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遇卿欢>第 7 章 第七章
  照理来说,靖国公府接连出了皇后和太子妃,应当是满门荣耀,无限风光,此前确实如此。

  当初太子被废时,靖国公拖着垂老之躯在朝堂之上多番求情,最终惹怒承元帝,被罚闭门思过数月。

  此后,靖国公府便自掩风光,低调行事,却也在暗中派人追查沉香墨浸毒一事。

  早在三年前,靖国公府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虽不能使真相大白,但能脱太子之罪。

  靖国公让世子嵇怀绪将其写成卷宗偷偷递进了肃王府,只待李暄过目之后,便要替他翻案,以证清白。

  然李暄看过卷宗后,却按而不发,示意靖国公继续往下查。

  “东宫侍女,曾在凤仪殿当差。”晏景玄翻阅卷宗,微微蹙眉。

  文熙皇后过逝后,不少凤仪殿的宫人都跟着张公公和英姑姑进了东宫伺候,而能被他们带走的人,自然不是无名无姓的外廷清扫杂役。

  李暄冷笑一声,负手临窗,盯着窗外檐下的灯笼,切齿痛恨道:“是我疏忽了,不曾料想到母后身边的人,也可能被收买。”

  晏景玄忽然想到,文熙皇后的病因不明,是否与其宫人被收买有关。这也只是猜测,他垂下眼睑,没有多说,继续翻看卷宗。

  那宫女名唤禾娩,东宫出事后,她也没了踪迹。靖国公府的暗桩在宫里打探各处时,遇上了私下偷偷打听禾娩的小宫女花蕊。

  花蕊是禾娩同乡,二人在宫里相互扶持,禾娩忽然消失,花蕊不敢声张,只敢私下打听。

  暗桩以帮她打听为由,从花蕊处得知了禾娩的乡下老家所在,靖国公连夜派人寻访,禾娩一家早已空无一人。

  许以重金引诱,邻里乡亲才透露些许,说是禾娩在宫里做了贵人,派人将一家人都接去了长安,以后就留在长安做大官享清福了。

  这话不假,但事有假。

  禾娩不过一个小小宫人,如何算得上是贵人,更没有将全家接到长安的能力。

  几番周折,历经数月,靖国公府的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禾娩被卖进青楼的妹妹禾央。原来他们确实被人接到了马车上,但进京途中遇到了劫匪,全家人都被杀害,而她姿色尚可,被卖进了青楼。

  “禾央姑娘,我阿姐与禾娩姑娘一同失踪,数月不见人影,你可知当初来接你们进长安的人是谁吗?可记得他们的模样?”

  禾央僵冷着脸,阴恻恻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一家是要到长安享受荣华富贵,结果等来的却是要人命的万丈深渊。”

  “家人丧命,我受辱至此,若能找到禾娩……”禾央有些失控,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话锋一转又变得冷冷淡淡,“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当初来接我们的那些人,所以你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

  “小侯爷,是老奴安排禾娩往明正殿送的沉香墨,不想竟害了太子殿下,老奴有罪啊。”张公公弓着身,就要朝着他跪下。

  晏景玄还未出言,李暄已经打断了他:“阿景,你莫要理他,早些时候,他一天要请罪几百遍,我和阿芜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张公公动作一缓,最终还是没有跪下去,他掏出帕子抹了抹泪,又苦着脸站到一旁伺候。

  “凤仪殿的物件,可都让太医仔细查过?还有为皇后娘娘诊治的太医以及侍候的宫人,可曾一一审过?”晏景玄问。

  李暄转过身,一拳砸在窗桁上,气急愤恨道:“当年母后的病前后不过一年……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母后是被人加害,还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凤仪殿,包括我。”

