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了?”我摸着黑,刚走到客厅里,就传来低沉的一道声音,是老秦。
“没、没去哪儿,”我有些心虚的回答,说:“隔壁宋野回来了,就和他出去吃了个饭。”
“唔,宋野回来了啊,”老秦咕哝了一句,“时间过得真是快,都圣诞节了啊。”www.xiumb.com
这时候客厅的灯亮了起来,果然是老秦坐在餐桌边上,他手边放着一瓶老白干,我眼睛尖的瞅了一眼,发现大半瓶已经空了。
“唉奶不是说有急事儿你到省里去了么,”我脱了书包,“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秦有的时候走得急,一走就是小半个月都有可能,这次就离开了两天,实属罕见。
老秦没吱声,反而是一仰头,又是一杯下了肚,喝完后,他才对我说:“我没去省里。”
没去省里?一听这话,我立马瞪大了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胡子拉渣,没穿制服,反而是穿了见黑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最最稀罕的是,老秦今儿居然打了领带!这还是我那个每天一件制服衬衫走遍天下的老秦么!
“坐下,陪你爸喝两杯,”老秦拉开他左手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哦,”我慢吞吞的坐下,其实心里想着的全是丁晨的事儿。
“宋野回来了?”老秦问我。
“嗯,回来了,”我给自己倒了杯老白干,想学老秦的气势一口干的,但是奈何刚舔巴一口,我整张脸就被苦的皱了起来,“辣死我了。”我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老秦见我连皱成一团,他查不可闻的笑了笑,然后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
“唉,少喝点啊,”我拦住老秦的手,不肯让他多喝,而老秦一下便把我的手给挥开了,在沉默中,他又喝了一个满杯。
“爸爸的战友走了,今天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喝完后,老秦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但却如同一个惊雷,把我给惊着了。要知道,老秦逢年过节的不在家,问起来就说是和自己的战友喝酒去了。
而每次老秦一说起自己的战友,就总是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个三天三夜都是少的。
这是这一次,战友……走了?
“怎么……走的?”我轻声问。
老秦抬起眼,他锐利的眼神难得出现了一丝迷惘,他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顿时,我就明白了。
我想起老秦经常和我说的一段话,他说,我们身处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没有饥荒,没有战争,没有毒.品,那是因为有人在为我们背负着砥砺前行的责任。
我们是和平年代出生的花骨朵,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摧残和饥饿的折磨,我们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面的。
但是这些,老秦都看过。
当年因为我妈去世,老秦为了我不得不从部队里转业到地方,但是那些和他睡一个大通铺的战友们,依旧选择在军队里服役。
有时候我还在想,如果不是我,是不是老秦现在也不会安心的待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
可是这一刻,我又有些出于自私的庆幸,至少老秦为了我,留在了我们的小县城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老秦,用老秦自己曾经的话来说,那些战友,都是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而老秦这次去,居然是为了给他的战友……送行。
“燕儿啊,我那个朋友的闺女……也和你一样大,”老秦伸手,又摸了摸我的头,自从我上了初中后,他就很少对我做这个动作了。
“我记得每次出任务的时候,他都喜欢把他闺女的照片放在胸口,然后到了晚上就给我看,当时我心想着,我闺女可比他闺女好看多了,燕儿啊,今天出殡的时候我见着她了,瘦瘦小小的,白着个脸,果然和小时候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这天晚上,老秦对着我念叨了许多他曾经的往事,他说起98年他们一行人去松花江抗洪抢险,居然还抢到了战友家里头去。
说完他就笑了,“我记得后来我回来,那时候你才三岁,见着我连爸爸都叫不出来,还以为我是陌生人,哭着闹着要喊你妈,这么一晃眼,我的燕儿都长这么大了。”
而老秦,也在不知不觉间变老了。
从前,我一直觉得老秦像是座山一般巍峨,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秦看报纸都习惯性的要找桌子上的老花镜,两鬓的头发像是染了霜,有一次我出于好玩的心理,问老秦要不要把头发焗黑了。
老秦笑哈哈的回我说,染什么染啊,染一阵子过会儿白头发就又长出来了。
听见他这样的玩笑话,我内心总是一阵难过,我多么希望自己不要长大,做一个永远可以依偎在老秦身边的傻姑娘。
但是现实则是,时间在残酷的向前,并且一去便不曾回头。
“爸,以后你也别出什么危险的任务了,好么?”我对老秦说,“我会快快的长大,然后挣钱养你和我奶,到时候你也每天学着宋野爷爷那样儿,去溜溜鸟,再打打太极拳,实在闲着没事儿干了,就去前头的大广场找老太太跳跳广场舞,我看每天老多人在那儿跳舞了。”
“我的傻燕儿呐,”老秦眯了口杯子里的酒后,说,“在你心里,你爸就这么没用了?”
