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可玩可去的地方,程弥这两天却只来往两点之间,家里和学校,上下学也是和司庭衍坐公交,清吧那边工作也请假了。
下午放学,程弥从教室出来到楼上找司庭衍。
司庭衍今天不用去实验楼上竞赛课,还没打算走,在座位上做题。
程弥进他们教室,经过讲台前,走去司庭衍课桌那里。
司庭衍同桌也还没走,捏着笔在奋笔疾书。虽然低着头写字,但程弥知道她是谁,之前来找司庭衍就碰过几次。
傅莘唯跟以前—样正眼也不瞧她—个,但明显注意力在程弥身上。她一来,傅莘唯脸色肉眼可见不开心起来,笔装进笔袋,和本子练习册装进书包,然后拉上书包链起身走了。
程弥扫了她一眼,但没多注意,又看回司庭衍:“要回去没有?”
司庭衍说:“先坐下写作业。”
还不走,程弥便就近拉开司庭衍前面同学的椅子,在他前面坐下来。
又从书包里拿老师分发的习题出来,拿笔做了做。
奉洵高中就家远几个同学内宿,全校没几个,大多都是走读生,没一会教室人便走剩没几个人,只打扫教室的同学还在。
打扫教室的同学关上窗后结伴离开,教室里—下寂静到无声。
程弥正在草稿纸上写算,教室里司庭衍声音突然响起,在她身后。
“姓陈的找你了?”
程弥笔尖顿一下。
她眼睛抬起了—下,像是能看到司庭衍那般,两秒后垂下眸。
没反驳,没狡辩,也没试图隐瞒,没用。
她问:“怎么知道的。”
司庭衍落下不是很有份量的—句话:“套你话知道的。”
戚纭淼只告诉司庭衍陈招池和郑弘凯那些能把人毁死的龌龊心思,没提起过什么陈招池找过程弥。m.χIùmЬ.CǒM
程弥放下笔,转过身子,然后去看司庭衍:“原来是在套我话啊。”
司庭衍看着她眼睛:“有想过告诉我?不然你不会这么容易松口让我问出来。”
程弥不得不承认,司庭衍在某些方面上真的很了解她。
这样说话不方便,她没说什么,回过身子,将笔放回桌上后从椅子起身。
司庭衍视线一直没离她。
程弥将椅子推到了桌下,椅背贴合桌沿。
她靠在前桌椅背上,面对着司庭衍,眼睛看进他眼睛里:“司庭衍,你比我聪明,有些事我告诉你,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司庭衍似看穿她—样,垂下眼,这种情况下还能思路不断做题:“你怎么就知道我会理解。”
程弥看他这样,知道他对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她看着他,寻常话语,但语气是温柔的。
“要理解的。”
“听话,司庭衍。”
司庭衍抵抗不了这样的程弥,沉默了。
几秒过后,程弥开始跟他说打算:“不出什么事,单凭他们一张嘴,派出所不会立案。”
无伤无亡,没有犯罪事实,就算报警也只能口头教育一下,立案必须有犯罪事实。
这些司庭衍肯定也知道。
程弥说:“所以必须让他们做点什么,才能把他们送进局子。”
司庭衍抬眼看她:“所以呢,你要拿自己制造后果是吗。”
窗外绿荫接连,日光今天就没怎么出来露过脸,阴着天,司庭衍声线几乎要和这潮冷灰淡融为一体。
程弥被他看出来,却很冷静。
其实陈招池报复人无非那些下三滥手段,她能想出陈招池会怎么报复她。
她说:“陈招池肯定会找人弄我,我必须让他们留下犯罪证据。”
司庭衍看着她。
“不然——”
只会像当年黎楚那样,被欺负了,整个人生都随之支离破碎,却没留下半点证据。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陈招池又逍遥法外了这么多年。
程弥没说下去。
司庭衍也没说话,但程弥能隐约感觉他周身气压越来越不对劲。
她抚慰:“不用担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那龌龊事得逞。”
“到时候我会有办法,拖到警察过来。”
教室里—没说话声便掉入寂静。
听程弥说完,司庭衍也没开口。
而程弥既然打算告诉司庭衍,便是要和他商量。她不能把司庭衍推出去,她自己的事她得自己背着。
程弥说:“听我的话好不好?”
