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街道上清清冷冷,极少再有行人商客。只有昏黄的街灯,依然孤零零的亮着。
傅小官披着一身风雪回到了傅府,在门前跺了跺脚,心想这棉鞋也挡不住阴到骨子里的冷意,不知道老爹可能习惯这金陵的鬼天气。
他径直来到了离宸轩,推门进去,一股暖意铺面而来,一股寒意随他而进,就将那暖炉里的尘灰给卷了起来。
傅大官此刻正坐在暖炉旁的茶台前乐呵呵的喝茶,却不料这尘灰猝不及防的扑了他一脸,他抬头看去,便笑了起来。
“春秀,少爷回来了,准备开饭。”
“欸!”
春秀喜滋滋走了出去,感觉又回到了临江的傅府一般。
“儿啊,快快过来暖暖身子。”
傅小官也一脸乐呵的走了过去,在傅大官的对面坐下,将扑满尘灰的茶叶倒掉,重新煮了一壶,问道:“爹,这金陵可比我们临江冷多了,你还习惯?”
“你爹我当年走南闯北,什么样恶劣的天气未曾见过?何况当年我可也在这金陵过过冬的……”傅大官的脖子微微伸长了一点,双眼盯着傅小官,转变了话题:“我说,宫里的事,何时能够忙完?”m.χIùmЬ.CǒM
“钦天监择的日子是正月二十六,道藏法事要做到正月二十八,没几天了,只是……这订婚之事肯定得耽误一段时间,因为按照礼制,问筠需要戴孝半年。”
“额……”傅大官缩回脖子,老眼凝重,沉思片刻,“这么说,得到八月。”
傅大官心里明白九公主虞问筠未曾定下,那么就不可能先去董府,这玩意可不分先来后到,除非是董书兰已经过了门,否则尊卑有序,无论如何也是得要先定下公主才行。
现在因为太后升天这事,他连请董家吃个饭都不能做,若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只怕会惹来陛下的不喜。
然后他便想到了今日长街所见,心里有些惘然,觉得这上京实在凶险,便又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儿啊,为父过年时候大致统计了一下家里的存银,有一百二十多万两。”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傅大官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为父是这么想的,家里有这么些银子,还有那么多田地每一年都在源源不断的产出,姑且不算你在西山捣鼓的那些产业,也是足够我们一大家子人美美的生活的。”
傅小官脑子一转,笑道:“爹你有啥想法直说。”
“爹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辞了那官儿,我们回临江舒舒服服的当一方地主,是不是更好?”
傅小官正要说话,傅大官却又道:“为父曾经是希望你不要懵懵懂懂的过日子,是希望你能够承担起这份家业。至于当官,这是你娘的希望,但她也仅仅是希望你能当个小官儿。可现在眼见你这官越当越大,为父这心却越来越不踏实。”
“儿啊,而今你已名利双收,是不是急流勇退更好?”
傅小官为父亲斟上了茶,心里一叹,讲真,对于傅大官这番话他是极为赞同的,但现在他却不能答应。
因为他现在招惹的祸事比较多,六大门阀如今看来除了燕阀,另外五家对他的态度都不明确,如果他现在退去,他相信第二天傅府就会死个精光,更不用说极有可能还有个更大的敌人——四皇子!
他现在唯有抱紧陛下的大腿,用自己超前的知识去改变虞朝的现状,让自己在朝堂之上站得更稳,稳到就算是皇子也奈何不了他,方能护得傅家之周全。
这大致就是上贼船易下贼船难,也或者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我会回临江。”
傅大官一喜,却不料傅小官又道:“但现在不行。”
他没有再和傅大官解释这个原因,而是问起了别的事。
“家里六个娘都还好?小曦会走了不?”
“六个娘都很好,小曦尚不会走,却已会爬……不是,我说……”
“爹,我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能又多了一个儿媳妇。”
这句话顿时改变了傅大官的注意力,他立马问道:“何人家的女子?”
“燕阀,当朝宰相燕北溪的孙女。”
“啊……!”
傅大官惊得坐直了身子,张大的嘴迟迟未曾合拢。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燕师道那厮的女儿?”
