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瓶的药只能消解一时酸痛,难解我这一身疲惫。我倒在床上,还没来得及为小将军给我送药这件事多开心一会儿,便被满身疲乏赶入梦中与周公一会。
鼓声震震,我登时便从床上弹跳起来。开玩笑,这可是军令如山的地方,小将军再三叮嘱我——“点将时三通鼓毕,不到者斩”,我可是半点都不敢耽搁,抓了衣服匆匆套上便往外跑。
然而没跑两步,延迟发作的酸痛又隐隐从膝下传来。我强忍着到了操练场,难受得龇牙咧嘴。
此时正值四更天,月还未下,日尚未升,雾气腾腾,清冷的西北风柔柔地涌过来,让人瞬间清醒过来。
“都给我站好!”教头粗狂的嗓门让我浑身一激灵,急忙站直了身子,他锐利的双眼一一扫过队中的人,朗声道:“所有人,站桩一时辰!”
教头一声令下,众人不敢不从。我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撑着站桩。
我不能输。
日出东方,暖人的光辉一点点洒向西方,我们迎着朝阳而立,阳光绚烂夺目。眼见着,这难捱的一个时辰便要结束了。远处营帐方向有一个人影匆匆向我们跑来,直到近了,我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新兵服的矮矮瘦瘦的少年。他的兵服以别扭的方式挂在身上,头发歪歪扭扭乱成一团,显然一副刚从被窝爬起来的样子。
“报……报告!”他慌乱地跑到教头面前战战兢兢打着报告,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腿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教头眯着眼睛看向他,冷声道:“闻鼓不至,是何罪?”
“是……是……”那新兵惨白着一张脸,冷汗涔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教头,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教头!教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知错了!”
教头并不理他,而是转头看着还在站桩的我们,肃然道:“你们说!”
教头的威严随着出口的三个字瞬间散发出来,气势如虹袭向我们。人人都知道那句话,但没人说出来。
场面沉默了许久。我的眼角瞥到身旁的一个新兵,他腿侧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我原以为他是紧张,没想到他的脚步挪动了……
“闻鼓不至,乃死罪!违者斩!”
此言一出,众人皆循声去看我身旁这位站出来的新兵。我也得以光明正大地侧头看一看这位壮士。只见他身高七尺,体型壮硕,一道浓眉下却是一双鼠眼。此刻他正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盯着教头身边那位快要匍匐到地上的新兵。
跪在地上的新兵原本抖得像筛子一样,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紧盯着我身旁的新兵,语无伦次地嚷道:“是你!陆仁!是你陷害我!教头,教头!是他!是他陷害我!”
“少在那里污蔑我!”那名叫陆仁的新兵反驳道:“是我让你来迟了的?”
“就是你!是昨日,昨日你递予我的水有问题!是你!”
陆仁仰头大笑两声,反唇相讥道:“为了给自己脱罪真是什么荒唐理由都编的出来!”
“陆仁!你个卑鄙小人!分明是你!”
……
……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吵的不可开交之时,一旁观察许久的教头终于开口了:“好了!如此喧闹,成何体统!”www.xiumb.com
“你们两个,去搜营帐。”他随手指了两个营兵吩咐着,看也不看那近乎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他求饶的新兵,又说道:“来人!将闻鼓不至者拖出去斩了!”
那新兵连声道冤枉,我又被他与陆仁的吵闹冲昏了头脑,登时便冲了出来,说道:“等等!”
然而,并无人在意我的话,那新兵照旧被两个营兵头也不回地拖走了。
“既然他称冤枉,为何不听他申冤?”我大声质问着教头。
教头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他挑眉道:“军令如山,违令者轮军规处置,不论缘由。”
我还想辩驳,他却一边抬手示意我住口,一边对面露喜色的陆仁冷声说道:“你与他一伍,同罪当处。”
陆仁的面色瞬间失去了血色,一片惨白。他的身子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登时便跪了下去,嚎道:“教头!冤枉!我冤枉……”
他比刚才那人哭喊得还要凄惨,全然没了刚才的暗喜之姿。
教头并不管他,而是带着威压缓缓环视一遭我们。
“噗通!”“噗通!”“噗通!”又有三个人难掩腿软,面色巨变跪到了地上。
不多时,去搜查营帐的营兵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包□□。教头无情,挥手之下,便从旁走出数个营兵从我们队中拉出了包括陆仁在内的四个跪地的新兵。
求饶告屈声此起彼伏,操练场一片哀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被拖走,听着声音渐渐消失,恍然觉得一股冷风灌入我的骨血之中,引得手脚发麻。
“军营之中,不容宵小之辈;杨家军中,不留卑鄙无耻之徒!”教头踱步走着,眼神紧紧盯过我们每个人,一字一句警告道:“违反军令者,斩!构陷同僚者,斩!通敌叛国者,斩!欺弱扰民者,斩!怠而不振者,斩!……军中五人一伍,一人犯禁,余者连坐!”
