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驰宇记得,地委家属院里倒是有几栋三层的家属楼,但都是分给地委领导居住的,普通的干部住的也都是瓦房。
这么一对比,刚参加工作才不到一年的年轻职工,竟然能分到楼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里面会不会有不为人知的黑幕,会不会有腐败的问题,会不会发生人性的扭曲,会不会展现道德的沦丧?一想到这些,马驰宇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挖掘这个大新闻。
马驰宇拿起这封信,刚打算向主编报告,但却又犹豫起来。
“我要是报告给主编,说不定主编就会派另一个记者跟进,到时候这个大新闻就没我什么事了!不行,这事情还不能给主编说,我得先去一趟运输公司,拿到第一手的采访资料。”
于是乎马驰宇找了个借口提前下班,然后直奔运输公司。
马驰宇在运输公司门口蹲点,采访了好几个运输公司的职工,这些人都认识李卫东,也知道李卫东拿到分房名额的事情。
这个结果让马驰宇兴奋不已,通过这些运输公司的职工,马驰宇可以确信,举报信上写的都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马驰宇就拿着举报信和收集到的第一手的资料,走进了主编办公室。
主编看了看举报信,又看了马驰宇整理的采访资料,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十六岁的新职工分到楼房,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报道价值的新闻线索。”
“主编,这个新闻就交给我跟进吧?”马驰宇赶紧说道。
“不急。”主编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小马,我看了一下你搜集资料,除了匿名举报信之外,就是对运输公司职工的采访,单靠这些是不够的,只凭几张嘴,缺乏事实依据。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分房名单吧?”
“主编,我敢保证,那些职工说的都是真的。”马驰宇急切的说,他不想失去这个大新闻。
“保证?连你自己都是道听途说,你拿什么保证?没听说过三人成虎么?”主编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我们做新闻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报道事实,我们发布出去的每一条新闻,都必须有事实依据。空口无凭的保证,你可以相信,我可以相信,但不能作为新闻报道的依据!”
“主编,我明白了。”马驰宇低下头,有些丧气的说。
主编接着说道:“当然,这个新闻线索,还是很有报道价值的,只不过我们在报道之前,需要进行实事求证。你这资料里不是写了么,分房的名单还没有公布?到底什么时候公布,你知道么?”
“知道,2月1日,就是后天。”马驰宇立刻说道。
“嗯,那你就继续跟进一下,等2月1日,去看看运输公司公布的名单上,到底有没有这个叫李卫东的年轻人,如果有的话,那就有了事实依据,这条新闻我们才能做下去。”主编开口说道。
马驰宇顿时大喜过望:“谢谢主编,我会努力跟进这条线索的。”
……
两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2月1日,分房名单正是公布的日子。
名单还没有公布,公告栏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大多数是一些五十岁左右的老同志。
于正诚站在窗户前,透过玻璃望着外面公告栏的人群,微微撇了撇嘴,对于这种情况,于正诚并不感到意外。
秘书走了过来,开口问道:“书记,名单已经准备好了,您再过目一下?”
“行,拿过来吧!”于正诚这次没有带老花镜,因为即将张贴的名单是用毛笔写的,字体很大,即便是不戴眼镜也能看清楚。
于正诚核对了一番,开口说道:“没有问题,就这四十八个人!”
“于书记,现在要把这名单贴出去么?外面的人可是越聚越多了。”秘书开口问道。
于正诚却是微微一笑,他开口说道:“我记得刚解放哪会儿,我还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当时老家里分田分屋分牲畜,也是这个场面。大家都聚在一起,那个争啊,那个闹啊!
你分到的地比我分到的地多三尺,那可不行,得闹上半天!你分到的草房比我分到的草房新,那也不行,得闹上半天!你分到的骡子比我分到的骡子多两斤肉,还是不行,得闹上半天!”
“于书记,这份名单贴出去,应该没有人会闹的。”秘书立刻说道。
于正诚看了看手表,开口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再去核对一次,然后就把名单贴出去吧!”
……
马驰宇也来到了现场。当天看到公告栏前站着一堆人时,马上凑了过去。
“同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马驰宇明知故问道。
“分房啊,公司里建了两栋家属楼,一共48户,一会就把分到房的名单贴出来了。”那人回答道。
“分房子可是大事情啊。”马驰宇接着问道:“你们等在这公告栏前,应该都是榜上有名的吧?”
“我么?这次分房可轮不到我头上,公司领导再加上中层干部,48套房还不够分的呢!”那人继续说道。
“普通职工分不到么?”马驰宇又问道。
马驰宇的问题有些多,那人警惕的瞪了瞪马驰宇,开口问道:“你是谁啊?哪个单位的?我们公司分房,关你什么事?”
“我叫马驰宇,是《青河日报》的记者。”马驰宇说着挺了挺胸膛。
“记者?”那人微微一愣,随后高声喊道:“记者来了,有记者来了!”
其他人纷纷望过来,喊话那人则指着马驰宇,开口介绍道:“这位同志是《青河日报》的记者。”
众人微微一愣,下一秒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记者同志,你可要跟我们做主啊!”
“记者同志,我们公司分房,一点儿都不公平,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的十六岁小伙都能分到楼房,我们这些辛苦了二三十年的,却什么都没有。”
“记者同志,我在运输公司工作了二十二年了,家里六口人,也只有两间瓦房,可有的人呢,去年才刚参加工作,就能分到四间屋的楼房,你说这像话么!”
“那个李卫东,不就是给公司弄来了十五辆车么,凭什么他就有楼房?要说给公司做贡献,我们这里谁没有给公司做过贡献!”