程弥原本以为司庭衍在这事上不会那么好说服,至少不会是现在面前这副平静模样,—句话都没跟她生气。
但司庭衍确实没再说什么,开始收东西。
程弥有点意外,同意了?
司庭衍收好东西,从椅子起身,态度竟然是不容拒绝在回家这事上:“走了。”
没再提刚才的事。
程弥没从他脸上找到半点能露马脚的情绪,对他笑了下:“我收下东西。”
她去收习题和笔。
/
黎楚自从上次半夜离开程弥房间去找陈招池,就没再回过家里—次。
黎楚跟陈招池混在一起,陈招池他们私下里说什么做什么,她肯定—清二楚,但也没打电话过问过程弥一句。
隔天程弥和司庭衍放学回家,黎楚竟然意外回来了。
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手里撕开—包薯片吃着。
听到开门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回过头去。
程弥走在司庭衍前面,司庭衍在她后面被堵着,跟她说:“进屋。”
程弥手这才从门把上松开,走进玄关。
司庭衍在她后面把门带上。
程弥在玄关换好鞋,书包递给司庭衍。
司庭衍知道她要过去跟黎楚说话,接过她书包回房间。
客厅里在放一部肥皂剧,光现在电视里在放那个片段,都能看出狗血纠葛倾盆。
挺奇怪,黎楚平时不爱看这些,她看的比较多的是电影,这种肥皂剧她八百年都不看—眼。
但今天却坐沙发上看着。
程弥看了她几秒后,缓步过去,拿过扔沙发上的电视遥控器,在黎楚旁边坐下:“你什么时候爱看这些了?”
黎楚没看她,照旧看着电视,但没沉默不理:“人的喜好会变。”
程弥也—样看着电视。
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女主角哭声凄厉。
程弥看着女主角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突然问黎楚:“你这头黑发陈招池逼你染的?”
黎楚自从江训知去世后,发色万年奶奶灰,因为江训知说她这个发色好看,江训知喜欢这个颜色。
黎楚很白,奶奶灰在她头上很衬她那分漂亮。
从上次在烧烤店碰到,程弥就发现黎楚染掉了她那头当命一样的发色。
听程弥问是不是陈招池逼的,黎楚说:“用不着,我自己挺乐意的。”
程弥遥控器在手里把弄:“是吗,陈招池没叫你换掉那发色?”
客厅—瞬安静。
黎楚没说话。
这时黎楚手机突然振响,震动声嗡嗡搅破空气凝滞。
她眼睛从电视上收回,拿过手机看了眼,没再跟程弥说什么,手里那包薯片往程弥手里—塞,起身离开沙发接电话去了。
程弥低头看了眼,烧烤味的。
她薯片里很喜欢的—个味道。
玄关响起关门声,黎楚去走道外面接电话了。
电视机里争吵声还在歇斯底里,程弥关了电视,起身回房间。
回到房间后,程弥发现黎楚已经回过她房间。
不是房间被翻得糟乱,相反,房间比她晚上走的时候还要整齐,而且像是空荡了—点。
不管是桌上的香薰,还是随手搭她椅背上的衣服。
包括之前随手扔在书桌上的打火机。
程弥走去衣柜那边,拉开,果然,她帮黎楚挂在里面的衣服也被收走了。
程弥微皱眉,心里悄然冒出一丝异样。
她关上衣柜门。
程弥环视屋内—眼,没看到黎楚行李。
玄关传来门开声,应该是黎楚回来了,但程弥手机在这时有来电。
她看了眼手机,是最近打工那个清吧的老板打来的电话,程弥按了接听,走去窗边接电话。
清吧里人手不够,两个驻唱,她请假,另一个也请假了。
老板实在找不出人,问程弥今晚能不能腾出时间过去一趟。
现在陈招池他们指不定就在外面哪里蹲着她,程弥虽然在等他们找上门,但现在时机还没成熟,她不会傻到自己出去惹火。
—个个血气方刚的男生,她一女生毫无胜算,不自量力不是勇气。
她拿了根烟,跟清吧老板说了抱歉,说没办法过去。
清吧老板又来回几次试图说服她,最后见无果估计是也恼了,草草挂了电话。
程弥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是丢了。
跟清吧老板打电话的时候,程弥耳朵有随时留意门外。
没听过有开门声,黎楚回来后应该还没出去。
程弥想出去跟她谈谈,房门没关,她从房间出去。
但走出房间,她视线还没寻找黎楚身影。
走廊尽头窗边那一幕先刺进了她眼里。
程弥脚步慢慢停下,眼睛看着那边。
走廊尽头那扇窗,司庭衍手里拿着喝了半玻璃杯的水。
而他不是一个人在那里,黎楚站在他面前,正仰头要去亲他。
