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正式步入了小学六年级,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一下子就开始变得飞快。
黑板上总是会挂着倒计时的牌子,明明觉得毕业还是件特别遥远的事情,但是黑板上面写着距离结业考试却仅剩二百出点头的时间。
小学六年级,是个全员紧张,唯独作为参赛选手的我们,却毫无紧迫感的一年。
那时候好的初中,在为私立还是公立争的不可开交,老师总是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头,说我们是他们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那时候的我,经历了一个漫长暑假的补习摧残,勉强的跟上了大部队的进度。
开学的第一次摸底考试,我终于告别了垫底的名次,那时候的我们,是没什么隐私可言的,老师把每个学生的排名都会公布在教室后面的黑板公告栏上,谁第一,谁倒数,大家一目了然。
班上三十八位学生,我排第二十八。
这个名次,不上不下,但好在,不再是倒数前三了。
只不过我的数学,依旧瘸腿,能拉下总分二十来分,老秦琢磨着,长此以往我怕是会上不到我们这个区里最好的初中,于是他见了人便找人左右打听,到底有哪个名师,能带带我这个木鱼脑袋似的不开窍的脑瓜子。
六年级开学没过多久,老秦不知道从派出所的哪个大妈口中,打听到有个不错的数学老师在老年大学里教六年级小升初的冲刺班,他把这事儿和宋野他爷爷一说,两人一合计,便给我俩的周五晚上支棱上了冲刺班。
于是,我的快乐周五不再快乐,而是奔波于学校和老年大学之间的数学补习班,连晚饭也是最简单的烧饼配豆浆,或者煎饼摊儿上的一个煎饼,凑乎下得了。
升入六年级,我最大的感慨就是老秦不再是对我的学习不闻不问,他开始定期的检查我每次考试的试卷儿,和老师沟通询问我的班级排名,甚至还做出了件让我大跌眼镜的事儿,那就是每周五晚,陪同我一起去上数学补习班。
这着实是件不得了的事儿,要知道,老秦在派出所里,本就忙的屁颠屁颠热火朝天,有时候忙的晚了,晚饭都捞不着吃一口。
但是在小升初的那一年里,他每周五晚上,都准时的开着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带我和宋野去上冲刺班,风雨无阻,一次都没拉下。
上课的时候,他拿着凳子坐在我边上,翘着个二郎腿,戴着副有些厚重的老花镜,从上衣前胸的口袋里掏出支钢笔,在随身准备的黑色笔记本上,和我一样,一同记着老师上课在黑板上手写的笔记。
回到家,他坐在饭桌边上,掏出他那个黑色的笔记本,对着上课刚记下的笔记,一条条的考察我,看我到底上课有没有听懂。
若是没听懂,他甚至不厌其烦的拿出纸笔,给我讲等差数列求和公式,给我算到底有多少只鸡,有多少只兔。
我估摸着,他怕是把这辈子对待犯人的耐心,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终于勉强的开了窍,在他不厌其烦的讲解和每个周五一次不拉的数学冲刺班里,那一直瘸了条腿的数学成绩,总算是勉强看得过去了。
但是,想要上我们区最好的初中,我那点成绩,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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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其实困扰了我许久。
我某天中午吃完午饭,照例去天台逛逛的时候,遇上了躲在顶楼天台晒太阳的宋野。
他不知道从哪儿偷摸来的乌龙院的漫画,遮挡住脸上的阳光,淡蓝色格纹的校服被他解开了两颗扣子,他整个人就像是块没拧水的抹布似的,躺在晒得热乎乎的水泥地上。
肯定又是上午第四节课跟人打了篮球,现在躲开学校检查卫生的值日生在这儿睡觉。
他听见有脚步声,便猴精猴精的眼眯开一条缝儿,看见来的人是我,便身子挪也不挪的瘫在地上。
喂,我拿脚尖踢了踢他,宋野。
干嘛,他掀开漫画书页的一角,看了我一眼。
吃饭了没你,我问他。
算吃了吧,他指了指不远处,是吃完了的三明治的包装袋。
哦,我盘着腿,坐在他边上,随手从地上抽来一本乌龙院漫画,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
我愁,快愁死了。
你干嘛,他单手支棱在下巴,侧过脸来看我,这么烦躁。
是啊,能不烦躁么。
我睨了他一眼,闷头闷脑的来了一句,反正你又不愁。
愁什么,有什么好愁的,他悠哉的打了个哈欠,说,天塌下来了反正也有个高儿的顶着。
你当然不用愁,那是你成绩好,我口气很冲的对他说,全市的初中都随你挑,哪像我……
说到这,我真的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抽俩巴掌,真想问问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念书。
谁说我不愁的?他嘁了一声,按照你这么说,我也愁。
你愁什么?我不懂。
愁去哪所学校,他说的理所当然,那么多学校点了名要我去,我又不能把自个儿剖开,那不得好好挑么。
妈的,宋野这狗逼,走到哪儿都不忘给自己脸上贴层金。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老凡尔赛了。
真不知道他爹妈怎么生的他,明明他那么狗,却有了个顶聪明的脑袋瓜儿。
真是令人费解。
宋野对我说,你少看点你那些不着调儿的小说,说不定成绩就能上来了。
什么《天使街23号》《麻雀要革命》还有《会有天使说我爱你》,这些个小说都是我的命,我可以省下饭钱来去学校隔壁的书店借书来看,也可以晚上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也要把那些书废寝忘食的看了。
要你管,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说:那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少打点红警和梦幻西游?