众人将马驰宇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开始告状。
年轻记者马驰宇顿时有一种飘飘然,被这么多人围着,马驰宇终于感受到了“无冕之王”的快乐。
“同志们,请放心,我们记者就是专门揭发不公不义的事情,既然我马驰宇来了,就一定替大家讨回一个公道!”马驰宇大义凌然的说的。
随后马驰宇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掏出了自己手中的小本本,准备找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对象,进行采访。
终于,马驰宇锁定了一个年级比较大的目标。
“这位老同志,怎么称呼啊?”马驰宇开口问道。
“我叫杨伟。”老同志开口答道。
“真是一个悲伤的名字。”马驰宇心中吐槽了一句。Χiυmъ.cοΜ
随后马驰宇开口问:“老杨同志,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伟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我是五五年来到运输公司的,我在运输公司里整整干了三十年,这三十年来,我也是任劳任怨。可到头来,分房的时候却没有我的份!全公司几千人,房子只有48套,就算轮不到我,我也认了。可凭什么分给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
“老杨同志,你说的小年轻,是那个叫李卫东的么?”马驰宇一边记笔记,一边开口问。
“可不就是他么,去年才初中毕业,参加工作也就半年多一点的功夫。这分房子凭什么有他一套?
就算是他给公司弄来了十五辆车,算是有些功劳,可我们这些人,谁没有点功劳?我干了整整三十年,还比不上他一个毛头小子弄来十五辆车!”杨伟一脸不忿的说。
“老杨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房子分给李卫东,你特别不服气?”马驰宇又问道。
“当然不服气了,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服气!你们说对不对?”杨伟冲着身后众人一嗓子。
“对!”众人齐声喝道。
杨伟义愤填膺的说:“于书记、朱总经理他们能分到楼房,我服气,人家是公司领导,做出的贡献大,就应该改善一下住房;各处的处长分到楼房,我也服气,人家是公司的骨干力量,改善一下住房也是能理解。
可李卫东这种小年轻,也能分到住房,我第一个不服气!我在运输公司整整干了三十年呢,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么?难道我这三十年就白干了?”
马驰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八十年代国企里面毕竟是讲究排资论辈的,就比如分房这件事情,三十岁工龄的老职工分不到房,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却分到了房,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合理的。
“老杨同志,那你有什么诉求呢?”马驰宇开口问道。
“诉求?就是让李卫东把那套房子让出来,这房子应该分给我们这种为公司干了一辈子的老职工!”杨伟开口说道。
“对,把房子分给老职工。”
“让李卫东把房子让出来!”
周围人也随之起哄。
国企发福利就是这尿性,若是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话,就会出现一堆红眼病,想方设法搞掉你的福利,用一张均贫卡,弄的大家都没有,红眼病就心理平衡了。
就在此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李卫东来了。”
只见不远处,李卫东缓缓走了过来。
分房这种重要的事情,李卫东当然要来,最起码要看到李登科老爷子在名单上,李卫东才能安心。
这些天来,关于分房的流言蜚语,李卫东也是略有耳闻,每次听到有人暗中议论,李卫东都想回家,把坑哥的李卫民揍上一顿。
面对老职工们的非议,李卫东选择沉默应对,毕竟在分房子这件事情上,李卫东是受益者,得了便宜就没必要卖乖了。更何况等名单公布的时候,那些老职工发现名单上是李登科,也就掀不出什么风浪了。
当李卫东出现在办公楼前时,众人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小伙子就是李卫东么?”马驰宇开口问道。
“对,他就是李卫东。”旁边人纷纷答道。
“看起来是挺年轻的。”马驰宇走上前去,开口说道:“李卫东同志,我是《青河日报》的记者马驰宇,关于你们公司分房子的事情,我想采访你一下。”
“记者?”李卫东微微一愣,心说分房这事情,怎么连记者都惹来了。
只听马驰宇开口问道:“李卫东同志,我刚才采访了几位你们公司的老同志,他们对你分到一套楼房,有很大的意见。”
“哦?有什么意见?我家就不能住楼房么?”李卫东故作憨厚开口问道。
“几位老同志认为,你太年轻了,所以不应该分到楼房,要分的话,也应该先分给老同志。”马驰宇开口说道。
“嗯,我刚才听到了,还有人喊,让我把房子让出来,分给老同志,对吧?”李卫东笑着问。
马驰宇则开口说道:“小李同志,我觉得老同志们的要求很合理,他们辛勤工作了二三十年,很多人还都住在破瓦房里,要是改善居住环境的话,也应该让这些老同志先改善,你说是不?”
“这位记者同志说的很多,我也认为应该把住房,优先分给资历深厚的老同志,谁资历最深厚,就最应该分到房子。”李卫东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来小李同志的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嘛,愿意将自己的房子让给老同志居住。现在年轻的同志,很少有人像小李同志这样,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等回去以后,我一定专门写一篇报道!”马驰宇开口说。
“记者同志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李卫东挺起胸膛,接着说道:“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得嘛。老同志们为公司奉献了大半辈子,我们更应该尊敬他们。这次分房子,要是有我一套,我一定让出来,分给老同志。”
李卫东说着,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惜啊,我才刚刚参加工作,这48套房里也没有我的份,我是真想孔融让梨,可手里没梨,让我怎么让?”
马驰宇微微一愣,诧异的问道:“房子没有你的?”
“名单马上就要出来了,有没有我,你看看名单不就知道了!”李卫东笑着答道。
李卫东这淡定的样子,让马驰宇心生不妙,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好像进了一颗乌龙球。
就在此时,秘书拿着名单走了出来。
有人立刻喊道:“分房的名单出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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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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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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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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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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