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慢着点,我晕……”一道墨蓝色的身影歪歪扭扭的跌进了后院的拱门。
紧随其后的一个白色身影连忙拉住了他。
薛纡宁看着找得晕头转向的自家弟弟,无奈道了一声:“我在这儿。”
薛璟宁闻声四下找找,终于在浓浓黑夜里,找到了那一点亮色。
他叉着腰,咧嘴一笑:
“阿姐……”
薛纡宁见他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模样,认命的叹口气,上前搀扶住他,往竹居缓缓移动。
薛璟宁踉踉跄跄,走几步就要顿一下,薛纡宁搀着也着实费劲。
“不行不行,我要歇歇……”
薛璟宁走着走着突然就往一边倒,而薛纡宁力气小,根本拉不住他,甚至差点被他带倒。
薛璟宁在空中晃悠几下,终于跌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薛纡宁长出一口气,她抹了把额上渗出的细汗,左右环顾了一圈。此时他们正在后院凉亭之中,可能因着换班,现在并无守夜巡府的小厮。
看着往桌子上随意趴的薛璟宁,她微微叹了口气,只好在他一旁坐下,等上片刻。
得亏两人穿的厚实,不然这深秋的夜晚可真是吃不消。
薛璟宁趴了一会,不知道又抽了什么疯,忽得撑了起来,两手支着头,看着薛纡宁忽得嘿嘿一笑。
“你真好看。”
薛纡宁闻言嘴角抽动,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这家伙指不定又想起了哪家女子,笑得这么……猥琐。
她悄悄抬起素手,想直接放倒他,一了百了。
然而手刚抬起一个角度,她就看见薛璟宁突然往自己这个方向探了探,红通通的脸颊透着浓郁的酒气。
他歪头看了两眼,忽得皱了眉头,声音顿顿停停:“初浔姑娘……你可知……我,我心悦于你。”
薛纡宁浑身一顿,手霎时僵在空中。
心悦于你……
璟儿说的竟是……
心悦于……初浔??
薛纡宁眸光深深的看着眼前笑得跟个孩子的人,右手渐渐紧握成拳。
原来,你竟是喜欢她。
我这个当姐姐的,竟是没有发觉丝毫。
她眼睛不可控制的抖了抖,看着薛璟宁那张透红的脸上,浮现了丝丝的傻气。
怪不得……
她眼底流出了一丝苦色,璟儿……何时露出过这般表情。
自己这弟弟别人不了解,可却是瞒不了过她。
往日里他也遇上过有好感的女儿家,但从未像这样一般,面上眼里,流淌的都是腻腻的感觉。
薛纡宁下意识错开了目光,不愿再看那双眸子里藏着的深情。她微微颔首,盯着泛着冷光的石桌,有些出神。
是了,璟儿一向洒脱,遇着什么都是得失随缘,何曾如此执着的成天往花满楼里钻。
若不是心系于此,又怎么会这样锲而不舍呢。
她苦笑一下,自己不也是……
嗯?
薛纡宁一下顿住了。
自己……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只觉心底突然散发出阵阵寒意,似是月夜的寒风都穿透了进来,自心口处,丝丝蔓延开来。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而且,为什么当璟儿说到心悦于那人时,自己心口有着难以抑制的酸涩?
就好像有只猫儿,悄悄躲进了自己的心底,又不安寂寞的亮出了利爪,四处抓挠。
麻痒酸痛,源源不断。
难道……
薛璟宁不是个迟钝的,她眨眨眼,脑海中转瞬便浮起了那人妖媚灵动的脸。
那种见不到会思念,看到了才会心安的感觉……她有些不敢去想这究竟是为何。
答案就哽在喉咙处,下不去,上不来,闷得心口发慌。
“阿姐,你可要多去…多去讨教几次曲子啊,这样我也可以跟着溜进去了……”
薛璟宁又趴回了桌子上,脸上褪去了往日有些世故的从容,此时挂着那纯真的笑意。
而薛纡宁闻此言却是心头一抖。
好像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她眼珠惶惶动了几下,手张了又合,抓紧了下摆。
讨教…曲子……
她忽得嗤笑一声,眼底都是讽刺之意。
什么讨教曲子,不过是找了一个可以见她的理由罢了。
薛纡宁忽闪了几下眼睛,用力深吸一口气,抓着衣摆的手微微颤抖。像一个无意跌下木椅的杂耍技人,用力掩饰自己的破绽。
什么时候,竟生了这样的心思?
