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阳酒楼,是云城中规模比较大的一个正店,两侧楼高,挂有匾额,一眼望去,就觉得气派非常。
因着举办茶诗会,门口挂了不少彩条,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只不过那花花绿绿的模样……怎么莫名带种喜感呢。
叶久抿嘴忍住笑意,结果走神的空档差点撞上前面的薛璟宁。
“你们一会儿跟着我,不要说话。”
薛璟宁偏头嘱咐了两句,便抖开扇子,率先踏上台阶。
“呦!薛二公子,您来了啊!快请进!”门口的伙计一见薛璟宁,就快步迎上来,满脸堆笑的向里请。
薛璟宁呼扇了两下,昂着脑袋就跨了进去。叶久见状拉过祁韶安跟上,却被另一个伙计虚虚拦了一下。
“薛公子,这二位是……”伙计有些犹疑,小声问了一句。
薛璟宁回头扫了叶久他俩一眼,手中扇子一合,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敲了敲脑袋:
“呀忘了!这两位是我远房表兄妹,日前才到云城,今日一同来凑个热闹!”
伙计一听赶忙换上一脸的招牌笑容:“既是薛公子带来的,快快请进!”
叶久有些怵头的摸摸鼻梁,忍下内心的不适感,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适合这种场合。临走时,她偷偷看了眼祁韶安,见其一脸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禁内心比了个大拇指。
果然是官家女儿,见过大场面,厉害厉害……
此时几人已经到了楼梯口,领路的伙计抬手指了指二楼右侧一间紧闭的屋子,出声询问道:
“薛公子可是要去二位薛小姐的雅舍?”
薛璟宁闻言手中的扇子差点给扔了。
薛小姐?
大姐和小妹也来了?
亲娘哎……她俩要是看见自己居然巴巴的来了茶诗会,估计得笑脱下巴吧……
算了算了,还是避开得好。
思及此,他懊恼的刮了刮脑门,清咳两声:
“不……不了,我这人多,那屋子盛不下,单开一间吧。”
说完就抬脚往反方向走。
伙计一愣,错愕地眨眨眼。
以奢华宽敞闻名的沂阳酒楼雅舍,有朝一日竟……被人嫌弃小了?
小伙计石化在原地。
感觉身上被拍了一下,伙计这才惊醒般回头,见与薛公子一道来的所谓表兄正努嘴示意自己。
小哥顺着方向看去,只见那薛二公子已经奔着离薛府小姐最远的那间雅舍去了。
当下他哪还有空想那么多,连忙拔腿追上。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也忙拽了祁韶安跟上。
而被拉着的祁韶安则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薛二公子这避之如蛇蝎的模样,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薛家小姐,居然能让满云城横着走的薛公子怕成这样?
有趣得很呐。
祁韶安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角。
不消几步,就到了雅室门口。
搁笔添茶时,扑面幽植香。一入雅室,就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精致典雅的气息,厅中央有一桌一案,桌是茶桌,上面已经备好了时下新茶,对面则是一张案桌,也摆好了笔墨纸砚、水盂笔搁。屋子里侧有屏风隔档,左右还有两幅山水之作。
焚香啜茗,芬芳暗持。
叶久啧啧感叹,就在环顾之时,她不经意看到了祁韶安眼中露出了些许光亮。
她仔细一想,呃,这么一比,自家书房还真有点……low……
叶久暗自撇撇嘴,扭头找了个地方坐下。
“薛公子,这是今次的纸笺,给几位放桌上了。”
刚在蒲团上坐定,一个小厮便敲门进入,手上端了一托盘的宣纸。
待他离去,叶久这才出声问道:
“这是干嘛的?”
薛璟宁撇了她一眼,顺手捞了个橘子,解释道:
“这纸是用来作诗对联的,一会儿堂里的先生会出个题目,谁想好了就写在纸笺上,给传唱的小厮,别人听了若是有意就可续接或再对,所以每次都没完没了的,”他撇了撇嘴,啃了口橘子又继续说,“若真遇上个相投知己,只要两方愿意,便能互通姓名,相邀品茗悟道咯。”琇書蛧
“原来是作诗对对子啊,听着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和我没啥关系了,这茬我不行。”叶久耸了耸肩,一手抓过了茶碗,索性泡起了茶。
“我也没兴趣,”薛璟宁摇摇头同样表示不参与,转而望向了祁韶安:
“祁姑娘,你可想一试?”
叶久一听,也抬头好奇地看向了她。
而视线焦点上的祁韶安略思一瞬,便爽快点了点头。
“好。”
眉眼弯弯,眸中带光。
这才是你想要的吧。
叶久轻轻一笑,又低头专心泡起了茶。只是手上一泡茶还没冲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锣声。
继而二层所有雅室的门相继被打开,并同时放下了一道卷帘。
竹帘轻薄,透过帘子,可以大致看到大堂中央的情况。
叶久惊得瞪大了眼睛。
高级啊。
这样一来又能看清又能避嫌,还能及时传讯。
不过…怎么有点像垂帘听政啊。
叶久不自觉笑出了声,在收到两道诧异的目光后,赶忙正襟危坐,侧耳细听。
台子上的堂倌说了几句吉语贺词,便请了一个老先生上台,不多时,就揭开了今日第一道题面:药材。
凡是联对,都要包括药材名称,出题者无字数限制,答者对仗工整即可。
叶久听了脸都皱到了一起。
什么鬼,药材??