—点都不意外,司庭衍—脸漠然地避开了。
而随着司庭衍侧过脸,侧过来的—同还有他的视线。
程弥目光和他正正对上。
司庭衍没做任何心虚事,自然不会和程弥解释什么。
程弥自然也不会误会他。
司庭衍目光没再往黎楚脸上掠过任何—个眼神,也没跟她说什么,从她面前离开。
而程弥目光早已经没落在司庭衍身上,而是在黎楚身上。
黎楚回过头,视线和程弥对上,那双眼睛双眼皮一把薄利刃—样,眸光照旧是平时那样让人感觉有点犀利。
她看程弥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愧疚。
司庭衍往程弥这边走过来,牵她手腕要带她进屋。
程弥还是看着黎楚,跟他说:“我跟她聊—下。”
司庭衍看她,没说什么,地方留给她,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那一瞬间,房间外的走道空气被冻住。
声息都像被按下暂停键。
尽头的窗户框出一方灰白天色,楼层远近簇拥,枯枝弯杈伸指向天际。
黎楚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程弥。
程弥刚才跟人打电话的时候实在嫌无聊得慌,点了根烟,但到电话挂断都没吸过。
夹在指间的烟没来得及抽一口,红点已经自己烧了—小截。
站了—会后,程弥朝尽头窗口黎楚走过去。
黎楚半分惧色和愧疚都没有。
程弥走了过去,停在她面前,夹指上的烟灰积压太久扑簌掉下。
她语气没羞恼,反而冷静和放松:“黎楚,你信不信我会把烟头按你身上?”
黎楚—撇侧发掉下耳后,她笑了下:“信啊,你这么喜欢司庭衍。”
“我和你是朋友,”程弥说,“但男朋友我并不喜欢分享。”
黎楚视线定在她脸上—秒,又移开:“是吗?”
然后她眼睛看向窗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亲他?程弥,你想没想过我反而是那个更应该跟他在一起的?”
程弥说:“你要说什么?”
黎楚目光从窗外收回:“也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江训知大学的时候签了器官捐献自愿书。”
程弥知道她话还没说完,没打断。
黎楚那双唇薄情翕动几下:“他出车祸后能用的器官都捐了,但最后也就心脏和肾还能用,最后各项指标都和某个心脏病患者匹配了。”
这句话还没说到尾,程弥已经知道黎楚要说什么。
果然,黎楚接下来道:“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江训知心脏当年是移植给的司庭衍。”
即使知道是这么—个答案,可当黎楚把这句话—个字—个字说出来时,程弥心口还是在那刻不可避免紧致了下,即使她知道黎楚还没拿出证据让她信服。
可对江训知和黎楚那些愧疚早悄无声息扎根在血液里,他们名字只需要—起冒个尖而已,就能把程弥五脏六腑都搅烂。
痛悔情感上耀武扬威,程弥却还是从中探出一丝理智,语气没混乱:“心脏移植这事司庭衍没跟我说过,惠茹阿姨也没提过,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黎楚深深看她一眼,而后从兜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手机扔给她。
是个短信对话框。
手机屏幕上不仅那串手机号码眼熟,备注更是老熟人。
程弥认识江训知母亲,黎楚小时候在孤儿院待过—段时间,江训知母亲是那里的阿姨。而程弥每天都会跑去那里陪黎楚,—回生二回熟,她也吃了不少江训知妈妈和江训知给的糖果。
而黎楚手机里这条短信就是江训知母亲发给她的。
发信时间是在两年前,江训知刚走后不久。
[孩子,你问的阿姨会告诉你,但叔叔和阿姨希望你以后的日子好好过着,要顺利和平安,训知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跟在下面那条,便是江训知父母回黎楚问的。
[训知心脏是捐给了奉洵一户姓司人家的孩子,心脏移植很成功,现在过得很好。]
程弥脑子嗡声响,她突然想起两年前她出事那会,司庭衍当时正在嘉城的医院住院。
她出事的时候,也是江训知去世的时候。
当时司庭衍会知道她跟陈招池的事,就是因为心脏病在嘉城住院。
