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将弹弓递给明月,扬起下巴道:“来,你来试试。”
明月根本不接,淡淡地看了一眼他神气的模样,道:“你真无聊。”
被胞弟这般鄙夷,明朗心中不快:“我怎么就无聊了?”
茶馆里,师青染正在用水替段子羽擦净血渍,举止动作温柔有条理,安慰起他时也颇有耐心。
明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站在什么立场打那个人?”
“什么立场?”明朗哈哈笑道,“我看不惯他拉扯小翠便打了,这还需要立场吗?”
明月轻声一叹,道:“你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你才有毛病!”明朗骂了回去,“你不是都说小翠厨艺好,做的东西好吃么?如今她被人纠缠,你不帮她便算了,还在这数落我起来了。”
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们二人一路跟踪她到此,也知道了她是师家宗的人。”
“是啊,知,知道了又如何?”明朗显然没理了,“可她也是我们破云教的人,她还是教主的贴身丫鬟呢。”
明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真是没救了,一块饼就把你收买了?事到如今,我们应当尽快回教复命才是。”
分明自己才是兄长,却一直被弟弟数落,明朗心里早就不痛快,无奈每次都是自己没理,只好不耐烦地回他:“啧,知道了知道了,走就是了,你别啰嗦……”
话音未落,他突然看见道路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连忙喊住欲走的明月:“明月明月!等等!教主也来朱阳镇了!”
明月知道他又在玩什么把戏,却也一直配合他,便顺着他所指看去,在看到马车上熟悉的纹路时,他当即睁大了眼睛:“教主怎会来此?”
见那马车直往客栈驶去,二人面面相觑,明朗率先猜想道:“难不成教主想念小翠的饭菜,追到这里来了?”
明月不置可否,道:“既然教主亲自驾临,我们也不必回教复命了。”
明朗一听,神色肃穆地拍着他的肩膀:“那正好,趁着今晚姻缘会,哥哥我说什么也要给你找个大嫂!”
“想得真美。”明月拍开他的手,兀自下了屋顶。
明月下去后,明朗便一人躺在了屋顶上。
他对着夕阳展开五指,在看到泛白的指甲时,他哑然一笑,喃喃自语道:“傻弟弟,我时日不多,自然要想得美些啊。”
***
黄昏入夜,碧落消隐,世间万物皆没入黑暗,唯有一城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祁怀锦在马车里悠悠转醒,眼前正模糊着,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娇笑。
“我的教主,你可算是醒了。”
这熟悉的声音令祁怀锦心里一惊,忙不迭地又将眼睛闭上了。
乔蜀红知道他已经醒了,见他又装睡,心里不免委屈:“教主啊,小红好不容易才喊动你出来,你怎可如此待我?”
实在是失算,祁怀锦在心中哀叹连连。这些年来,他一直闭门不出,对教内教外皆宣称闭关修炼,一是为了少惹是非,二便是为了防止乔蜀红来总舵烦他。
谁知他那日去白鹭书院一趟,竟被乔蜀红的手下看见了,立即快马加鞭地回赤焰堂禀告此事,这才有了乔蜀红突袭总舵一事。
乔蜀红说什么姻缘会时,他便知乔蜀红突袭总舵的目的绝不寻常。
竟然说要与他算姻缘,若是姻缘天定,此生便跟定他了。
他自然是张口拒绝的,谁知乔蜀红却因此死缠烂打,烦了他一天一夜,最后又将她早已退隐的老父亲搬了出来。
祁怀锦对乔蜀红只是烦,因为她实在聒噪缠人;但对她的父亲乔铁仙,便是真的又敬又怕了。
毕竟他儿时练武时,没少挨乔铁仙的打骂训斥,却也因乔铁仙对他严苛,并且一路推崇他,替他扫清诸多障碍,他才得以安稳顺利坐上教主之位。
所以一听乔铁仙的名字,祁怀锦顿时就松了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下来,却也庆幸乔铁仙一门心思扑在武学上,根本无心掺和这些儿女私情。
否则,这次便是乔铁仙带着乔蜀红一起来总舵逼婚了。
“教主,教主,”乔蜀红又喊了几声,见他依旧不应,索性朝他脸上伸手过去,“你再装睡我可就动手了。”
这招果然奏效,祁怀锦猛地睁眼,见乔蜀红近在咫尺,连忙往马车角落里挪了挪,这才正色道:“到了么?”
