巾?”
叶久愣了一下,看着怀里窝得像个小兔子的祁韶安,宠溺一笑:“她记仇啊。”
载阳一头雾水:“我怎么招惹她了?”
他左右想想,好像除了点过她的穴,也没什么了啊。
叶久抱得更紧了些,“你家公子的卜元丹。”
载阳愣了愣,哭笑不得,“都说了是补药啊。”
叶久柔柔看着怀里的人,俏脸明明只露了一点点,却甜进了叶久心间:
“因为她担心我啊。”
……
“老先生,崖底找到了马车残片,还有叶大哥与小姐的零散物件,但并没有看到人……”陆林吊着一条胳膊站在老先生面前,眼圈泛红。
老先生心底一颤,“然后呢?”
陆林左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他低着声音,“那匹马已经被分食了……”
老先生一骇,茶杯顷刻被掀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刚找到的孩子就这么……
“陆林,带路。”
陆林抹了把眼睛,“是!”
……
一缕阳光透过树林射到满地枯黄上,整片森林如一杯刚调和的百香果特饮,朦胧慵懒。
火堆已经只剩寥寥火星,几缕青烟飘扬直上。
载阳手撑着剑,脑袋垂着,突然一个点头,身子一倾差点栽到地上。
他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周遭除了鸟叫,安静而和谐。
左手边,自家公子依旧打坐的模样,只不过身体微微放松,双眼微阖。
他又向右看去,雪青色的公子还是昨夜的姿势,怀里一个圆团子,此时头垂在上面。
载阳叹了口气,转身轻轻拍了拍沈十,“公子,公子,天大亮了。”
沈十闻言倏地睁开了眼,双手轻攥,深吸了口气,收了功。
“叶公子,醒醒,该走了。”
载阳又碰了碰叶久的肩头,却不料她怀里的小包子倒是先动了。
“唔。”
祁韶安微微动了两下,只觉得自己像是落在一个温暖的蚕蛹里。她眨了眨眼,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在阿久的怀里。
她连忙想坐起身,但发现自己被裹得死死,根本动弹不得。
她顿时有些无奈,看着叶久垂头熟睡又毫无防备的样子,既心酸又心疼。
“阿久。”祁韶安贴着她的耳边,轻声唤道。
叶久开始皱了皱眉,慢慢清醒过来。
“嗯……韶儿。”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抬头正对上了祁韶安润亮的眸子,那双眼漾漾清波,含着浅浅的柔和。
她想伸手探一探祁韶安的额头,却不料一阵酸麻胀痛席卷了她的脑海。
“嘶……”
祁韶安顿时直起身,扶住了她的肩膀,紧张的问道:
“怎么了,难道是毒发了?”
正掩埋火烧痕迹的载阳差点栽到灰烬里。
他转过头,尴尬一笑,“叶夫人,令郎君吃得真的只是补药。”
祁韶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那句“叶夫人”。
她下意识转回了头,抓着叶久的衣衫,脸颊有些发热。
叶久嗤嗤一笑,抬头环视了一圈,发现大家已经都醒过来了。
她活动了几下手臂,伸手覆住了祁韶安的额头。
“阿久,你手怎么这么冰。”
额头上宛如冰块的温度让祁韶安一惊,她四下一看,发现叶久身上只有那件不算厚实的外袍。
伸手一触,布丝间散发着丝丝寒气。
“阿久……”
祁韶安张口一唤,声音却已经哽住了。
叶久把她扶起,舒心一笑,答非所问:“烧退了。”
不幸中的万幸,韶儿没有加重,要是在野外发起高烧,那后果不堪设想。
沈十站起身,“走吧,我们寻条出路。”
……
靠着太阳,四人行了约几百米,还算顺利。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看不清了。”叶久扶着祁韶安迈过一截凸出地面的树根,出声叫住了前面两人。
载阳一手架着沈十,闻言停下了脚步,环视了一圈。
“起雾了。”沈十忽然淡淡开口。
载阳皱紧了眉头,荒山野岭却起了雾,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还分得清哪边是北吗?”叶久抬头看了看天,此时薄雾已经盖过了树冠,看不到太阳在哪。
载阳脸抽了一下,“刚才绕过石崖,忘…忘了。”
一瞬间,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了。
“要不,载阳,你砍棵树,我们看看年轮?”