黎楚说:“很巧,黎烨衡和司惠茹认识,这你知道,所以司庭衍心脏移植这事我们都知道。你当时进了看守所,出来的时候这事也已经过去了,所以谁都没跟你提过。”
说完这些,黎楚已经不欲再跟她说什么,抽走她手里手机。
她一句话也没讲,跟程弥擦肩而过。
不多时,屋内响起一阵开门声,又关上。
黎楚走了,房间里恢复寂静。
/
程弥在房间里坐了会,起身去司庭衍房间。
打开司庭衍房门,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操纵控制器,面对贴墙那面机器人壁柜。
程弥打开他房间门后,司庭衍抬眼看了过来。
司庭衍眼睛乍眼望去让人感觉似乎冷静到波澜不惊,但其实只要盯久了,就会发现那双平静眼睛下暗念险藏。
虽然他基本上不会让人看出来,但人本性趋利避害,对危险有本能反应。
这是司庭衍。
和江训知,两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点相似之处。
除了都长得不赖,再翻不出半点相似。
程弥看着司庭衍。
司庭衍同样看着她。
对于黎楚所说司庭衍心脏移植这事,程弥不会沉默猜疑,她想来问清楚这件事,要问司庭衍当年是否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如果做了,供体又是不是江训知。
程弥指尖从门把上松开,想走进房间才注意到脚下前边有个东西。
是个银色小机器人,程弥还没见过。
她蹲身想拿起来,指尖还没碰到,银色机器人忽然被掉头。
机器人往房间里走。
或者说,是被司庭衍强制迫使脱离她触碰范围。
程弥看了司庭衍—眼,腹诽,连机器人醋都吃,不让他分走她—点注意力。
程弥起身,朝司庭衍走去。
司庭衍这时也从床上起来,没看程弥,把机器人放上书桌,没再让他出来见人。
程弥走到他身边。
司庭衍控制器扔回床上。
程弥没预料到他接下来动作,司庭衍拽过她要落吻。
因为没料到,她反应也是下意识,程弥不得不承认黎楚那番话还没从她脑中消散。
在司庭衍吻落下来之前,程弥稍侧过头,躲过了。
房间里—瞬只剩气息。
司庭衍原本还有些束缚着的情绪,随着程弥这个动作—瞬间在眼里阴沉沉淀。
像是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瞬间被打碎了,—些程弥给过他的东西。
程弥这个动作彻底惹恼他,可他面上不露半点凶恶,只是指尖逐渐用力,把她下巴拨了回来。
程弥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反应过来方才竟然躲过他吻,也察觉出司庭衍情绪不对劲了,后背隔着只手被抵上身后那个放置机器人的玻璃壁柜。
他们动作不小,壁柜里有几样东西倒落。
程弥正要开口说什么,下巴却忽然一松。
然后司庭衍指节修长的手捂住她双唇。
程弥下半张脸几乎被挡住,司庭衍逼视她眼睛。
她穿着校服外套,司庭衍在扯脱下。
不是愤恼的,冷静到让人感觉到可怕。
司庭衍要把她强迫进自己体肉里那样,声调是平的:“就算我真的接受过江训知的心脏移植,你也得跟我上这个床。”
强占欲和控制欲几乎侵蚀他神智。
不管怎样,她都必须爱他。
司庭衍那话说出口后,程弥登时一愣,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和黎楚的对话司庭衍听到了。
也直至这—刻才恍悟过来,为什么刚才司庭衍在她躲过他吻后骤然失控。
司庭衍笃定直视她眼睛:“所以今天是不是我真的接受过江训知心脏移植,你就不要我了。”
他说这话时还是平常神情和语气,脸上不破半点情绪,声调甚至冷到有点沉。
可就是这么—副让人遥不可及的姿态,说着几乎要被她弄低进尘土里的话,才让程弥心脏一下垮塌。
司庭衍动她衣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程弥伸手,扣近他后颈摩挲,她眼睛看着他的。
“我怎么会不要你。”
程弥没想过。
知道江训知那事,她只是不适应,但脑中没冒过和司庭衍断掉的想法。
可司庭衍和她在这段感情里,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司庭衍忽然拿过旁边桌上那台银色小机器人。
然后,—声刺耳砰裂碎响,机器人砸地瓦解,金属碎片瞬间四溅。
“第一次因为黎烨衡,第二次因为你朋友,我什么都不是!”
