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师青染同样压低声音,“我的身份极有可能被祁怀锦知道了。”
“怎,怎会!”万金花大惊失色,连忙抓紧了她的手,“那,那教主有何表示?”
师青染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道:“金花姐,你暂且放心,也只是极有可能,祁怀锦未做任何表示。”
“那你此番回师家宗,宗主又可曾说过什么?”万金花心慌意乱,“他可有提及我们五人?他可有问你有关我们五人之事?他可有……”
“金花姐——”
师青染不知她为何如此慌张,一边替她顺背一边柔声道:“父亲他未提及你们,只说要我们六人小心行事。”
万金花额前冷汗涔涔,她咽了咽口水,心绪似有平稳,却又放不下心:“当真如此吗?仅仅如此吗?”
“当真,当真,”师青染搀着她坐下,道,“你不必慌张,暂且在此休息片刻,我这一回来还得给祁怀锦做吃的。”
“这做什么好呢?”师青染在厨房转了一圈,见蔬菜肉类存余不多,心想炒菜做饭要那么一个时辰,便想着直接煮碗粥给祁怀锦送过去。
她拿出白米刚放入盆中清洗,就听见身后的万金花突然道:“师小姐,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师小姐?万金花怎会突然唤她真实名姓?师青染正疑惑着回头,但见万金花走来与她一同淘米,手在水中搅动了半刻后,她方才开口道:“我们五人实在愧对师宗主,但我们也不后悔。”
师青染不禁心跳加速,虽然隐隐察觉万金花接下来会坦白什么,她还是道:“你们五人忠心耿耿,深入龙潭虎穴当卧底,又何来愧对一说?”
这话对万金花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讽刺,她露出一抹苦笑,似用尽全身力气才道:“我们五人早就背叛师家宗,倒戈破云教了。”
当年万金花与阿木等人乃结拜兄妹,五人凭着胸中一片赤诚,顺利加入了武林盟。后因拜服在师无极的武学人品下,又毅然入了师家宗,成了师无极坐下的五行护法。
在入师家宗后,五人却渐渐发现师无极并不像他们想象般是一位完美的武林圣人。他虽足智多谋,但也奸计颇多,他从一个小小的武学宗宗主,成为当今的武林盟主,期间不少布计谋划,不仅陷害过武林正道,还残害过身边忠良。
而这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是由万金花五人去完成的。
起初他们心有不忍,后来他们清楚,若是不遵循师无极的吩咐,那么他们便会被冠以背叛武林正道的“叛徒”罪名,被下一任五行护法处决。
他们本以为一心侍奉师无极便可求得一方安稳天地,不料还是被师无极察觉他们心思存异。
师无极为了收集魔教情报,更为了借魔教之手顺势将他们五人除掉,便将他们安排到了魔教。就在他们五人接连潜入魔教后,师家宗的五行护法立马便有新人上位了。
“师小姐……”万金花说得声音哽咽,“那天当我们知道你也来卧底时,皆是心中惶恐,生怕是师无极派你来监视我们的。”
“我们五人更想过如何对付你,是假装我们仍是卧底与你顺利接交?又或是倒打一耙,将你卧底身份告知教主?”
万金花泪流满面地摇头:“可我们还是选择了前者。”
“我知道卧底之事凶险万分,你若不是被逼,又怎会以身犯险?深入龙潭虎穴?”
师青染一直沉默,也并未搭话,万金花握住她的手,言语真挚:“师小——不,小翠,我们皆是身不由己,所以今日我才愿与你实话实说。相比如今的破云教,那师家宗才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啊!”
话音落下,师青染依旧没有搭话,但她的目光却已有些涣散,双手也有微微颤抖。
“小翠,听金花姐一句劝,既然逃出了师家宗,就莫再回去了。”万金花将她的手握紧了,苦口婆心地道,“江湖武林之大,破云教才是我们的容身之处。”
“不,不……”师青染恍然地摇头,“金花姐,这里可是魔教啊。”
师家宗的真实面貌,她也并非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师无极当上武林盟主后便有所收敛,可他周身有时候隐隐透出的寒气凶光,师青染与一众养子养女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又听万金花讲述自己的过往,师青染一时心心如乱麻,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她缓缓抽出被万金花紧握的手,喃喃道:“我……金花姐,你先让我静一静。”
万金花喜极而泣,她擦了擦眼泪应道:“好。”
***
煮完粥后已是傍晚了。
晚风拂拂,脚步沉沉,师青染一路都被心事牵绊,所以走得极慢,待她来到祁怀锦的房门口时,天色已然黑暗。
房内已点起微弱的烛光,师青染照常在门上敲了三下,里面依旧没人应答。
“教主,”师青染深吸了一口气,道,“小翠给您来送粥了。”
但见屋内烛光摇曳,人影闪动,片刻后,才响起祁怀锦的声音。
“我说过闭关期间谁也不见。”
“教主……”
“谁准你来的?”
“……”
好心给他送粥,他竟然还这般不耐烦的口气?——罢了罢了,如今正是要体贴他关心他的时候,这样才能显得她这个贴身丫鬟贴心,也是能让她更好接近祁怀锦的好机会。m.xiumb.com
“回教主,是小翠自己来的。”师青染毕恭毕敬道,“教主您可是我们破云教的希望,您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万万不可憋在心里,也不可绝食啊,到时候饿坏了身子,您要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怎么办?”