除了郎中,谁会没事研究药材名啊。
这算不算超纲啊大哥……
她有些同情地看了眼祁韶安,却见这姑娘一脸淡然,好似没什么难处。
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堂中响起:
“祝公子出上联,苍耳子!”
“我去,这么快!”
叶久拿着茶盏的手都抖了一下,好嘛…感情这里来的都是大神啊。
“薛家小姐对,白头翁!”
现在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有两分钟吗?
写字不需要时间的嘛??
而堂倌唱完后,堂下只沉寂了一瞬,掌声叫好声便纷起。
等等……薛家小姐?
叶久挑眉看向一旁埋头喝茶的薛璟宁:“你家的?”
薛璟宁挠了挠头,讪笑一声:“八成是家姐。”
“可以啊这速度,佩服佩服!”
堂里又传了一声锣响,接着堂倌喊出了新的对子:
“林公子出上联,夏枯草!”
叶久也来了兴致,就等着薛璟宁他姐能不能再来个,秒对。
果然,薛府小姐没让他失望。
“薛家小姐再对,冬青花!”
叶久不禁叫好。
祁韶安闻言,嘴角上扬,不吝赞赏道:“令姊果然才思敏捷。”
薛璟宁直道过奖过奖。
许是有人开了头,堂里的才俊纷纷加入战局,一时间也是激烈的很。
叶久看得心痒痒,见祁韶安还在不慌不忙的饮茶,便用手肘碰了碰她:“我说韶安,别光听别人的啊,你也去露一手呗。”
“是啊祁姑娘,你也去对上一对吧!”薛璟宁忙不迭的点头。
祁韶安见状,微微颔首,起了身往案桌走去。
“祝公子再出上联,知子灵仙能益智!”
叶久努力分辨这几个字:“侄子什么…零钱??”
薛璟宁翻了个白眼:“你个白痴,那是知子,灵仙,益智。不过这位祝公子的上联里一下就含了三味药材,下联对起来可有点难度了。”
叶久“嘶”了一声,顿觉牙痛,忙伸着脖子想看祁韶安在干啥,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她已经把纸递出了帘外。
叶久:!!!
“祁家小姐对,使君远志早凌霄!”
薛璟宁听罢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禁鼓掌道:“妙啊,这使君、远志、凌霄也都是药材,对得工整通畅,祁姑娘大才啊!”
祁韶安听了面上无甚波澜,只莞尔一笑:“薛公子谬赞了。”
不过目光稍稍左移,就看到了叶久呆掉的样子。她没忍住,笑着出声唤道:“兄长怎的了,莫不是癔症了?”
只见叶久嘴角扯动,呆呆的蹦了几个字:“我去…韶安…牛x啊…”
还不等祁韶安明白她的话,又听见一声锣响。
“薛家小姐出上联,生地人参,附子当归熟地!”
生地…人生…归熟地么?
祁韶安提着笔的手有那么一瞬的颤抖。
当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呢。
心口传来丝丝抽痛,清晰明了,祁韶安忙用手支着身子,深吸几口气,努力想平静下来。
就这么堪堪缓了几息之后,祁韶安才复又提起了笔。
如锥画沙,百转心思。
而此时叶久刚回过神,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薛璟宁:“我怎么感觉这联好像更难了……”
“家姐怕是起了兴致,准备会一会你家妹子。”薛璟宁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茶桌,有点幸灾乐祸。
叶久没理会他,只撑着脑袋看着祁韶安执笔挥毫。
气势连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帅气!
叶久内心的小巴掌拍得贼响。
看这架势,多足。看这速度,多快。看这执笔……
诶??
写累了吗,怎么还抖起来了?
还没等她再看看清楚,眼前便是一花。
“收收你的哈喇子!”薛璟宁啪的一声抖开扇子,阻挡了叶久裸露的视线。
叶久刚想掸开,就听到门外一声传唱:
“祁家小姐再对,枣仁南枣,吴萸打马茴香!”
叶久一脸懵逼。
这是……八宝粥吗??
薛璟宁听后却皱了皱眉,悄悄附耳过来:“你妹子是在找人吗?”
叶久更蒙了,没听说啊。
再说这跟找不找人有什么关系啊?
薛璟宁见她没听明白的意思,好心的解释道:“这联里不光有药材,还有谐音,家姐问的是,生地人生,父子当归熟地,八成是她猜出你们是新来的,想试探一番。你妹子则对的是,找人难找,毋如打马回乡。所以我才问你,她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叶久这才恍然大悟,她怎么把这茬忘了,这丫头的二哥好像还生死未卜呢……
此时她也顾不上薛璟宁又问什么,赶忙起身朝祁韶安走去。离近一看,果然,这丫头脸上已经失了刚才的神采,倚在桌旁,不知在想什么。
只怕这一来一回让她忆起什么了吧。
叶久抿抿唇,上前了一小步,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
思绪突然被打断,祁韶安如惊醒一般,瑟缩了一下。在看到来人是叶久后,才舒了口气。
“韶安,累了就歇会儿吧。”
手被来人攥着,一阵阵暖意从掌心传来,祁韶安定了定神,平稳下气息,才扯出了个微笑:
“无事。”
叶久看她表情僵硬,不悦地皱了皱眉,伸手掰过了她的身子:“别逞强,歇会再对也不迟。”
祁韶安一愣,抬眼就是叶久那颇为严肃的表情。对视了几息,祁韶安神色恢复了些,这才拍了拍她手背,温声道:
“棋逢对手,难得知心,我倒是不想错过。”说罢她目光又飘向了帘外。
只是不知这薛家小姐,能否明白我的心声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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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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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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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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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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