“不是,是燕浩初的女儿。”
傅大官松了一口气,心想儿子现在确实是走不了了。
一个公主,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宰相的孙女……他搓了搓手,就算不考虑皇帝,单单是户部尚书和当朝宰相,也定然不会放儿子离开上京去做那小地主的。
那么现在自己就得改变这一想法了,他率先打消的就举家迁往上京的念头,临江傅府不能动。非但如此,他还必须出去走走,比如武朝,比如樊国。
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低调的临江大地主,他并没有因为儿子的这些强大的媳妇背景而安心,正好相反,他还更加担心。
高处不胜寒啊!
若是掉将下来,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心理的打算他并没有说给傅小官听,“既然如此,你可要在这上京好好做官。咱家不缺银子,你万不可贪墨,朝中人事复杂,你最好能够独善其身。另外就是——你真的在那长街砍杀了彗亲王的四百骑兵?”
傅小官一乐,摇了摇头,“主要是苏苏和苏柔杀的,我哪有那本事。”
“哦,苏苏那姑娘长得精致,很不错。”
傅小官抬眼看了看这胖子爹,你这是几个意思?
“前些日子她和春秀来接的为父,当时为父一看,惊为天人,以为是你的……新媳妇。所以为父和她聊了很多,比如你的以前和现在,也比如……总之,为父没说你一句坏话,那姑娘听得极为仔细,脸上还随时莞尔一笑,所以为父又多说了一句。”
傅小官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你又说了啥?”
“为父说……我纳妾六人,我儿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姑娘你若是进了傅家的门,我保证我儿对待你们一视同仁!”
“……”
看着傅小官无语的表情,傅大官乐了,“苏苏说她自幼是个孤儿,在道院长大,为父对此并没有任何意见,这样的姑娘更加顾家,再说她还有那么好的一身武艺,若是你将她拿下,岂不是随时可以跟在你的身边,也能护得你的安全不是?”
“爹……!”傅小官很是慎重的说道:“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苏苏还小,在我眼里可没半点龌龊想法,就是把她当做妹妹一般,这种话你以后可别乱说。再说……你根本不知道苏苏有多厉害,她可是道院的天才!如果儿子我真娶了她,她打我就跟打着玩似的,这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傅大官一想,这个倒是欠缺了考虑,毕竟苏苏是江湖中人,可没那么多大家闺秀的规矩。于是他点了点头,将这事儿放下,说起了临江的事情。
“那个张记的家主张之策你可还记得?就是为你投江的张沛儿她爹。”
什么叫为我投江?
这老爹越来越不靠谱了!
“记得,怎么了?”
“他儿子张文翰,去岁中了进士,十一月的时候就有了官身,是在……我记得好像是去了平陵邑当了个县令,张文翰大办宴席,在临江楼宴客三天三夜!为父想我儿如今当了这么大的官儿,是不是应该在临江楼宴客一个月呢?”
傅小官对傅大官这句话的后半段并没在意,他留意的是前半段。
这张文翰居然去了平陵邑……燕熙文的堂弟燕临秋去的是曲邑县,这两个县可是临县,都是贫瘠之地,也都面临着来自北方荒人的威胁,也不知道这家伙会在平陵邑如何施政?
见儿子迟迟未曾说话,傅大官又追问了一句,“你觉得妥还是不妥?”
“我觉得有那银子,不如多招一些贤才,爹啊,西山的摊子已经铺开了,瑶县是今年的一大重点,我在上京无法脱手,你在临江五个娘都有了身孕你也不好脱身,是不是得找一些信得过的人去打理那些作坊?”
傅大官颇为尴尬的一笑,说道:“其实就在你去岁收的那群西山人里面,就有一些人才。有个乡绅叫吕东平,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这老头虽然六十了,可精神头儿很好,于是为父把他提拔为西山管家,将张策调去了瑶县。”
“为父是这么考虑的,这吕东平在西山人里面威望极高,而无论是西山还是凤临山里,主要都是西山人,由他来管,事半功倍。而瑶县许多田地都是我们家的,张策很熟,他去瑶县做事也更容易一些。”
“另外就是临江傅府,白玉莲送了四十个人过来,他说是训练时候淘汰的,却比寻常的护院厉害,我就留着了。”
姜果然是老的辣!
对于傅大官这一安排傅小官很是佩服,父子俩聊得正欢,离宸轩的门又被推开了。
春秀带着金陵府衙的金千户走了进来。
他抱拳行礼:“金浩支见过傅大人,宁大人请大人去一趟金陵府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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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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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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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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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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