话音甫落,却闻屋内脚步响起,师青染正欲推门而入,房门却被祁怀锦打开了。
“教主?”师青染面露愕然,祁怀锦今日究竟怎么了?竟然会自己下地来开门?
“什么粥?”祁怀锦吸了吸鼻子,声音不带丝毫情绪。
“回教主,”师青染跟着他进房,“是皮蛋瘦肉粥。”
“咸粥?”祁怀锦在桌边坐下,又道,“我一向爱吃甜的,你不知道么?”
“这……”师青染将粥放在他面前,道,“要不给您加点糖?”
“又咸又甜,能吃么?”祁怀锦嘴上这般说着,手却是拿起了勺子。
眼见祁怀锦吃下一口粥后眉头紧皱,师青染连忙道:“教主若是不爱吃,小翠再重新煮碗甜粥来。”
说完,她便伸手去端咸粥,却见祁怀锦将碗一挪,又吃下两勺粥,语气似乎仍有不悦,但眉头已然舒展:“不必了。”
“是。”
师青染候在一旁,心想他这人实在口是心非。嘴上说闭关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却还是亲自开门放她进来了;嘴上又说着不爱吃咸粥,不到片刻却已吃得干干净净,空留碗底了。
“教主早点休息吧,”师青染见他放下勺子,便去收拾碗,“明日是否要小翠准备早饭?”
祁怀锦并未回答,师青染心想不准备更好,还省得要她起早床了,她收好碗勺正欲离开时,却又听祁怀锦出声了:“有关早饭之事明日再说。”
祁怀锦说着将她手中碗接过放回桌上:“这碗你暂时放下,我有事要与你说。”
师青染暗觉情况不妙:“不知教主有何事要与小翠说?小翠还得去洗碗收拾厨房呢。”
“放心,耽误不了你洗碗的时间。”祁怀锦说着已朝书桌走去。
师青染疑惑跟上,只见他在书桌铺陈纸笔,笔走龙蛇间已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待笔墨渐干,祁怀锦方才拿起纸,将其正面展开在师青染眼前。
“你可认识这两个字?”
“笔力遒劲,曲折有力,”师青染走近了些,啧啧称叹道,“好字啊,教主莫非是当代著名书法家?”
祁怀锦:“……”
“废话少说,这两个字你可认识?”祁怀锦晃了晃手中的纸,“可觉得熟悉?”
“秦——”师青染将纸上大字念出来,“然——这两个字又不生僻,普普通通,小翠当然认识。”
“好,既然认识,那么你可觉得熟悉?”祁怀锦眼光闪烁,提示道,“秦字是姓,然字是名。”
“秦然?”师青染又念了一遍,似在脑海尽力回忆,却是摇了摇头道,“不熟悉,不曾记得这号人。”
“……是么?”
闻言,祁怀锦目光瞬间黯淡,他将纸放回书桌铺好,一遍又一遍地用手将其微小皱痕抚平,喃喃道:“原来不熟悉,不认识。”
“教主?”师青染又见他这般失落模样,不禁好奇道,“恕小翠冒昧,这个叫秦然的人是谁啊?教主为何要问小翠是否熟悉是否认识?”
祁怀锦坐在桌前,面上似有苦恼之色,他一手支着下颌,一手轻轻描绘着黑字的笔画轮廓,心思已然飘至远方。
“教主?”师青染见他久久不答,又想她已经回答他的问题,眼下这般情况,她也不便多加停留。
此时此刻,正好可以趁着祁怀锦发呆的时候,拿了碗筷开溜。
师青染转身才走一步,就听见身后祁怀锦有了动静,她还未回头,就被身后人拉住了手。
“我以为你会熟悉这个名字。”祁怀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柔柔散散,撩人心神。
师青染此时不知作何表态,心脏却是怦然直跳,似要跳出胸口。
而祁怀锦那紧握她的手,似乎也渐渐从冰凉转至温热。
“教主?”
师青染惶然惶恐,这这这——究竟又是什么情况?
祁怀锦怎么出个门就变得这么令人难以琢磨,奇奇怪怪了?
就在两人僵持之刻,突然响起三道敲门声,师青染骇然失色,连忙要将手抽出,却见祁怀锦已率先松开她的手。
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明朗明月二人,二人见师青染也在房中,不禁目光一闪,兄弟间互相使了个眼色。
“你先出去吧。”祁怀锦朝她摆摆手,自顾躺回软塌。
师青染脸上无端发烫,她低头再低头,生怕被房内三人看出异样端倪,只见她迅速拿起碗筷,也不顾明朗朝她打招呼,便仓惶逃出了房间。
天上明月朦胧,风中秋寒肆虐。
师青染回去的脚步愈发沉重缓慢,胸口的跳动剧烈不堪,呼吸也极为不畅,竟似有千斤大石压在她的胸前。
她走了几步,最终还是靠着墙壁停下。萧瑟的秋风并未带走她脸上的热意,反而令她四肢冰凉,浑身发抖起来。
当初她被师无极带回师家宗,便舍弃原来名姓,换了谐音“青染”二字。
秦然二字她又怎会不熟悉,怎会不认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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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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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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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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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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