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十一月上旬,虽还未曾降雪,雨中寒气却比寒雪愈发砭骨。
师青染上次伤寒才好不久,如今又有鼻塞流涕之状,也不知是何时染上的,明明穿的衣服也够多,盖的被子也够厚,可她还是不慎又感染了伤寒。
好在还只有流涕的症状,头晕症状尚不明显,所以她还是照常替祁怀锦做着一日三餐,闲着没事的时候便与祁怀锦一同坐在房里嗑瓜子看话本。
房里已经升起暖炉,放在桌下烤火也怪暖和的,就连六葩也从榻上转移到了桌下。
可祁怀锦却说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依旧还是喜欢躺在榻上盖被子看话本。
“哈——”
听闻榻上传来哈气的声音,师青染好奇看过去,但见祁怀锦正朝手上哈气,试图让有些冻僵的手暖和起来。
“教主,你既然手凉就坐到桌边来一起烤火啊。”师青染说着,吸了吸鼻子。
祁怀锦搓了搓手,毅然摇头:“不坐。”
说着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烤火你又懒得坐,”师青染有些无奈,“你这么些年冬天不会就在榻上过的吧?真的不冷吗?”
“不冷不冷。”嘴上这样回答,却又传来了哈气的声音
师青染见他这般也不是办法,毕竟冬天最怕的就是生冻疮,一双手又红又肿且不说,关键是会它还发痒,这一痒起来定会去挠,挠破皮了就更难好了。
这么大一个破云教,应该也有汤婆子暖手捂之类的才是,师青染心里这般想着,便起身道:“那我去给你拿个汤婆子来。”
祁怀锦:“不要汤婆子。”
师青染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去找万金花问汤婆子暖手捂,又提到祁怀锦不愿烤火也不要汤婆子的事,愈发好奇他以往冬天是如何过的了。
万金花听完十分疑惑:“这不对啊。”
师青染忙问:“你觉得哪里不对?”
万金花道:“教主这人最怕冷了,往年一到冬天必定要在房里不间断地升起火炉,厚棉被,汤婆子,暖手捂,热汤什么的,每天都备得好好的。”
师青染愕然地睁大眼睛:“真是这样?”
万金花笑道:“哎哟,这种事我哪至于骗你啊,我看今年你一直伺候他生活起居也没管那些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准备汤婆子?”
“不是不是,可方才我问他,他都直说不要这些了,”师青染解释道,“但我看他明明冷得不行,一直给手哈气,这才说给他拿个汤婆子。”
万金花想了想:“他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万金花沉默了片刻,突然想通了什么,随即掩嘴笑道:“哎呀我说教主这是为什么呢,嗐,他这就是暗示要你给他做双暖手的手套呗!”
“手套?”师青染怔了怔,“怎么做?”
万金花笑得花枝乱颤:“来来来,这你就问对人了,别看我是个厨娘,其实我女红也不错的,我教你做一双,很快的。”
祁怀锦房内。
距离师青染离开已经过了一刻钟之久了,祁怀锦也全然没了看话本的心思,他将话本放回小桌,随即下了床榻坐在了桌边烤火。
冰冷的手瞬间被热气包裹,祁怀锦捏了捏有些发僵的手,心里不禁感叹冬天就是要烤火才舒服啊,躺在榻上实在是太冷了。
师青染回到破云教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他与师青染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倒也过得轻松自在;再加上天耶与破云其他分舵一直在着手对付师无极,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师无极积攒多年的信誉荣誉,面临土崩瓦解,不少反对他的帮派已经联合到一起,甚至有人想与破云教结盟一同对付他。如今表面平静的武林盟实际已经暗潮汹涌了。
这对他祁怀锦来说可以算是“双喜临门”,可他却总觉得差点什么,但问题并非出在对付师无极上,而是出在他与师青染身上。
他与师青染的相处得很好,二人从不会出现争执更不会吵架,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看话本一起聊天,是十分闲适惬意的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平淡了,而在这平淡的生活里,他与师青染的相处,俨然成了一对老夫老妻……
其实他在话本上看过不少角色都是这般举案齐眉的生活,但他始终觉得这般生活太过平淡无趣了,就像是循规蹈矩地将每日当做任务一般,日复一日,终是会腻的。
他倒是不觉得腻,光是每天见到师青染都觉得每一天是特别的,但师青染呢?她心里究竟有什么想法,祁怀锦并不明晰。
他是打心底想娶她为妻与她成亲的,但他好几次故意提及今后的生活,却都被师青染刻意回避了。
祁怀锦实在不明白,他翻看了他珍藏多年的话本,也没找到一个类似他这般情况的故事。
双手倒是慢慢热乎起来了,可他的心却始终被这个难题束缚,让他如坠冰窟,束手无策。
方才还在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此刻也索然无味了,祁怀锦眯了眯眼睛,困意顿袭,就着桌子睡着了。
待他再醒来时,眼前突然多了一样白色的东西。
是一副手套,他拿起手套反复看了几遍,随即伸手进去,手套里面垫了一层厚棉花,覆盖在手上倒也能抵御风寒。
这时门开了,师青染端着一个大碗进来,祁怀锦连忙上前接过,而师青染一见他戴着手套,连忙避开他:“我自己端就好。”
祁怀锦默了默,也不好再坚持,但见她揭开碗盖,正是一碗鲢鱼豆腐汤。
师青染递给他碗筷,搓了搓手笑道:“冬天就是要喝热汤。”
“嗯。”祁怀锦应了一声,他将手套取下,先拿过她的碗舀了满满的汤肉,这才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
师青染瞥了一眼手套,似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手套戴着合适吗?”