载阳扶着沈十坐下,看着叶久,拍了拍一旁的大树,“你确定?”
一棵三人合抱的笔直大树,正很友好的立在他身边。再看看四周,全是类似粗度的树干,甚至再粗上一些。
“算了。”叶久耸耸肩,走到了大树旁,左右看了看。
祁韶安把身上一只竹筒递给载阳,侧过头看着叶久,有些疑惑。
她轻步上前,只见叶久雪青色的背影正撑着树干,不知在想什么。
“阿久?”
叶久听到动静转过头,忽得朝着祁韶安笑了笑,“看样子我们运气不差。”
祁韶安拧着眉,有些不明白,“阿久这是何意?”
一路上又是被追杀又是迷路,她实在不知道运气好在哪。
“同志们,”叶久叉着腰,歪头一笑,“我猜……”
她手往某个方向一伸,“天命圈缩那儿。”
载阳一头雾水,“啥,天命啥?”
叶久浅浅一笑,拉过祁韶安,走上前,突然朝沈十伸手,“怎么样,信我吗?”
沈十抬眸,站在自己面前的叶久,脸上漾着淡笑,乌黑的长发微微随风飘动,阳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沈十看着那只手,忽得弯了弯唇角,脸若寒星,眉眼却似新月。他把手递到了叶久手里,借力起身:
“信。”
……
几人蹒跚爬过了一块突兀的巨石,又穿过了一处灌木林后,浓雾渐消。
叶久每走过百十米,便摸一摸树干。
“叶公子,你是怎么分出来南北西东的?”
载阳抱着剑,看着叶久来回摸着树皮,终于出声问道。
叶久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咱们算幸运的了,这只是偶然碰上起雾,若真是遇到什么迷雾森林,咱就凉了。”m.χIùmЬ.CǒM
载阳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
叶久接过祁韶安递来的竹筒,抿了两口,“意思就是,这片林子平时是有阳光的。你看这树皮,左边粗糙,右边稍微光滑,一般粗糙的为北方,因为平时这边光线较为充足,营养吸收好。”
沈十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了头,只是嘴唇微微上扬。
“再者,你看上面的树冠,也是南面更茂盛一点,所以我大概选了个中点,差不多走呗。”
叶久又比划了一下,重新确定了方向。
“说起来,你们也往北面?”载阳突然问了一句。
叶久点头,“对啊,去京城。”
沈十闻言忽得抬起了头,只不过载阳已经先问出了口:“那你们是归家,还是探亲?”
叶久想了想,轻笑了一声:
“舔空投。”
……
大约又行了二百米,雾气终于彻底消散了。
载阳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一乐:“嘿,还真是北边。”
叶久挑眉不语,指了指旁边,“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进去歇一下。”
沈十微微颔首,率先缓步走去,载阳则是随手拾了几根柴火,跟在了后面。
“翻过这座山,估摸着就能碰上村镇了。”载阳一边生火,一边看了看外面。
叶久点点头,随意坐在旁边。一静下来,身体突然有点冷。
祁韶安紧贴着她,自是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她皱着眉问道:“阿久,可是有哪里不适?”
叶久愣了一下,把她的手捂在怀里,“没事,想着马上要出去了,有点激动。”
祁韶安握着她发凉的双手,有些不安地望向她,只见叶久柔柔一笑,示意她没事。
祁韶安只好捧着她的手掌,轻轻地呵气,用力揉搓。
叶久看着她微微零乱的发丝,而那只白玉簪子还好好的簪在上面。
她情不自禁般,弯唇一笑。
“叶公子,给。”沈十走进来,伸手朝她递来。
叶久回头,只见他手里躺着几颗红果子。
“多谢。”
叶久用衣摆擦擦果子,突然轻笑一声,“我们也算共患难了吧。”
沈十愣了一下,但笑不语。
载阳把手里的木枝往里一丢,耸耸肩:“何止患难,已是共生死……”
载阳突然顿住了声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洞外。
叶久见状,心底涌出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你……”
然而还没等她询问出口,一旁静坐的沈十突然大喊一声:
“叶久快闪开!”
作者有话要说:问题来了,来的是什么?
敢说是蝙蝠我就丢小黑屋了喔!
ps问一句,宁们一口气看到这里的,需要多久?
我真的没撑过十章就睡过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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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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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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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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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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