教头将军中“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一一道出,我这才意识到,军中生活并非如我想象中那般简单。
“你!”我正低着头沉浸在那条条框框的律令中,忽听到教头冷若冰霜的声音,抬头望去,他正目光灼灼紧盯着我。
见我抬起头来,教头竟愣了一瞬,眉头一皱,问道:“你今年多大年岁?”
“报告!十四!”我打起精神来,答话。
“怪不得,毛都没长齐!”教头讥讽一笑,“你可还有话说?”
我迅速地摇头,道:“没有!”
“没有?”教头满意地点点头,复而严肃道:“你!于上不敬,就地杖责三十!”
……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该的!
“属下领罪。”
营兵奉命搬来长凳与木板,我趴在长凳上,咬牙撑过一顿板子,仿佛丢了半条命,满脸都是豆粒大的汗,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皮,口中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儿。
营兵将被打得半残的我拖回队伍,扔到地上。地上的风沙簌簌扬起,尽数飞到我的脸上。我狼狈地吐着口中混着沙子的血水。
教头自上而下俯视着我,冷哼一声:“倒是个有骨气的,能一声不吭。”
“都清楚军中规矩了?”教头扫视一眼队伍中的新兵,喝道。
“是!”
随后,教头命其他新兵用饭,独独留下了瘫在地上的我。他蹲下来,看着我,说道:“能让小将军选中做近侍,想来你也应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听了他的话,我细细想了一番,也没想出我有什么本事。
“不过你若是因着什么裙带际遇才进了这里,那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去吧!”说完,他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好在,他最后还让两个营兵将我拖回营帐,免了我爬回去的屈辱。
回去的路上,我们路过军中行刑的地方。那五个兵早已被处决,只留下一地的血渍,台上的刽子手正在擦拭着他的长刀,一旁的营兵抬来一桶水,“哗”的一声泼向地面。血渍被清水冲散、冲淡、冲进沙土里,空气里飘散着刺鼻的血腥味儿,让我忍不住干呕。
我被扔回到营帐,趴在床上,心里一阵一阵的后怕。不知是我身上的血腥味儿还是行刑台的血腥味儿,引得我止不住的恶寒。
军营中便是这样的吗?我们不是要杀西周人的吗?怎得如今还杀起了自己人?杀得如此决绝……
我正困惑着呢,听到一个声响,抬起头来,一旁的方桌上被放了一瓶药。
是小将军来了。
他的手上还端了一个小碗,散发着股股苦味儿。
“止疼的。”他来到我面前,将药递给我。
我并没有伸出手去接,而是苦兮兮地看着她,“我的手抬不起来了……”
“挨打的是屁股,关你手什么事?”小将军话虽这样说,手却拿起勺子搅动起手中的药碗。他舀起一勺药,贴心地吹动,然后送到我嘴边。
我怔怔地喝下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舀起药汁、低下头轻吹,如此温柔的模样竟让我一瞬间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挨了顿板子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他收起空碗,问我:“苦吗?”
有你喂药怎么会苦呢!这是爱情的甜蜜!
我摇了摇头,冲他傻笑道:“不苦。”
“那这蜜饯就……”说着,他便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包东西。
“苦!苦得要死了!”
小将军弯唇一笑,将那包蜜饯拆开,递给我一个,然后将剩下的放在方桌上,说道:“都是你的。”
我心满意足地吃了蜜饯,上午的忧思被一冲而散。
“今日操练场的事,我都听说了。”
我吃东西的手停下来,低声问道:“军营便是这样的吗?”
“慈者不掌兵,江滨教头没做错。”他看着我,见我不说话,又道:“你若不想留在这里,还可以回书院读书。”
“不!我要留在这里!”我急忙说道,“我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被吓到了……”
“今日之事,便是你在军营上的第一课。以后,切忌莽撞行事。”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新兵并不是杨家军,要进入杨家军的队列,还会有针对的选拔。”小将军解释道,“近年来,杨家军声誉渐隆,想成为杨家军的人越来越多。竞争一激烈,难免就有人动了歪心思。江滨见这种事见得多了,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我能进杨家军吗?”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他看着我,忽然又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今日没戴假喉结?”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呼道:“早上起太急,我忘了!不会被人发现什么吧?”
“江滨可有说什么?”
“教头今日就说了许多的军中规矩,问我有何本事……也没什么了。”我使劲儿回忆着早上发生的事,脑中灵光一现,“对了!他,他问了我的年岁!说我毛儿都没长齐……”
小将军松了一口气,安慰我道:“你这个年岁的男子阳刚之气尚未长成。你稍加打扮便与男子无异,只要不同住,不会被发现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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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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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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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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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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