“挺合适的。”祁怀锦喝了一口汤,淡淡地回答。
师青染见他这般,心想莫不是手套不合手,但他怕坏了她的兴致才说合手?
“我这也是第一次做,不合适我再重做一双。”师青染说着便伸手过去。
祁怀锦似乎有被鱼汤烫到了嘴,他一手放碗一手连忙将师青染的手压住:“很合适!不用重做!”xǐυmь.℃òm
“你没事吧?”师青染见他嘴唇有些发红,担忧地问道。
“没事没事,”祁怀锦连忙将手套揣到怀里,继而继续吃肉喝汤,“我没事,手套很好。”
师青染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
“没——嘶……”这回又烫到了。
师青染:“……”
两度被烫嘴的祁怀锦再也没心思喝汤了,他又重新躺回了榻上,这回倒是不再张嘴给手哈气,一是因为戴了手套,二是因为这嘴巴被烫到,张嘴幅度大了点都会扯得疼。
“这热汤你也该吹凉些再喝啊。”师青染拿了药膏进来,见他又躺回床上,不免叹了口气。
“鱼汤好喝,我心急。”祁怀锦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我又不会和你抢。”师青染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你这样都不好嗑瓜子了。”
药膏传来凉意,顿时让嘴唇痛感消散了不少,祁怀锦轻轻抿了抿嘴巴,试图将药膏抹匀后,这才开口道:“不嗑就不嗑,每日放桌上的瓜子还是不能少。”
师青染笑道:“那你就干看着?”
祁怀锦理所当然道:“我不介意你剥给我吃。”
师青染:“我介意……”
“那就你一人吃,我也可以看着。”
“……”
师青染懒得与他再说,又想起近日武林盟不太平,而破云教也频频收到不少飞鸽传书,便好奇道:“师无极那边如何了?”
“应该过得不太好,武林中已经陆续出现不少反对他的声音了,”祁怀锦道,“只是现在将他连根拔起还为之过早。而我那位被他囚.困的叔叔,依旧没有线索。”
师青染想了想道:“既然有了反对他的声音,想必也有不少帮派相与你们合作吧?”
祁怀锦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们’,是‘我们’。”
师青染顺着他道:“好好好,我们我们。”
祁怀锦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近日确实有不少帮派帮主想约我洽谈合作事宜,但都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这种时候,不正是让他们真正了解破云教的好机会吗?到时候江湖传言便不攻自破了。”师青染十分不解。
祁怀锦一摊手:“因为没有合作的必要。我与天耶合作不止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还因为我与天渊妙是表亲,这也能够更好维系我们的合作关系。”
“而那些反对师无极的帮派,与我非亲非故,当初更是打心里厌恶破云,如今不过是见我们对付师无极,也妄想分一杯羹罢了。”
“他们当初加入武林盟,明面上也是承认师无极为盟主的,如今见他有难,却趁机倒打一耙。保不准以后形势一变,我破云有难成为众矢之时,他们又会倒向与我敌对的一方。”
听完祁怀锦的分析,师青染点了点头:“但是你当真那样相信天渊妙吗?”
祁怀锦笑道:“她如今是我的盟友,我有什么理由不信她呢?而且——”
师青染见他欲言又止,连忙追问:“而且什么?”
“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事情,”祁怀锦道,“天渊妙致力于对付师无极,其实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谁?”
“为了——”祁怀锦再次停住,随即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这是他在话本上看来的小暗示,当面说出要师青染亲他一下的要求,他目前还没有勇气。
师青染脸上一红,摇了摇头:“说正经的。”
祁怀锦的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就连说话也有气无力:“为了师秉尘。”
这个名字着实令师青染大吃一惊:“他们又是如何认识的?天渊妙居然会为了一个中原男子……”
祁怀锦懒洋洋地道:“是师秉尘想对付师无极,天渊妙心悦他,干脆帮他一把示好。”
师青染震惊不已:“儿子联合外人对付父亲……”
但转念一想师秉尘的身世惨境,他定然是对师无极恨之入骨了。
师青染叹道:“其实师秉尘也是可怜人……”
祁怀锦也叹道:“其实我也可怜。”
师青染看了他一眼,道:“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可怜啊……”
师青染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又叹了一声。
“可怜可怜。”还叹上瘾了。
“可怜——”
师青染突然快走几步回到榻前,在祁怀锦脸上亲了一下。
祁怀锦尚未反应过来,脸上余温似乎还在,而师青染却已经离开了房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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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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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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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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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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