  晏景玄自然知晓李暄说的“他”是指谁。当时他还年幼,诸事不大清楚,只知道从那之后,太子开始与承元帝争锋相对,而承元帝却对太子所作种种,不予理采。

  后来是从长公主口中,他才大概知道与文熙皇后有关。

  如今看来,皇兄当年便对皇后之死有疑,却被舅舅拦住不让查,二人才逐渐不和。

  “韩氏因着头痛宣了太医,才查出那沉香墨里浸了毒,母后起初的病症也是头痛,我怀疑她用的沉香墨也浸了毒,让人暗中取了一块去查。”

  “可查到?”晏景玄问。

  “没有。”

  不对。

  晏景玄抿唇,拧眉思索,若文熙皇后中毒而死,太医署怎么会发现不了,况且若是韩贵妃下毒,又怎会自己叫破?

  “谁?”晏景玄忽然出声,抬眼看着房梁藻井。

  极轻的脚步声,若非他历来警觉,只怕也会忽略。

  简行纵身一跃,立即追着房瓦上的两道黑影而去。

  李暄倒是不甚在意,他从窗边走回来坐下,不甚在意道:“无碍,我这处哪日没有苍蝇盯着,今日也就是你来了,我才放松了注意。”

  晏景玄不语,屏息凝神,仔细辨认,片刻后悄然出声:“还有人。”

  来人比之前那两人高明许多,不仅隐了脚步,还遮掩了气息。

  看到李暄正襟危坐,神色凛然,晏景玄猜他之前并未发现这人。于是无声地示意李暄,让他继续说,不要停。

  二人自小在文熙皇后和长公主面前这样相互遮掩,李暄很快会意:“阿景,看这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如今日就在肃王府留宿,孤还要与你不醉不归……”

  **

  正直十五月半,满月如镜,月色清亮,皎皎如天灯。

  晏景玄悄然来到屋顶时,四下一览无余,而远处一抹黑色身影极快消逝在飞檐翘角之后。

  他随即动身追了上去,却始终没有再看到那道身影。

  许久之后,他停了下来,站立在屋顶瓦砾之上,远远睥睨着夜深人静灯火明灭的长安街,目光掠过大街小巷,忽然入眼了一座有些熟悉的楼阁。

  琼华楼。

  楼上有间屋子亮着光,一扇窗牖还开着,在风中轻微摇晃着。

  他算了算这个窗户的方位,眸光微黯,思量片刻,从窗口钻了进去。

  屋内浮着淡淡的药香,目光所及之处,桌上放着的空碗,碗里有一只瓷勺,碗底还剩着浅浅淡淡的汤药痕迹,暗示主人刚饮了药。

  几日前就受了风寒,竟还未好?

  他缓缓伸出指尖,想触摸碗壁有无余温,被忽然出现的泠泠水声惊得收了回去。

  飞身躲在纱帐之后,晏景玄侧目而望,隔着屏风隐约看到一个纤长绰约的身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带出一片水花跌宕声。

  许是听到了动静,里头忽然传出声音。

  “云乐,过来帮我更衣。”

  那声音娇柔宛转,缱绻旖旎,像是沐浴了许久,身子都在发软,手臂无力更衣才喊了人。

  他心下怀疑,才会进入屋子,并无窥探女子闺房之意,眼下并无指向,他不欲再做停留,大步行至窗边,正要纵身跃出,被人喊住了。

  “谁?”

  原来不见回应,阿卿便只穿了寝衣,随手披了一件外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凭着身量和一袭绛衣,她认出了晏景玄。

  “晏小侯爷?”她轻轻笑了笑,“半夜三更,您不在镇国侯府安睡,怎么做起了梁上君子?”

  晏景玄转过身,冷眸看着她。

  “小侯爷深夜来此,是特意来寻我的吗?”阿卿问。

  晏景玄盯着她的眼睛,她亦直愣愣盯了回去,不见任何心虚和闪躲,而她眼尾微微泛着水雾,倒真像是在浴桶中泡了许久。

  莫非真的是他想多了?

