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晋桓暗暗的要求下,穆家父母已由翁云送回了家,病房里此时只有他与穆语两人。
穆语很安静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不过秦晋桓知道,她只是在假寐。
之前因为父母和蒋雯雯在,不想让他们担心、也不想让他们看出什么的她,没有对他表现出冷淡,此时其他人都离开了,她已没有装下去的必要。
他在她病侧坐下,伸手轻轻抓起她搁在被子外面的手,不过才触及她的手,她的手就像碰到了荆棘似的缩回了被子里,他怔了怔,想喊一声她的名字,只是几番张唇,声音却始终停在嗓子眼里。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而此时他又没有更合理的解释给她。
除了这样默默陪伴、悉心关心,他暂时别无他法。
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他下意识地抬了抬眸,见进来的是容缨,也不意外,又低下头继续看着穆语沉静的面容。
“阿桓哥哥,嫂子睡了吗?”容缨的声音很轻,生怕惊醒穆语。
“有事儿吗?”反问时秦晋桓的视线始终没离开穆语。
“嗯。”容缨应罢,转身轻步出了病房。
秦晋桓迟疑了一下,替穆语掖了掖被子,这才慢慢起身跟着出去。
两人来到安静的走廊尽头,容缨四下瞅了瞅,确定四周没人才轻声问道:“泽煜之前和你说什么了?”
之前说闻泽煜说回去休息,其实她并没有走,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他俩。远远地看见他们说话,听不到声音,只是感觉闻泽煜的表情不对,所以她很担心。等他们都走后,她就立刻过来找秦晋桓问询了。
秦晋桓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我?我要是知道也不来问你了啊。他是不是真的误会我们了?”
“你很怕他误会?”
“不是。”因为他说话的时候盯着她,她显得有些慌乱,别开目光后才回应,“我不是怕他误会,我是怕他乱说让嫂子误会,嫂子现在本来就在和你闹情绪,你不能再有任何让她觉得不爽的地方,否则会加深你们之间的矛盾。”
“真是因为这个?”
容缨为他的话感到错愕:“阿桓哥哥是什么意思?”
秦晋桓抬眸:“你就是担心他误会,你心里是有他的。”m.χIùmЬ.CǒM
“不!我心里根本没有他!我心里有的是……”容缨生生地将“你”字咽了下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秦晋桓倒没再质疑,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也希望你心里没有他。”
容缨眼里突然闪过一抹光亮,又似不信地追问:“为什么?阿桓哥哥为什么这样希望?”
“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突然发现容缨眼底的那抹欣喜,秦晋桓眉头微皱,遂又迅速补充,“我希望你和小希都能幸福,你们都是我最关心的人。”
明白他的暗示,容缨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顿时有些不自然,垂下眼眸干笑着解释:“也许是从小一起玩惯了,我看见泽煜就像看见了我哥,只有兄妹之情,根本没有男女之心。对你,也一样。”
“那就好。”秦晋桓的声音依然平静,“已经很晚了,你累了一天,回去歇歇吧。”
他正要迈脚,突然想起她之前的问题,又顿步解释,“泽煜没有误会什么,他只是很关心你嫂子,一直问她的情况。”
说完,也不待她说什么,他就径直回了病房。
才进病房,就见已坐起来的穆语正在小心翼翼地下床,他赶忙奔过去扶她,一边紧张地提醒:“小心点儿!你是要上厕所?我抱你过去。”
“不用,我能行。谢谢。”穆语语气很客气,推开他手的动作却不客气。
“别任性!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他的语气有些重,扶着她胳膊的手任她怎么推都不松开。
她冷笑:“我现在身体这么虚弱都是拜谁所赐?”
“警方很快就会给你答复。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应该相信容剑,相信你的领导你的团队组织。”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柔,但又显得有些理直气壮,偏偏又让她无懈可击,她虽然哑口无言,但心里很不服气,见他想打横抱她,马上悻悻地说了句“我又不上厕所”。
“那你下床想做什么?”
“喝水。”
“哦,那你坐着,我去倒。”
边说,他边将她抱上床,拿枕头替她垫好后背,帮她整好最舒适的姿势后,又替她掖好被子,这才飞快转身去倒水。
瞥了眼他熟悉的背影,她又飞快将目光收了回来。
“水来了,有点烫,你等一下。”他站在她床前,轻轻吹着冒着热气的开水。
要是以前,她肯定会为他的细心而感到幸福,但此时的心境不一样,她心里更多的是烦躁与愤懑,所以语气也带着情绪:“我还没那么渴,搁一边放着凉,别把唾沫星子都吹进去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表情带出来了恶心之色。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很顺从地将杯子搁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她的身体状况和她的心情一样,都很糟糕,所以他现在能为她做的,就是对她百依百顺,一点一点地安抚她。
她没等水凉,心烦气躁地将身后的枕头抽掉一个,然后躺下。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带动了伤口,她顿时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嘶”的倒吸气声。
“慢点儿!”他慌忙抱住她,一边问道,“不喝水了吗?”
