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晃那时正捧着个手机,乐呵呵地坐在院子里看视频。听到动静,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屁股就先自行离开了凳子。
张晃看着迎面而来的何家翎,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徐俏,先是怔了两秒,随即恍然大悟似的一点头,同时也把要说的话暂时给咽了回去。
何家翎绕过石桌,走上台阶。
张晃先他一步,替他打开了房门。
何家翎脾气古怪,话又少得可怜,刚从德国回来那阵,他换过的助理,少说也有四五个。张晃之所以能留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机灵会看眼色,虽然偶尔有点龟毛啰嗦,不过交待他办的事,他都能处理好,何家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晃站在门口,目送何家翎渐行渐远的背影,了然一笑怪不得经理会叫他联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律所,也怪不得一个从不跟下属吃饭的人,那天会破天荒地带他去吃火锅。
先前种种,原来早有预谋。
张晃啧啧称叹,想不到经理如此闷骚,从头到尾,竟是一点痕迹都不露,一个桌上吃饭的时候,他还装作不认识徐律师,徐律师要走了,他也没反应。要不出了这桩事,就他那九曲八湾的心思,对方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何家翎去而又返,还从冰箱里给张晃拿了瓶果汁。
张晃接过果汁,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谢谢经理。”
“出去说吧。”何家翎随手关上大门,领张晃来到了附近的沙滩上。
张晃先是给何家翎汇报了下近期的工作进度,然后才说:“经理,这事根本查不下去啊,刚找到点苗头,过两天就断了。”
何家翎眺望着海平线上的红日,鲜艳的好似一滩血泼在了天边,他静默了半晌,若有所思道:“那就换个方向查。”
“哪个方向?”
“从何自堂那里下手。”何家翎慢条斯理道:“看看他跟林絮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他跟何自堂是天敌,一向各过各的,只不要他不给他老子丢脸,他老子都懒得拿正眼瞧他,更没有闲心管他和谁来往。然而这次,何自堂却一反常态的,派温榕来敲打他。他不是傻子,过惯了血雨腥风的日子,丁点猫腻他都能察觉出来。只不过他之前一直置若罔闻,就算这家闹翻天了,跟他也没有半毛钱关系。xǐυmь.℃òm
张晃瞪圆了眼睛,怀疑不是何家翎疯了,就是他要疯了,“经理,你、你是让我去、去查董事长?”
何家翎“嗯”了一声,“要多少钱,等会儿我汇你户头上。”
“不、不是。”张晃咽了下口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要是得罪了董事长,那以后还有得混吗?”
何家翎转头看他,忽而微微一笑,“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得罪我的下场?”
果然,经理还是那个经理,张晃欲哭无泪地看了眼手上的果汁,俨然成了瓶送刑酒。
他垂死挣扎,“经理,您找别人吧,我这、真不行,我胆子小,您别吓唬我了……”
“你在后面盯着就行,钱给你,你去找几个靠谱的人。”何家翎一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记住,做事要干净利落,别打草惊蛇。”
何家翎手力很轻,可张晃登时觉得自己肩扛玄铁,快要直不起身了,他犹犹豫豫道:“我”
何家翎敛了表情,语气淡漠道:“你怕什么,这事要是真计较起来,那也是算到我头上,害不了你。”
张晃听了他这看似承诺的话,心神稳了些不少,同时也暗暗权衡了下利弊,自己毕竟是在经理手下吃饭的,董事长离他太远了,一时半会儿的也管不到他这里。况且经理和董事长还是父子,父子之间,能有什么事?父亲总不能害了儿子,儿子也不至于伤了父亲。他一个局外人,领着薪水干活就是了,瞻前顾后的,反而惹人嫌。
张晃成功说服自己后,立马答应了何家翎的大胆提议。
何家翎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徐俏呢?”
张晃来了底气,“徐律师是香达大学法学系毕业的,高中在十三中读的书,但是听她同学说,她是高三上半年才突然转学过来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融入不进去,独来独往的,平常也不爱说话,她同学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十三中在沙田湾,沙田湾比后屿乡大一点,算是个镇。她和外婆一起住在那里,不过她外婆在她大二那年就去世了,听说是被人给气死的。”
何家翎蹙起眉头,“气死的?”
“她外婆年纪大了,心脏有问题。那年有一群地痞流氓突然跑到她家里去闹事,又骂又砸的。”说到这,张晃有些心塞道:“她外婆一受刺激,当场就昏死了过去,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徐律师没有爸妈,外婆走了以后,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何家翎没再说话,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张晃没去打扰他,安静在旁待着。
良久,何家翎声音低哑地出了声,“她爸妈怎么没的?”
“这我,我暂时还没查到。”张晃不假思索道:“经理,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肯定给您查全了。”
何家翎也不为难他,又问了一些关于山里的事,便放他回去了。
何家翎没有离开沙滩,而是独自站在原地看海。海面上洒了一层金光,没有风、没有浪,岸边停了几艘小船,和海一样,船也平静得像幅画。
看画就够了,没有人会去看这画底下深不可测的黑,也没人会去想这黑里到底封存了多少秘密。
欲望滋长秘密,无穷无尽。
可能得要来场巨浪,才能让海里的秘密吐出来些。
徐俏来到沙滩上时,何家翎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徐俏没有立刻走近,她习惯站在四五米远的地方看他,可以看清他,又不至于打扰到他。
何家翎身量高挑,正正经经站着好看,歪歪斜斜坐着也好看。
徐俏看着看着,就思忖着要怎么把眼前的景象给画下来。上方是青灰色的天,前边是靛蓝色的海,脚下是沙,可以用褐黄色来点缀。
在整个架构里,何家翎所占比例不大,可怎么描绘他,倒成了个难题。
其实几条线就能很快地勾勒出他,然而有形却无神,画了也没意思。
徐俏不死心,专心致志地琢磨着何家翎的后脑勺。
于是在何家翎转头那刻,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皱成一团的脸,就与他对视上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随即徐俏很镇定一点头,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你跑这来做什么?”徐俏咧了咧嘴,“钓鱼啊?”
何家翎一本正经道:“对啊,钓了一个下午,现在终于钓到了一个。”
徐俏张了张嘴,配合地咬住了无形的鱼钩,一脸痛苦地向他跑去。
何家翎笑出了声,打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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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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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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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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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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