“不是有没有用!”我着急的和他解释,“是咱们年纪大了,就犯不上。”
“说谁年纪大了!”老秦第一个不乐意了,“你爸我当年也是队里的标兵,一身腱子肉,谁看了不说个绝字。”
我:“……”
最后,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和老秦挥手,“我先睡了啊。”
老秦让我赶紧回屋去睡觉,“明天早上早饭吃煎饼还是喝红豆粥啊?”
“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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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野回来了,可是他回来,也不代表着摆在我们面前的困境可以解决。
第二天是周末,我借口说和宋野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实则是我们飞奔去了医院,拿到检查报告后,医生便通知我们可以下周来做手术。
做手术,意味着要交手术费,而听完手术费用后,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
医院外的小公园里,我们眼巴巴的望着还凑不够两千块钱的手术费,埋头沉思了起来。
宋野昨天回去之后翻箱倒柜出了一千五百块钱,我当时就急了:“你不是那些个游戏装备可以卖老鼻子钱呢吗?”
宋野有些无奈,他解释说:“我是挂出价去卖了,但是从游戏里变现也要点时间。”
我不甘心,“那游戏光盘呢?还有你那些限量版球鞋!”
五千五的手术费,我们现在这儿还不到两千,中间差了三千五百块,总得在下周砸锅卖铁东拼西凑出来吧。
宋野:“游戏光盘我当时出国的时候就送给我弟了,限量版球鞋我都带出国了,现在在这儿的,就我脚上的这一双。”
说完,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脚,看着他擦得锃光瓦亮的球鞋,我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在他的球鞋上踩出俩大脚丫印来。
“那……那问你爸要点呢?宋野你爸不是大老板么,几千块钱,应该不成问题吧?”我抱着侥幸心理问他。
“这次回国,我没和我爸说,”宋野抓了抓头发,“你也知道的,我上次和我爸大吵了一架,直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
“那你咋回的国啊!”我郁闷透了,敢情到头来,宋野才是真正两袖清风,空空如也的那一个。
“机票是我打工挣的,”宋野犹豫了下,然后告诉我说,“其实我放学之后没去参加社团。”
什么?!打工!
“宋野你疯了!”我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了,“你开什么玩笑啊,你去国外读书,你爸难道不给你生活费啊?”
“给,”宋野摸了摸鼻尖,“但是没给我飞回来的机票钱。”
我整一个大无语,“那你就偷偷去打工?”还不参加社团?就为了回个国?
“宋野!”我看他才是大笨蛋吧!
到最后,站在一旁的丁晨忍不住的站出来,说:“算了,我还是药流吧!反正我现在还年轻,恢复起来也快!”
八百块的药流,对比五千五百块的手术费,这差了六倍的价格都不止。
“不行!你想都别想!”我第一个出声反对,“这事儿我们之前谈过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到下周呢么,我们现在还有些时间想办法凑出钱来,实在、实在不行的话,我就问我朋友借一点!”
“朋友?谁啊?”宋野第一个嗅出了不对劲。
“江夏啊,”我想也不想的说,“他每天住校,家里生活费肯定给的足,我问他江湖救急借点钱,到时候我想办法还上就行。”
“你想都别想!”宋野立刻沉下脸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啊!”要能有办法我们还能在这儿干着急么。
我冲着宋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飞回美国吧。”
一个比我还穷的人,在这儿装什么装呢。
“秦燕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宋野问我。
“信,信,我谁都不信也不能不信我铁子啊,”我敷衍的回他说。
宋野轻哼一声,说:“呵,看来不给你露一手你是不相信了。走着吧。”
“去哪儿?”我拉住宋野,警告他说:“咱们可不能违法乱纪啊!”
要是我犯了事儿在警察局和老秦相见,那我怕是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了。
宋野看了眼我拉住他的手,勾唇笑了笑,然后漫不经心的说:“去哪儿?当然是拿钱去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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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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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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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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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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