她脑海中又一次漾起了那摄人心神的妖艳俏脸。
花容月貌的女儿家,她见过不少,可像那人一般,虽是妖冶之颜,那眸底却总也透着一股水灵灵的清澈之感,是她从未见过的。
没有人像她那样,时而静若白玉,时而又如花妖一般,转瞬吞了你所有的心神。
她眼前已是被那张动人明媚的脸颊所覆盖,投入眼底的,是她面对自己时那怔愣的可爱模样。
什么时候,竟也如此刻骨?
是那初见那日,那人处心积虑的酒局?
那惶惶之中带着一些欣喜,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红着脸,轻声唤自己一句:“小纡纡。”
她无奈摇头,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口无遮拦,却让人根本气不起来。
口无遮拦……
薛纡宁脸颊突然红了一瞬,下意识摸上了脸侧。
仿佛那一日的湿滑触感,还停留自己的脸颊之上,犹如烙印一般,此时又微微发热。
还有那日她以身犯险,却喝得大醉,抱着自己撒泼打滚的无赖样子。
薛纡宁眼底染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光,拳头微微舒展,指尖划过丝绒不料,似是脑海中那柔柔嫩嫩的触感。
“唔……初浔姑娘,你若同意……我定求父亲,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你过门,你说好不好”
薛璟宁双手支着头,摇摇晃晃,那双迷醉的眸子流出了点点星光。
薛纡宁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一丝声音。她看着那张和自己有着六分相似的面孔,此时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明媒正娶吗。
她心口似是有一道闷锤砸来,阵阵酸楚顷刻自内里倾斜而出。
是了,自己究竟在瞎想些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婚女聘,举案齐眉。
薛纡宁冷哼了一声,自嘲一笑。你有什么能力可以破了这桎梏,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又有什么资格,如璟儿一般,光明正大的说一句,我心悦于你。
你什么都没有。
你不过就是好奇罢了,怎么还把自己丢进了这般泥泞之中。
薛纡宁眼底痛色难掩,手指越攥越紧,指甲一点点陷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那道倩影越来越清晰,却在转瞬,又变得模糊一片。
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想她,想她在做什么,想她有没有编新的曲子,想她可又遇了什么难处。
怎的那人一出现,自己的生活便全乱了呢?手上的事情全全被搁置,将行的策案也被抛诸于一旁,就只因脑海里那惑乱的身影。
此时的她如入深渊,脑中嗡鸣不断。
“大小姐?二少爷?”
急促杂乱的脚步传来,两个家丁快步出现在两人面前,躬身行礼。
薛纡宁从深思中惊醒,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歪歪倒倒的弟弟,强行忍下心底的痛楚,稳着声音:“把少爷扶回竹居,再备上一碗醒酒汤。”琇書蛧
家丁未觉有异,连忙拱手称是,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薛璟宁,与薛纡宁道过一声,便蹒跚的往深处走去。
后院又一次恢复了宁静,只有阵阵风声虫鸣,仍旧欢实。薛纡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几人消失在转口的背影,眼底忽明忽暗,复杂难懂。
“扑通”
池中的鱼儿跃起摆尾,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明显。
薛纡宁如梦方觉般抖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月光下的湖面漾着令人灼目的光波。
是时候,该醒醒了。
……
澎湖湾酒楼。
“挂那儿对!”
“哎呀,歪了!右边再高点,高点!”
“对!好了,就是那儿!”
南渊忍无可忍,从桌子上跳下来,一脚踹翻了椅子:“叶久,我再说一遍我是来监工的!不是来打杂的!!”
叶久缩了下脑袋,转瞬又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对啊,你就是在监工啊。”
南渊瞬间瞪大了双眼,指着楼上的条幅,手指微微发抖:“监工?你好意思说?你这破红绸子,我挂的。”
又指地:“残羹剩菜我收拾的。”
再指展示柜:“他娘还是我挪的!”
“这就是你说的监工??”南渊忍不了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说什么也不干了。
他本以为,先生叫自己来监工是个碾压叶久的好机会,结果可好,来这椅子都没挨着,就被这家伙哄得把所有活干了个遍,他自己倒闲的横蹦。
南渊脑袋顶上直窜火苗子。
叶久闻言耸耸肩:“没错啊,你确实在监工,兼职打工。”
“你看,你充分参与到了酒楼重建的浩大项目中,你让老先生的每一文钱,都实现了他们应有的价值,你不觉得是一件光荣而伟大的事情吗??”