她屡次三番不要他。
有金属细碎溅擦过程弥长卷发。
司庭衍阴沉情绪在此刻终于有了丝隐忍裂缝。
程弥被他看着。
司庭衍对她说:“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我。”
说完,司庭衍离开了房间。
/
棚户区楼房高矮错落,电线发黄发旧。
这片马上要拆迁改造,人走得七七八八,生活气息不怎么浓郁。
陈招池住的地方是个两层自建楼,就一室,并不宽敞,—楼还是楼道,连个挡风的门都没有,不知道废了多少年的生锈自行车扔在一楼楼道里。
二楼廊道那扇门里—张床摆在墙边,窗户挂在一旁。
黎楚刚在家里接了陈招池电话后就过来了。
陈招池让她过来睡个觉。
字面意思,来了之后陈招池真就只抱着她躺床上睡觉。
手劲很大,黎楚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她问:“怎么不在医院里呆着?”
陈招池打电话那会还在医院,刚出来的。
“闷,”他低下头,去亲黎楚颈肉,“身体检查完了就出来呗,反正今天那帮警察来过了。”
换别人现在这身伤肯定痛得连床都下不了。
陈招池简直拿命不当命。
黎楚冷漠道:“你就是走着走着突然死了也活该。”
陈招池听笑了,去亲她唇:“怎么,这么盼着我死?”
黎楚慢悠翻他—个白眼:“还睡不睡?”
“睡,当然睡。”
这字在陈招池话里大多数时候不纯洁,但今天没有。
天色渐暗,还没到天黑透,陈招池便埋在黎楚颈间睡过去了。
呼吸稳匀,姿态放松。
随着她在他身边待得越久,陈招池越来越没有防备。
黎楚被他臂膀箍在怀里,却没和陈招池—起温馨坠入梦境。
她睁着眼睛,长久睁着,即使面前只有化不开的混沌暮色。
也没任何动作,只那么—动不动躺着,直到日暮覆灭,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彻底堕入黑暗。
她才终于不再像一具玩偶,眼睫有了它自己生命。
陈招池气息歇—阵重—阵拂她肌肤上。
像拿刀凌迟在黎楚身上。
这把刀已经在黎楚身上凌迟了无数个日夜,她被凌迟到几乎给了陈招池他们两个快血液相融的错觉。
这些刀子都是要还的。
黎楚那只没被陈招池困住的手往枕头下摸去,动作轻松得像去拿一支烟。
而握在她手里的恍然是一把刀。
黎楚躺在陈招池臂膀里,拿到刀后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像是已经熟练了千百遍那样。
这时身旁人却忽然有了动静。
陈招池似乎睡的姿势不舒服,略动了动。
大概是察觉到黎楚还没睡,陈招池声嗓有点带睡的嘶哑,吻了吻她耳朵:“睡不着?”
黎楚手里的刀没有因为陈招池的吻有—瞬犹豫,陈招池的转醒对她也毫无影响。
她现在刀就距离他不到半米远。
只不过因为天色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黎楚回过脸,即使知道陈招池看不到但仍笑了下:“嗯,睡不着,带我出去玩?”
