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音让止薇点了两盏烛火,房间才通亮起来。
烛火摇曳中,秦凉在苏锦音对面坐下,他低垂着视线,目光完全落在自己面前的纸上。
秦凉身边的那人也应当是想要测字的。只不过王爷都没有开始写,对方就也只好盯着纸。
“您想测什么字?”苏锦音决定由自己来打破这种僵局。早些测完,也好早点让他们走。
秦凉听了这催促,终于提笔落笔,他很快写好了一个字,递过去。
“安?”苏锦音看到面前的字,首先想到的就是战事。这次的战局真的紧张如此,让究竟战场的庆王爷也要寄托于问道占卜?
苏锦音当然不通晓真正的卜算,她纯粹出于鼓舞的心理同秦凉道:“此行您必当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旁边的人脸上一喜,立刻道:“如此我的字倒是可以不测了。”
秦凉却道:“我不是要问自身。”
苏锦音顿感有些不妙,可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不知道您想测什么?”
“我有个放在心上的人,如今不知道在哪里。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平安顺遂,欢喜无忧。”秦凉说完之后,终于把视线从那纸上移开了。
他一双葡萄眼中完完全全都是苏锦音,这凝神细看的模样,叫被看的人心底有些发憷。
不可能会认出自己的。
苏锦音在心底暗暗打气。她将秦凉写的那个“安”字假模假样的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用笔在字中间画了一笔。
“这安下面是个女字,您是想问的是一个女人?”苏锦音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下。
秦凉的答案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是。是个姑娘。”秦凉毫不遮掩。
他甚至主动道:“我与她分别的时候,她生死未卜。如今虽然其他人都说她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但我总觉得,她那样性格坚韧的姑娘,性命也一定如同她性格一般顽强,不会轻易逝去。”
“道长,您进客栈的时候,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株梅树吗?”秦凉突然站起了身,将苏锦音房中的窗户打开了。
冬日的风凉,这一开窗,冷意直直灌入,苏锦音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明明穿得已经够多,怎么觉得两只脚都像灌了冰水一样冷呢?苏锦音同样站起身,看向秦凉所站的窗户。
窗外,天色仍带着一种灰蒙蒙的暗色。再走近一些,她就能清楚地看到,尽管窗外寒风凛冽,但已经完全停了雪花。
一片灰暗之中,那窗户的下方确有一株梅树。树枝上,梅花已经生出了花苞,有一两朵甚至已经迎风绽放。
秦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我心中,那个姑娘就像这梅花一样,美丽却不怯弱,勇敢又很独立。就像这梅树,能在专人伺候的园子里生长得繁花紧促,也能在这无人照看的地方独自盛开,我知道她也是这样。无论在哪儿,她都能用她的坚强活下去,但坚强不代表就欢愉。我想知道,她如今过得欢喜吗,是不是每一日都能无所忧虑,无忧喜乐?”
说完之后,秦凉就转过身,看向身旁的苏锦音。他好似这一眼,仅仅是在等苏锦音这位道长给出测字的答案,又好似这一眼,他还看到了别的什么。
苏锦音方才感觉到的寒气瞬间被热意取代,她觉得自己面前的似乎不是庆王,而是一轮灼灼的烈日,这种面对面的相处叫人浑身冒汗。
她低下头,有些不敢注视庆王。
两人之间的突然沉默叫房间中的另外两个人也看得心中忐忑。
止薇想的是,庆王爷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那副将想的自然是,这算命先生不说话了,是不是太水了,王爷不会恼怒吧?
又是一股冷风灌入。苏锦音的额头跟后背耳后都是实实在在冒汗了,热中逢冷,她鼻子就有些发痒,然后扎扎实实打了个喷嚏。
秦凉又看了她一眼,伸手将窗户关了,然后道:“有劳道长仔细测测,我也知道自己这些臆断有些可笑,但大抵是心中太盼太想,所以才总这样欺骗自己。”
苏锦音略松了口气。
他是凭感觉猜的。虽然这感觉还挺准的。
苏锦音坐回桌边,继续用庆王写的那张纸分析道:“安字与家字同享一头,如今女既然在其中,就说明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想来她过得还可以,您不必担心。”苏锦音补充道。
秦凉转过身,同样坐回了桌边,他追问道:“那可以测到她现在在何处吗?”
苏锦音指了指那个安字的上面,答道:“我方才说过了。她在家中。”m.χIùmЬ.CǒM
“她在家中?在自己家中?”秦凉目光中有着明显的不相信。
苏锦音却装作瞧不出来,只作不悦色道:“您若不信,就不必再找我测了。”
这一招,老实说,也是她在自以算命之名行医事的过程中,得出了一个好办法。
但凡你先发怒,对方,就不好再继续质疑了。
有时候,你越是恼怒得厉害,对方就越是相信你。
苏锦音故意佯怒道:“我又不收银子,骗人有什么好处得吗?”
说完之后,她还道:“送客。”
那副将听后就有些急了,他是完全相信了,可碍于庆王的身份,他实在不能说什么。
一脸焦急地看看苏锦音,又看看庆王爷,副将简直是坐立不安。
苏锦音不为所动,继续用眼神催促止薇送客。
止薇就附和道:“道长每日三卦是遵使命而为。不信者就请回吧,以免耽误了旁人。”
副将急得额头冒汗,忍不住喊了一句:“将军!”
秦凉抬头看向早已经离席的苏锦音,妥协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既然一切安好,那就足够了。”
苏锦音回望秦凉,答道:“您此行也必当安顺。”
秦凉凝神看了看面前的苏锦音,笑了一声:“那就借道长吉言了。”
他笑的时候圆圆的葡萄眼变得有些细长,上扬的嘴唇间露出白皙的牙齿,叫人看得好似春风拂面、心生温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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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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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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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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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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