叶久抱着臂,挑着眉,一本正经的看着南渊从一开始的愤怒到茫然,最后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不由勾唇一笑。
真是难为老先生了,天天带着个智障儿子,艰难讨生活。
“好了,我们去看看后棚打好了没有。”说罢叶久扫了他一眼,率先提步往后堂走去。
南渊看他没等自己就跑了,心底登时一噎,将行的步子顿了顿,最后撩袍跳下了桌子。
他在脑中自我催眠:我就是去监督一下他有没有偷懒,不然求我都不去!
他觉得甚是有理,抬脚欢快的跟在了叶久后面。
后院本是后厨准备的地方,但让叶久这厮大变了样子。
因为是火锅店,很多东西都是生的,并不需要另起炉灶加工。
于是乎,她把后厨准备的地方全部移到了大堂之中,单独隔出了一面墙,外面有橱柜阻隔。
不是觉得食材有问题吗,那好,你一边吃就能一边看着,多放心。
不止如此,她真如祁韶安所说,大手一挥,十二扇大窗直接卸掉了六个,改成拼接木板。你想悄默声关上?那不可能,上齐了所有木板少说也得一个来时辰,快的都够吃好几轮了!
但为了冬天能保暖,她把大厅中间的展示柜全部移到了边上,一是人们在中间热气充足,二则是食材的温度低,这样一来也易于保鲜。
如此后院算是完全空了出来。
因着天气已经变凉,冰食材的那口井就没什么必要了,她索性着人封了井口,在空旷的后院里直接搭起了棚子,草棚毡垫扎得严实,防寒保暖,又通风散气。
叶久觉得毕生所学全都交代在这了。
“那个桌子离棚子远点,小心燃着了。”她指着边角的桌子嘱咐一句。
小厮拽着桌子又离远了些,叶久看差不多,定下了位置。
“怎么样,南监工,还满意吗?”
叶久挑眉看向跟在身后的南渊,扬了扬下巴。
南渊环视一圈,挺直了腰板,故作老成的点点头:“嗯,这还像个样子。”
叶久好笑摇头,也不戳穿他,就径直去了新改的隔间。
“给,尝尝溪水唐的招牌。”
一只竹筒夹风而来,南渊下意识快速伸手,一把握住。
叶久看着他行如流水的连贯动作,眉头微拧。
这种下意识最是无法掩饰的,就刚才这么一下,就算不懂武术的她来说,也能看出来,南渊武功一定不低。
起码在小黑和陆林之上。
她不动声色的抽开了一个竹筒的塞子,抿了几口,出声道:“你们应该不是云城人吧。”
南渊斜睨了她一眼:“谁会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呆着。”
叶久顿时呛了一下,穷乡僻壤??
好吧,毕竟是随手一包金叶子的人,比不了比不了。
“听你口音,也不是云城人。”南渊反问她。
叶久点点头:“确实不是。”
“那你从哪里来的,家里可有什么亲人?”南渊接着又追问道。
叶久挑了挑眉:“兄弟,问别人之前,先自报家门,这是规矩。”
南渊梗了一下,呜呜囔囔的说了句:“啰嗦。”
“我们来云城一月有余,此番过来,寻亲。”
叶久有些疑惑:“寻亲?”
南渊眼神飘了飘,不在意道:“找了很多年也未找到,所以…所以还是要做些生意养活自己。”
叶久“哦”了一声,并未多想。南渊见自己已经报了家门,她却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便追问道:“现在你总该说了吧!”
叶久耸耸肩,惊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回答你了?”
南渊一下怔住。
叶久嘴角微微扬起,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谢谢你啊南监工,有人干活的感觉真好。”
她起身拍了拍南渊的肩膀,笑得灿烂:“明天记得再来哦!”
说完,扭着老腰就走了。
脚还没跨出大门,就听见身后一声暴怒:“叶久我他娘要拆了你的破店!!放手啊!你们不要拦我!!”
作者有话要说:薛璟宁:mmp姐姐和心上人是一对。微笑摊手
薛纡宁毕竟是古代人,难免会有套锁把自己困住,而且她不止大家闺秀那么简单。
南渊现在不觉得叶久是他们要找的人,所以才会这么放肆,他还觉得叶久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毫不客气怼他的刁民……
p.s.我字数真感人,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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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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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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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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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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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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