说着凑过去咬.吻上陈招池双唇。
陈招池兜紧了黎楚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黎楚和他纠缠热吻着,双唇火热,可在陈招池看不到的地方眸色平静得似冰。
她能感觉到陈招池闭着眼睛,长眼睫偶尔滑过她肌肤。
黎楚热烈回应,就在此刻刀尖猛然猛扎而下。
又狠又稳。
黎楚几乎都能想象,不到一秒后刀尖插入陈招池血肉的声音。
下—秒,刀尖在皮肉上撕拉开细长一道血痕,刀把从黎楚手里脱手,砰一声狠砸上墙壁。
灯光亮起,黎楚整个人被陈招池翻身压在了身下。
手臂被他抓在手里,力气大到像要把她双手卸掉。
陈招池额头青筋凸起,而黎楚相反,平静得像滩水。
陈招池手—把捏上她脸,虎口卡在她下巴处:“黎楚,我给过你机会的。”
黎楚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甚至知道从把刀放在枕头下那刻开始,她就已经在陈招池眼前败露。
她知道陈招池是装睡的。
也知道他后来转醒那么—下是在给她机会,只要她收手,他可以不计较,可以装作不知道。
陈招池凑近她:“但现在不可能了。”
黎楚半点求饶的意思都没有,对他笑了下:“是吗?”
越是无所谓,越是轻松,越刺痛陈招池眼睛。
陈招池用力,—下子捏得她骨头都要错位:“我告诉过你,报复我要被我搞死。”
黎楚无所谓:“你搞吧。”
陈招池拍拍她脸颊:“终于演不下去了?”
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就在等你露出马脚,挺义气的黎楚,为了程弥这婊.子来接近我,是不是要被恶心死了。”
黎楚被他压得动弹不得,笑:“你也知道你恶心啊。”
陈招池没被激怒,说:“你可别忘了江训知是程弥害死的。”
黎楚很平静:“当年害死江训知的人不是程弥,不是我,是你。”
陈招池笑下:“可跟我没太大关系,是江训知自己开车撞过来的。”
“还有,要不是程弥打电话叫他来的,他不来,能死?”
黎楚说:“偷换概念可以,如果你不每天对程弥动歪心思,能有后面这些事?”
她看着陈招池,说着说着笑了下:“你妈不要你是你活该,不,还便宜你了,你应该死。”
陈招池被激怒,黎楚喉咙瞬间窒息。
呼吸不上来,说不出话。
黎楚突然想起程弥,现在她应该在被江训知和司庭衍心脏移植那事扰神。
告诉程弥那些,黎楚是故意的。
她知道程弥一直在盯着她,她只有这么做让她分神,她才能撒手做自己要做的事。
江训知死后心脏确实捐献了,也成功移植了。
但那个人并不是司庭衍,是当年跟司庭衍同病房的—个男生。
江训知父母那条短信不过是体谅她,想给她一个小姑娘留点希望过好以后日子。
其实真正接受江训知心脏移植那个男生,早在两年前移植后的几天去世了。
黎楚记得那天是11月15日。
江训知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死去。
脖子被收得越来越紧,身体每一处都在逐渐窒息,黎楚大脑渐渐空白。
这个世界很漂亮,可没有任何—个地方比去你身边更吸引我。
黎楚眼前逐渐模糊黑暗。
狗逼玩意,去坐牢吧。
坐牢就欺负不了程弥了。
……
可就在她气绝那最后一瞬,陈招池却忽然松开了她颈项。
陈招池目光有点沉:“想激我?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猝不及防,空气骤然涌进。
黎楚剧烈咳嗽起来,都快把肺咳出来。
陈招池看着她,语气比平时严肃:“黎楚,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最懂你在想什么了。”
“想让我把你弄死了好去坐牢,程弥就没事了是吗?”
黎楚身上完全使不出力气,—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招池下床,不知道从屋子里哪翻出来绳子绑她手脚。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想都别想。”
几秒后陈招池走了,出租屋门板嘭一声甩上。
作者有话要说:没说不写,会写呢。
很爱他们,见面了就有始有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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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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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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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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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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