  良久,阿卿收了笑,道:“小侯爷上回来得不巧,那日我受了风寒,不便见客,今日又害您走了一遭,还请小侯爷见谅。”

  她自行将晏景玄此行当作是来寻她,既化解了晏小侯爷为何出现在此的窘迫,又让他们有话可说。

  既是共谋一事,他们便是平等身份,故而她上回以奴婢自称,这次却已经换了。

  晏景玄目光扫过她,脖颈细长,颈下肌肤白皙胜雪,衣衫半阖,露出里衣的云卷纹,小巧玲珑的玉足在裙下若隐若现。

  他转过眼,冷声道:“衣衫不整,你便是这般来见客?”

  阿卿愣了愣,大方地整理了下衣袍,扯着嘴角笑了笑:“小侯爷说笑了,如此星夜,我又怎知小侯爷会来访寒舍呢?”

  晏景玄定定站着,不动亦不语。

  静谧片刻,她又问:“小侯爷可有心悦之人?”

  虽说确有打探意味,但她本意还是想缓和气氛,但眼见晏小侯爷周身越发冷冽,才发觉又惹到了他,忙安抚道:“小侯爷风华正茂,日后定会……”

  晏景玄目光忽然转了回来,薄唇轻启,伤人的话张嘴而来:“那是自然,总比你惦记一个死人强。”

  阿卿的嘴角果然僵住了,她沉默了会儿,才低低道:“是啊,还请小侯爷帮帮我这孤女,早日还了将军府清白,我也好去奈何桥上寻他。”

  晏景玄眉尖微动,他倒是没有料到,此女竟抱了生死相随之心。

  “罢了,你先去穿好衣裳。”他再度别过眼,许是因为她方才的话,冷硬的语气里添了丝许退让。

  阿卿走到屏风后,穿好了衣裳,再走出来时,晏小侯爷已经坐到了她平时倚坐的软榻上,低眉把玩着桌上一个络子。

  那是云乐编来送给她的。

  “小侯爷若是不嫌弃,我便借花献佛,赠予小侯爷。”阿卿出声。

  “坐。”晏景玄眉尖轻挑,将络子搁置一旁,示意她坐到另一边。

  这是她的闺房,他自然不能以主人的姿态让她站着回话,况且他想起了那小丫头说的话——

  “女儿家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进的,进了便是要娶她做夫人的。”

  他可没有那般想法。

  阿卿颔首,提着裙裾款款坐下,轻言问:“小侯爷今日过来,答应了?”

  晏景玄凝眸,淡淡瞥着她。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阿卿已经明白,“多谢小侯爷。”

  “凉州刺史侯文竹调任回京,就任兵部尚书,不日就到长安,你既然怀疑他,届时便跟着我去见见他,试探一二。”晏景玄道。

  阿卿唇角僵硬一瞬,被晏景玄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问:“怎么?你不敢见他?还是说,你怕被他认出来?”

  阿卿摇了摇头:“侯大人日理万机,怎么会认识我一介民女,只是听到侯大人这么快就调回长安,还做了兵部尚书,有些意外罢了。”

  这话晏景玄没有怀疑,侯文竹外放任职期并未满,只是他五年前立了战功,如今北境覆灭,论功行赏,他才升了兵部尚书,调任回京。

  晏景玄看着她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的身形,道:“此事不该你想,你只需顾好自己,若下回又病了起不来,本侯可不会等人。”

  “是。”阿卿道。

  话音刚落,不会等人的晏小侯爷已经起身,理了理衣袍,从窗口飞了出去,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阿卿又静静坐了会儿,才转到屏风后,捞起了浴桶中滴水漉漉的黑色衣物,拧干后裹进了包袱,循着晏景玄的脚步亦从窗口跳了出去,路过时还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片刻之后,她抚着胸口回来,满头是汗,紧抿着唇强忍着疼,踉跄行至床边,从枕底摸出瓷瓶,倒出仅剩的半粒药,眸光黯了黯,最终吞下了药。

琇書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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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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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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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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