“不喝。”
“哦。那我扶你躺下。”他一手将枕头放平,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她躺平,大气不敢出的嘴里还不时提醒一句“小心”。
她躺下后立刻闭上眼睛,一副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他的样子。
此时的她,虽然脸色比下午好了一些,但仍然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发干,头发也很凌乱,加上脸上那几处擦伤赫然于眼,他的心疼之感顿时又加深了数分,轻叹一口气后,认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听言立刻睁开双眼,用沙哑的声音质问他:“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没保护好你,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让原本还算淡定的她骤然泪崩。
“别哭别哭。”他慌忙为她擦眼泪,一边急声道歉并安抚,“这次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们,你要实在难受,就打我骂我吧,要不你再咬我。”
说话声他伸出一只胳膊,解开袖扣,捋起衣袖呈至她面前,“总之别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好吗?”
她一双泪眼恨恨地瞪着他:“如果你真的这么关心我,就不应该那样维护尹安然!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还把我害成这样!”
“小语!你听着!”他一脸凝重地回应,“我发誓:如果这件事儿真的是尹安然做的,就算她姐姐不死,跪下来求我,我也绝不可能放过她!”
说话时,他眼眸眯了眯,狠绝之色赫然于眼,随即又咬牙切齿地补充,“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不可能放过!我都要让她为之付出代价!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话语里透出的深深的寒意让穆语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紧抓着被子怔怔地看着他。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目光随即变得柔和,说话的语气也骤缓:“小语,你说这件事儿是尹安然做的,只是根据你的主观想法得出的猜测,对吧?目前你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那个害你和孩子的肇事者,对吧?”
见她没应声,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再出声,“小语,你是法医,应该很清楚法医的职责就是为警方断案提供各种真凭实据,以准确地给案犯定罪。你也应该很清楚断案最忌讳毫无凭据的主观臆测,有时候就算看着有凭有据,还得进行各种斟酌与调查才能得出结论,否则一小不心就会让真正的罪犯在暗处笑,让无辜之人蒙冤,就像在李建云的案子中冯如冰差点被当成了凶手定罪一样,这是谁也不愿见到的结果。你之所以猜测这件事是尹安然做的,是因为你和尹安然之间一直有矛盾,而这矛盾的根源是我之前对尹安然的特殊关照,错不在你们,在我!我之所以对她关照有加是因为……”
穆语冷冷地打断:“我不想听你的烂桃花史。我只想把这个害我孩子的人揪出来!”
被抢白的秦晋桓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反问:“先不说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董宛卿,我们先来说说这个人伤害你的动机。如果真是尹安然做的,你觉得她的动机是什么?仅仅是出于对你的嫉妒?她的日子本来过得滋滋润润,因为嫉妒而赔上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与自由、甚至是生命,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她反问:“尹安然没有动机,那董宛卿就有动机了?董宛卿的日子过得比尹安然滋润多了好吧?”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也跟着反问:“你之所以不认为这件事儿是董宛卿做的,最要主的原因是认为她没这嫁祸人的智商是吧?”
“是的。就目前你们所掌握的证据来说,并没有哪个证据能直接证明这件事儿是董宛卿做的,只是说证据指向她、她的嫌疑更大而已,并没有排除尹安然的嫌疑。而董宛卿的智商和尹安然根本没法比,较之董宛卿嫁祸尹安然,我始终认为尹安然嫁祸她的可能性更大。”
“但你别忘了董宛卿后面有个老谋深算的董悦芸,她一直都是董悦芸用来害人的棋子,从小希中毒事件你应该可以看出。所以董宛卿害你的动机不在于她,而在于董悦芸,又或者说是秦文滔。”
穆语一惊:“你的意思是——”
秦晋桓点头:“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撞死你,而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孩子。”
“但他们并不我怀了孕!”说一出口,穆语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
他们不知道她现在的真孕,但是知道她之前的假孕,借小希的手拿毒糖果给她吃,目的也是想害她的“孩子”。
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又一次见识了电视里演的不择手段的宅斗。
“尹安然想害你,就必须交出她自己的命,不值得。而董悦芸和秦文滔想害你,只需交出董宛卿的命——当然,如果他们嫁祸成功,那连董宛卿的命都不用交出去,总之于他们无损,得利的却是他们,因为爷爷年纪已经大了,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在爷爷走之前,秦家的家产是一定要做分配的。如今你如他们所愿没了孩子,而且在短时间内还不能再怀孕,如果爷爷在你再怀孕之前走,他们就可以多得一部分家产。”秦晋桓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
穆语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秦晋桓脸色顿时阴沉得厉害:“当然是……”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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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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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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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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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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