你看,我俩谁也不服谁,毕竟谁的童年没点个把个的爱好呢?
我当时想着的是,学习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若没了那些小说的陪伴,那我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可惜那时候我太小了,根本不明白,其实生活本来就是一颗苦涩到极点还参着屎味的糖。生而为人,我们除了囫囵吞枣的咽下这颗糖之外,没有旁的任何选择。
小时候,读书是我们唯一担忧的事情,等到了后来,我才发现,读书的时候才是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啊,因为除却读书,我们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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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的下半学期,四五月份左右吧,快临近全市各大初中学校的招生考试了,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埋头写题,做作业。
有一天晚上,老秦特地领着我出门吃饭,出去之前,他还特地叮嘱我,穿的正式点,最好穿条裙子。
我特纳闷,若是偶尔他带我去参加他们局里的聚会,他可从不会要求我穿什么裙子。
而我也很野,平日里穿条牛仔裤,喜欢到处上蹿下跳。
可是这一天晚上,我难得的穿上了我许久许久没有穿过的白色连衣裙,领口有一圈花边儿,胸前有线勾的一朵丁香紫色的小雏菊。
这条裙子还是我妈在的时候给我买的,在服装一条街的一家童装店里挑的。
我妈挑衣服喜欢先拿手摸一摸,穿的衣服要纯棉,纯棉细汗且透气,布料里参一点化纤都不行。
我有时候想,她去了神在的世界里,会不会活的好一些。
那边一定不会再有人让她烦心了,她再也不用操心她闺女每天的作业写没写完,钢琴课还不还的出来,还有她嫁过去的第二任丈夫和我那胖墩似的便宜弟弟,都不再是她的困扰了。
哦,还有病痛和无休止的化疗,她是个那么在乎体面的人,即使到最后消瘦成那样儿,也要每天把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
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只想向神祈祷,这一次,她只需要为了自己而活,活成她自己的模样就够了。
那天晚上,我被老秦领在身后,他让我挨个儿的给桌子上的“领导们”敬酒。
酒是老秦提前买好的,他放了好多好多瓶酒在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的后备箱里,我们提早到了饭店,他跟我两人,一瓶瓶往包厢里搬的。
那时候我不懂酒,手里没个正形,他难得语气严肃的警告我,说让我悠着点,酒贵。
说罢,我特地看了眼那酒瓶,上面写着三个字:五粮液。
哦,我这才明白,原来五粮液,是挺贵的一种酒。
饭桌上,老秦带着我敬酒,我喝的不是酒,是他提前叫服务员倒好的西瓜汁,我被他领着,笨拙且木讷,穿着一条白色裙子扎着两个不太对称的马尾辫,挨个儿给人敬西瓜汁,嘴巴里还得蹦出点吉利话。
而老秦,站在我边上,一口一杯,喝完,他还将杯子倒扣,示意里面一地都不剩。
十二岁的我,对于大人们之间杯盏交错的人情往来,是无比陌生的。
我坐在老秦的右手边,安静的像一只鹌鹑,睁大着我的眼睛,看着饭桌上的人,各个都挂着笑,互相说着漂亮话。
嬉笑声,杯盏的碰撞声,叮叮咚咚,好不热闹。
那一顿饭,老秦一杯杯的喝,开封的五粮液就跟不要钱的白开水似的,一杯杯的下了肚。
席间,但凡有领导要求敬酒的,他来者不拒,还说着好多我听也听不懂的场面话。
这一刻的老秦,我是无比陌生的。
后来,我看他喝的着实过猛,平日里在家,他也不过是配着下酒菜小酌两口,但是今天,一杯杯的白酒,他眼睛不眨的就下了肚。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意思让他少喝点。
他趁着无人注意的空隙,摸了摸我的脑袋,用他那沾满酒气的嘴巴安慰我说,燕儿,我没喝多。
喝没喝多我真不知道,但是真正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喝多。
我阻止不了他,但是那顿饭,我看老秦脸上的笑,就没拉下过。
但是那种笑,又不是真正的笑,是敷衍的、皮肉上拉扯出来的笑,和他平日里在我奶家发出的敞亮的笑声,完全不同。wWW.ΧìǔΜЬ.CǒΜ
也许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吧,我在心里想着。
到了最后,宴席散去,老秦让我等在餐厅里,他要专程出去送送“领导们”。
无聊的饭局终于散场,我终于长舒口气,只觉得那些领导,一个个的还真是摆谱。
吃饭的餐厅算不上多大,原本就厌烦的我,左等老秦不来,右等老秦也不来,于是我便顺着记忆出了包厢门,准备去转角的卫生间,只是路过门口,才看见老秦和刚刚饭桌上某个“领导”站在那。
老秦豁着腰低着头,赔着笑脸主动去给那位领导递烟递打火机,做完这一切后,他谨慎的四处望了望,再从胸前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度不菲的信封。
那领导也见怪不怪,拍了拍老秦的肩,动作流畅的笑纳了他的馈赠,嘴中还说着,明白了,明白了,会给你闺女安排好的。
听见领导这么说,老秦的脸上,终于绽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门后的我的眼中。
这是我第一次见老秦将他的腰弯的那么低,他早没了平日里一夫当关的气势,更多的,是身为人父的卑微。
这一刻,我才明白,人生在世,哪有什么现世安稳,那不过是总有人在我的身后,为我撑起一把无形的伞,遮蔽掉冲着我飞奔而来的陨石与利箭,即使自己的躯体已经被扎的千疮百孔,可在我的面前却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对我说,燕儿,我没喝多。
真没喝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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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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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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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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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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