“日落前就到了,”乔蜀红支着下巴看他,又是愠怒又是无奈,“见你一直再睡,没忍心喊醒你。”
车外隐约传来三两道脚步声,祁怀锦掀开车帘,探头出去,却见不远处被灯火照亮了半边天,而他们停车处却是一片寂静,只有夜空悬月照亮着这昏暗之地。
祁怀锦猜想那边姻缘会已经开始了,正思索着如何将算姻缘这事推脱过去,却见身边红影一闪,乔蜀红已下了马车,朝他伸手道:“教主,陪小红一起走走吧。”
祁怀锦见状,轻咳一声,避开她的手下了马车。
朱阳城以青石板铺路,双脚踏上,足底便会沉浸着一股凉意,每当炎炎夏夜,有的是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出来散步纳凉。
如今已入深秋十月,那股凉意竟然转变为丝丝暖意。祁怀锦借着月色缓步前行,眼角余光瞥见乔蜀红埋头至胸口,轻声低语着什么。
祁怀锦也没心思管她,只想着她算姻缘时,他先将那算姻缘的收买了,给出个二人无缘无分的结果,乔蜀红知道后,便也能死心放过他了。
走了一段路后,街道两边的人也多了起来,纷纷赶赴那灯火阑珊的姻缘会。
乔蜀红见四处皆是执手并肩的男女,心中一动,悄悄朝祁怀锦伸手过去,却只抓住了他的衣角。
原来祁怀锦早就注意到她的动作,故意双手环胸,让她无从下手。
乔蜀红心中气急,狠狠地跺了跺脚,只想着下次定要眼疾手快抓住机会。
举办姻缘会的地方乃是朱阳城的枢纽地段,一条十字街,四处姻缘道,街道两边店铺张灯结彩,纷纷在门前缠绕代表结姻缘的月老红线。
姻缘道上人潮人海,稍不留神便会走散了,所以前来的男女都会在各自手腕绑上红线,若是穿过姻缘道途遇无数人,仍然保持红线不断,二人不散,那便是月老钦定的姻缘了。
然而师青染此刻却千方百计地想将这红线弄断,只是这红线经过反复编织成一股,又在她腕上打了个难解的“同心结”,纵使她费尽心力,也无法将它扯开分毫。www.xiumb.com
“青染,走了。”
红线另一端突然被人拉扯,师青染微微抬头,正好见段子羽隔着几个人朝她扬了扬手腕的红绳。
唉。
若不是见段子羽额头受伤,一时心软照顾了他半个时辰,她如今只怕早就回到师家宗了。
师青染避过行人走向他,段子羽见她过来,面露喜色,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道:“青染,这一路逛来,可有看到你喜欢的东西?”
她这一路逛来,一心想着解开红绳,根本就没来得及看一眼路边的摊位,便如实道:“没有。”
闻言,段子羽眼睛一亮,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样东西。”
“又,又送?”师青染想起段子羽没送出的钗子,却不知他这回又要送什么,连忙拒绝道,“不用了,段公子,你真的不必破费。”
“青染,有件事我必须好好给你说清楚,”段子羽牵着她往店铺那边走,“给心仪的姑娘送东西,那不叫破费。”
“可我真的不需要……”那首饰铺的钗子确实好看,但与她实在不相配。
“你都不知道我要送你什么,你如何知道你不需要?”段子羽带她来到一家成衣铺门口,见她面露惊疑,道,“你卧底魔教那日便穿的这件衣裳,如今回来还是这件衣裳……”
段子羽声情并茂,述说着自己的心意,师青染却是想着这成衣铺有没有供人逃走的后门。
若她进去换衣裳,那必定是要解开红绳的,待红绳一断,她便从后门逃出,一路奔回师家宗。
就这么定了。师青染打好如意算盘,跟着段子羽进店,店老板热情迎接,将最近新款一一陈列出来。
一袭红衣映入眼帘,师青染眼前一晃,突然想到那日在街上看见的红衣姑娘,一身红衣,恣意张扬……不知她穿上红衣又是什么样?
段子羽见她盯着红衣发呆,知她是中意这件衣裳,立马将衣服塞给她,推着她去里屋换衣服。
师青染心知计谋可成,指着手腕红绳嗫嚅道:“段公子,这红绳……”
段子羽心中会意,却不免有些踌躇:“解开可以,你得答应我,不能又偷偷跑了,如今人多,你一跑,我可就难找到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师青染敷衍答应,见段子羽两三下解开红绳,心中窃喜,拿了衣服就往里屋去。
果不其然,这家成衣铺真有个后门。
师青染以前看武侠小说时,经常看到主人公遇险情时走后门逃过一劫,也不知这不成文的规矩从何而来,不曾想生活中还真有这般奇迹巧合。
她三两下换上红衣,又见段子羽正在屋外等待,心想先将这衣裳钱欠着,改日再给他送去。
一出后门,师青染顿觉神清气爽,又怕不慎被段子羽逮住,便买了个面具戴上。
这姻缘会上戴面具,是朱阳城从祖辈传下来的习俗。面具形形色色,有全遮脸的与半遮脸的,面具上花样纹路颇多,更有不少千奇百怪的动物面具。
传说若是一对陌生男女相遇时,彼此戴着相同的面具,那这必定是……
必定是如何来着?传说太过久远,是谁告知她的,师青染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
她戴好面具,刚一转身,却不慎迎面撞上一人。
“对不住对不住,”师青染戴正被撞歪的面具,连声道歉,“是我走路没注意,冲撞了你,抱歉抱歉。”
然而面前人只是沉默,既不怪她也未接受她的道歉。
师青染疑惑地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
那模糊的传说话语瞬间在她耳边响起。
“传说一对陌生男女相遇时,若是彼此戴着相同的面具,那这必定是天赐良缘……”
“你,你还好吗?”师青染看着他的白猫面具,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剧烈跳动,似要破胸而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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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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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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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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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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